自卑到我喜歡你都覺得那是對你的一種侮辱
每次別人誇我都會覺得心虛,覺得自己獲得的成就皆是巧合走運,根本不是別人說的那樣,千萬不可相信,不可沾沾自喜。我叫方菲,自小成績優異,都說我是個天才少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啥也不是。儘管人人稱道,但家境清寒、相貌平平的我依舊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別告訴我說貧窮是美德、女孩子相貌不重要這樣的狗屁言論,對於一些既成事實的強行安慰,只能讓我感覺到更可憐,我又不是傻子。我不想讓同學覺得我每頓只吃白飯,便從家裡帶了鹹菜炒肉絲,吃飯時就擺在旁邊,放著,不吃,下次接著放,讓別人覺得我也有菜吃。到了生理期的時候,因為嫌衛生巾太貴,總會讓更換的頻率儘可能低。有一年夏天,在外參加社團活動時,身後大片的鮮血窘迫地暈染在褲子上,自此之後,我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盯著我的屁股。初中開始之後,我開始在意自己的容顏、穿著、甚至家世。三餐無序,更不可能有時尚的衣服、成套的護膚品,唯一的護膚品就是最便宜的雪花膏,冬天的時候,擦臉擦手都用它。
大一的時候,我第一次發覺我似乎喜歡上了一個人,他也不是很耀眼的那種,家境只比我們家好一點點,我覺得我們倆差距可能不大,或許他能接受我,甚至說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喜歡他還有一點就是,每次見到的他總是很開心的模樣,傻兮兮地樂,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苦事。喜歡看他打籃球時,跳起來好像就能摸到太陽的樣子,身上就閃著太陽般的光芒。於是我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漲紅了臉表白,結果是被拒絕。我羞得再說不出一句話,但也沒有轉身就走,就像是來到了一家服裝店,你隨手翻看了幾件衣服,卻發現你身上所有錢連最便宜的那件都不夠買,既不能轉頭就走更不可能想來試穿。直到他跟我說了拜拜走了以後,我才回過神來,像被全世界拋棄一般站在原地,四周好像突然都變高了,而我直陷入地底。
四年里,如果我遠遠地發現了他,就會繞行而走,如果不幸打了照面,就會從腳麻到頭頂,屏著盡量不露聲色……硌人的大學生活,我終還是機械般地熬幹了,畢業之後,憑著一路開掛般的成績,天見猶憐我找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不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做好自己的任務,就能拿著不錯的薪水。人生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做髮型,第一次遠行,第一次買能叫出品牌的衣服……儘管都是我一個人。我開始像個跳樑小丑一般地打開網紅直播間,拙劣地學著如何化妝,在練習畫眼線和貼假睫毛的步驟上,感受到了比高數更難的東西,反覆的練習導致眼睛周圍紅腫過敏,戴了一個星期的墨鏡。工作四年後,我付了一個小戶型的首付,也能嫻熟地給自己畫一個得體的妝,對服飾還是沒有眼光,從小沒有人教過我,只有親戚家穿剩的衣服,沒得選。我就讓導購員幫我搭配,我試一下覺得合身就立馬刷卡,沒有一句廢話。這樣的作風導致我被請求加了好幾個服裝店導購的微信,有新款了她們總會殷勤地通知我,而我有空的話就會去打包幾件回來,我喜歡那種感覺,聽到她們虛與委蛇說我有氣質又多金,我的虛榮心就得到了滿足。嗯,我確實變漂亮了許多,卻一直沒有找男朋友。
一個兒時要好卻許久沒有聯繫的小學同學許晴,突然找到了我說:菲菲姐,我就知道你以後一定有大出息!我小學就特別佩服你,那時候全班同學都……我打斷了她的獻媚,問她有什麼事情。許晴才竊竊地說,菲姐,能借你的房子用一下嗎?就一天,我保證不亂動你的東西!幾經詢問,原來她準備和一個男人談婚論嫁了,互相準備見見家長,但是許晴家裡的房子又破又舊,不好意思帶回去,怕丟人,想找個時間把她爸媽接到我家,再讓她男朋友到我家見家長。起初我不樂意,嫌麻煩並且這樣騙人也騙不了多久,日後如果男方跑到我家裡鬧可怎麼辦。不過最後我還是答應了她。首先,我太能理解她的心情,我曾經也是那麼的想粉飾自己的家境,其次,我太愛這種被人追捧的虛無的快感。
再見許晴是在她的婚禮的前半個月,她一大早給我打電話語氣焦急,說想再借我的房子,結婚那天早上從我家這裡走。有些荒唐但我還是答應了,原因還是如上。婚禮上,司儀說著儘管前篇一律的台詞,我還是不爭氣地哭了。許晴攜著那個讓她需要換個房子才見的男人,笑容如花燦爛。我不懂,是愛情讓人變得卑微嗎,就像張愛玲說的「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並且在那裡開出一朵花來」。是這樣嗎,但那一刻我是羨慕她的。半年後東窗事發,許晴老公倒也沒生氣,兩家老人給她們小兩口買了一個兩居室,一輛現代轎車,小兩口生活小富即安,新婚夫婦魚水之歡還計較是從哪裡游來的魚嗎?許晴邀請我去她們的新房吃飯做客,同去的還有她老公的同事以及許晴的同事。許晴胖了很多,不修邊幅的她穿著居家服忙裡忙外張羅著飯菜。五個人圍坐在飯桌前不勝交談,許晴給她老公的同事小張加了一個雞翅,笑語嫣然道:「小張別客氣多吃一點哈!我聽我老公說你們下個禮拜要去外地出差,多吃一點哈,出差辛苦的哈!你們去幾天呀?」男人與男人之間太懂這種暗語了,小張馬上明白了其中機巧,忙不迭地說:「嫂子,我們廣告部跟他們品牌部的時間不是一批啊,我們是五天,不知道強哥他們是幾天啊。」許晴老公魏強不耐煩地皺皺眉,「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周一去周五晚上回來嗎,還問這問那,人家小張是來我家吃飯的,不是讓你套話的。」不留情面地讓許晴僵在那裡,許晴放下筷子,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什麼你家?我爸媽也掏了十八萬!還出差,你是去哪見小妹妹的吧!天天抱著手機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許晴這話不經思考衝出之後,顯然後悔了。魏強的臉憋得通紅,兩隻手撐著膝蓋,雙手青筋暴起:「許晴你過來」,對著我們說:「你們先吃飯吧」。說完魏強自己點根煙走進卧室,許晴乖乖的跟著進了卧室。剩下我們三人本就不熟,各自玩起了各自的手機,空氣都結了冰。小張壓低了嗓子跟我們兩說,「嫂子結婚以後經常翻強哥手機,總懷疑他出差是去約炮,天天疑神疑鬼的,其實強哥可老實了,工作也努力,想把車再換個好點的,省的嫂子天天說他家買房子出的錢比她們家少兩萬……你們旁敲側擊地勸勸她,真的,強哥真的挺好的……我也懂你們女的變醜了就……不過強哥倒真沒在意這個……」我和許晴同事附襯地聊了幾句就又陷入了無邊的死寂。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許晴紅著眼睛和魏強從卧室出來,大家草草吃了幾口,都沒再說什麼打緊的話,我和許晴收拾了碗筷,大家也都各自離開了。
之後大概有兩年沒見過許晴,有一次我在街上碰見她,她抱著孩子,說是和魏強離婚了。她還是那樣胖,甚至更胖。而我也一直沒有個正經男朋友。我大學畢業已經快五年了,在所有別人能給你造成的傷害中,破壞性最強,後果持續最久的一種,是讓你懷疑自己配不上擁有任何美好的事物。就像生物天然的趨利避害特性,我們心理自動地建立了自我保護機制,潛意識地規避掉可能的風險,便再不敢碰,其癥結所在於我當初的自我否定。而許晴的自卑導致猜忌,以為是外部因素,其實是內部問題,懷疑的是自己,滿世界都是假想敵。窮就去工作,胖就去減肥,痛苦就放下,思念就去見面,把你的愁苦都量化成行為,而別日復一日的自我戕害、自我安慰。我很喜歡一個朋友失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是我不願意承認,分手已經夠難受了,再自我譴責,就實在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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