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書隨筆八則

文/劉金凱

一

學習書法，重在研究。應在三個方面下功夫，即悟性、功力和知識。悟性是對書法靈魂的感悟。學習書法，一個人除了天生對書法有靈感之外，關鍵之處就是對書法真諦的感應。

習書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世間萬物都是機械地存在著的。悟通之後，也就是人和書法能對話的時候，那麼，看山就不是山了，是雄偉、威嚴的象徵，看水也不是水了，是深沉，是力量，是大自然生命的流動。

正如孫過庭所說「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能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兩個「平正」是有區別的，第一個「平正」是在悟通之前，後一個「平正」是在悟通之後，也就是書法要達到的至高境界。

有了晤性，不下苦功也是練不好書法的。所謂書法的「功力」，就是指按照古人的書寫標準和規範進行書寫所達到的程度。不像古帖，不能和古人對話，線條質量上不去，章法、布局不講究，其表現就是功力未達到。

社會文化知識的支撐，決定著一個人書法道路能否走遠。有時候所學的文化知識和從事的社會實踐不一定馬上用得上，但它往往是潛移默化的一種應用，是不知不覺的一種自然補充。

二

王羲之云：「夫欲書者，先干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先，然後作字。」這裡所提到的「意在筆先」，是千百年來學書者所遵守的格言。後人對此意又有諸多論述。

儘管當今書法處在一個多元化發展的時代，我們仍需要全面理解「意在筆先」的時代含義。所謂「意在筆先」，是欲作書之時，應對書寫內容爛熟於胸，在「先散懷抱」之中，對字的問架結構、字形大小已經順暢無礙，書寫起來得心應手。

我的理解是，「意在筆先」的過程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但需把握「自然」的一個「度」，不能不考慮.也不能過分依賴，過之則有提前安排的意識了。

王澍《論書剩語》云：「作字不可欲立間架。有意整齊與有意變化，皆是死法。」由此看來，那種作書之前過分安排字形、結構的做法是違背書法創作理念的。

顏真卿云：「豈不謂欲書先預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穩，或意外生體，令有異勢。」這裡隱藏著「意在筆先」的真正含義。即「意外生體」，是謂未有刻意安排之意。米芾云：「學書貴弄翰，迅速天真，出於意外。」「出於意外」和「意外生體」是一致的。在於平日強化筆法、結構、章法的錘鍊，爛熟無礙，在「靈感和衝動」中，達到自然天成。

三

什麼是好線條？有人說書寫快的是好線條，慢的是壞線條：也有人說書寫粗的是好線條，細的是壞線條：還有人恰恰持相反意見。其實，歷史上的書法大家所創作的名碑名帖，書寫快、慢、粗、細線條皆有，除個別線條質量稍差外，均稱得上好線條。好線條均是符合宇宙本體的和諧規律的。是心靈和情感的展現。古人云「書為心畫」，即是如此。

書法創作是心靈的聲音。一個人創作時的心境，是平靜還是煩躁，通過作品都能反映出來。所以說，書法所展現的線條是有生命的，是有靈感的，是人把情感通過腕、指運作到筆尖，體現到紙上的線條，是人神經末梢的延續。

四

書法藝術又是美學範疇的藝術。無論哪一位書家。所創作的作品都是給人看的。既然給人看。就應當給人以美的享受。所以我們經常聽人講，某某書家的作品就是好看，某某書家的字我看不懂，不知好在哪裡。是的，社會上很多人對書法藝術欣賞水平深淺不一。

那麼。評價一個書家水平的基本標準。就是看社會上大多數人能否接受，是否越看越愛看，愈看愈耐看，也可稱為「雅俗共賞」。「雅」的東西固然是好的，「俗」的東西也不一定不好。大多數人都說好。肯定有好的道理。書法創作是為大眾欣賞的。不是給少數人看的。如果只為少數人所欣賞，再「雅」的藝術也是沒有前途的藝術。

五

一幅好字，如同大自然一樣具有和諧美，各方面的要素均達到協調。字美體現的是人的心靈美。不同時代書法的特徵體現出不同時代人對美的追求。不同時代和不同的書體，或如村姑、農夫，或如城市俊男靚女，都有他們自然美的一面。現在經濟發展了，社會進步了，焗油、化妝，甚至戴假髮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但是，過分地裝扮，使人反而顯得不自然了，也就沒有了人的真實面目，結果，心靈也就不真實了。

書法藝術也是一樣，我們強調繼承傳統，真正學到古人的精髓，學到書法傳統藝術的本質，這是核心環節。如果對古人的技法和書論理解不夠就一味強調體現個性，也就失去了書法本源的真實美感了。

六

書法是中國傳統藝術的核心。「書畫同源」是書畫藝術共同發展的經典論斷。漢字的產生就是伴隨著繪畫而發展起來的。發展到了今天，一些大專院校和研究機構，把書法、繪畫專業分得越來越細。雖然對書法、繪畫某些領域深層次研究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我還是不贊成把書、畫割裂開來研究。

當前社會上和藝術領域出現的一些現象，如有些畫得不錯的畫家寫不好書法，甚至寫不好題款，以至於影響了繪畫的整體效果。縱觀歷史，像祝允明、徐渭、鄭板橋、黃賓虹、石濤、張大幹、齊白石等很多都是在詩、書、畫諸方面皆有很深造詣的藝術大師，他們為我國書畫藝術的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

當今文化呈現多元化發展的態勢。無論學習哪一門藝術，都應該像古人那樣，涉獵廣泛一些。在學習書法的同時，應當學習繪畫；學習繪畫的同時，也應學習書法，以求全面發展，相互影響，更好地體現藝術的廣泛性和厚重感。

七

我多年的學書體會是，在學書過程中，要強化「研究」意識。也就是研究書法。不能整天單一練習書寫。更重要的是放在「研究」上。在研究的同時，使得書法線條、結構、章法、布局得到提高。一幅書法作品擺在你面前的時候。專家一看，就知道你悟了沒悟，讀了沒讀，思了沒思。也就是研究了沒研究。如果沒有深入「研究」，你就會越寫越麻煩，越寫越煩躁。寫得多了，固然會產生熟練的效果，但如果沒有「研究」作支撐，那只是熟中生俗，或是熟中生死，這是非常可怕的結局。

八

我喜歡京劇。在多年演唱中我體會到，會唱是初級階段，能唱能演是中級階段，情景入戲才是高級階段。京劇的一板一眼、一招一式都是很講究的。也是不能怠慢的。寫書法和唱京劇有很多相同之處。都是勝在細微上。凡是不注意細節的人。書法是寫不好的，戲也不會演好的。整齣戲是個整體，人物與人物之間是相關聯的，互相配合才能演出好的效果。

比如一個人在演唱時。其他的人要用肢體語言與之配合使整齣戲渾然一體。書法創作也是一樣，一筆一畫、字與字之間都有關聯銜接的問題。通篇只有貫氣才能產生良好效果。所以。在我們進行書法創作過程中。細節決定成敗。應多看看梅蘭芳、裘盛榮等京劇大師的表演藝術，或許從中得到某些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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