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槐 明朱千斛
（圖片來自「微故宮」公號）
明朱千斛
文宇槐
老大提議在公眾號寫些明史系列的文章，我第一個響應。然而幾周過去，卻並沒見到響應的成果。一方面因為感情的失敗沒心情寫，最主要的卻還是能力有限不會寫。既然不會寫又為什麼響應那麼熱烈呢？答曰因為喜歡。
我對明代歷史的興趣主要是在王室宗藩上面，起因是在一篇文章中讀到了一個案子：楚世子逆弒案。嘉靖二十四年正月十八日，楚世子朱英燿將父親楚愍王朱顯榕殺害，威逼長史、承奉、崇陽郡王等人瞞報無果，被朝廷查明後押往京師，祭告太廟後伏誅，焚骨揚灰。
這件案子《明史》當中有記載，但是比較簡單；一些筆記如《國朝獻徵錄》、《戒庵老人漫筆》、《萬曆野獲編》則記載較詳，而且對於朱英燿的描述出現了兩種完全不同的聲音。一種說他性淫惡，因為姦汙了父親的小妾，為父不容打算廢掉他，於是英燿先下手為強，殺了乃父。一種則說英因燿足跛遭到父親嫌棄，愍王喜愛庶妃所出幼子，曾經勸說英燿將王世子的位置讓給弟弟，引起了英燿的憤慨，怒而殺父。
第一次讀到這則材料，當時的感覺就是震撼，但接下來卻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愍王被殺時只有四十歲，世子英燿也只有二十二歲。這樣一個年輕人，又是天潢貴胄，做出這樣的事情，落得這樣的結果，總是不能不令人唏噓的。《國朝獻徵錄》記載英燿那時已婚，配陳氏，英燿伏法焚屍後，愍王幼子英(火僉)嗣楚王爵位，原來那位可憐的世子妃結局如何呢？儘管正史野史均無記載，但可以想像一定非常可憐。另外英燿的叛逆，也不能不說和他的家教沒有關係，得知兒子殺父後，愍王妃吳氏居然對英燿說了這樣的話：「哥哥吃穿不少，如何做這等事？」這樣的糊塗母親，可見一斑。
隨著對相關資料的進一步搜集閱讀，我又有了令自己吃驚的新的發現。楚世子殺父之後，楚藩風波並沒有停止，嗣位的楚恭王朱英(火僉)傳言不能生育，晚年為後計者甚密，曾屢屢示意所厚藩僚，大家都懼禍不敢承，於是恭王只好謀於嬖倖，（我當時就想到了韓國電影《霜花店》）死後遺腹宮人胡氏，得孿生子朱華奎﹑朱華壁兄弟。因此，對於楚王朱華奎的出身，楚府上下始終充滿了懷疑。
華奎年幼時，由叔祖武岡王朱顯槐代理楚府事宜。朱顯槐私心較重，胡作非為，楚藩管理較亂。朱華奎長大親政後，對犯罪諸宗採取了嚴厲的懲戒，但手段缺乏通融，致使群宗不滿。萬曆三十一年二月，楚藩輔國中尉朱華赿因事得罪了楚王而遭訓斥，心中不滿，聯合同宗29人，遣人上告，謂朱華奎為假王，並言朱華奎與朱華壁皆非恭王子，華奎系恭王妃兄王如言侍妾尤金梅之子，華壁乃妃族人王如綍家人王玉之子，都是出生數月而後抱養於楚王府的。又言華赿妻即王如言女，可為人證，故華赿知之甚詳。此說為許多楚宗室如東安王朱英燧、武岡王朱華增、江夏王朱華蠧等認可，並由此引發了一次曠日持久、波及範圍甚廣的楚王與楚宗之爭。
儘管「偽楚王案」最後被朝廷壓了下來，但楚府從此元氣大傷，上下離心，形同陌路。朱華奎藩王之體遂輕，諸宗之勢日肆，地方為之騷動不已。萬曆三十二年九月，又發生了「劫杠案」，與前面幾件案子合稱「楚宗之亂」，而此時的明王朝也已日薄西山了。
閱讀這些史料，對於其中的時代背景、政治鬥爭，我都沒有特別深入的理解和見解。我總是對其中的人物和故事以一個普通百姓的角度發出自己的感慨。
叛逆的朱英燿，霜花店一樣的朱英(火僉），雙胞胎的王子，自私的叔祖父，都令人長嘆不已。我又搜索了楚藩始封王朱楨的資料，發現他的一生同樣富有傳奇意味。因為出生的時候正趕上攻克武昌的捷報送到，所以朱元璋十分高興，說等他長大了，要把楚地封給他。等到天下平定，果然在洪武三年封朱楨為楚王，那時候他才六歲而已。而朱楨的生母胡充妃，也一樣具有神秘色彩。
但他們的故事正史當中記載都很少，但無一例外身世中都透著一絲悲涼，儘管身份高貴生活充裕。讀完他們的故事，我曾寫下這樣一段話：從洪武四年開始營建，到崇禎十六年張獻忠一把大火，近三百年間，巍峨輝煌的楚王府上空，始終像籠罩著一層沉沉的暮靄，揮之不去，拂之又來。紫色的雲朵昭示著每一位楚藩宗室的命運，縱使他們的故事已隨著王府、宗廟、山陵的坍圮而日漸迷離，當我們小心掃去歷史的黃沙，卻依然能夠辨識出那楚字深處莊嚴的憂鬱。
因為這些，我一時心血來潮做了一個公眾號，名字就叫「明朱千斛」，專門搜集整理一些明代宗室的小故事。我為此不但下載了《明史》和全部的《明實錄》，還下載了許多與明代宗室人物相關的野史筆記。按照楚藩、魯藩、唐藩這樣一種分類和次序，定期寫一些宗室人物小文章。在閱讀的過程中，我發現我這項工作是值得的，因為有明近三百年間，十餘萬宗室當中，的確有太多太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了，他們當中有的賢，有的愚，有的壽，有的夭，有藝術家，也有神經病，有糊塗蛋，也有鬼靈精，有冤死的，也有假冒的，有沒有名分的，也有有名分而不要的……但是，他們在厚厚史書茫茫史海當中的遺迹都太少了，只有多方參照反覆對比，才能還原出一個個相對清晰的面貌，還原出幾百年前他們的一顰一笑愛恨情仇。
但這項工作我只堅持了兩個月就堅持不下去了。一方面因為能力有限，閱讀史料的時候特別是實錄好多地方連斷句我都斷不清楚；另一方面時間有限，整理、對比、思考、書寫都只能佔用自己工作以外有限的私人時間。
現在，老大的提議又激發了我對這項工作的熱情。特別是老大啟發我對許多問題進行思考，比如明清兩代皇子、王子教育情況的對比等等，都使我的視野進一步打開。我決定克服困難，把這項工作再做起來。
事實上，我不知道做這種工作究竟有什麼意義，但為了自己喜歡的事花費精力和時間，實在不能不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希望自己可以從一些正史野史的閱讀過程中，吸收一些對自己寫作有益的東西。我一直以來都笨笨的，學上得不好，沒有學會思考；工作這麼長時間又把自己磨得更傻。所以我願意把閱讀和寫作當成一種積累，哪怕成長得慢些或者根本就是原地踏步，也總算沒有白費經歷的那些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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