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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所謂冉閔《殺胡令》

在任何一個歷史論壇,冉閔都是一個口水話題。每每提及此人,總有許多人腎上腺加速分泌,要借這個死去一千七百年的古人來指桑罵槐,來述說一些在如今語境里不方便直抒胸臆的願望——如今被官方禁止的言論,有相當一部分是好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可以說是反人類反文明的。我不贊成那些言論,但是我也不贊成以禁言的方式來扼殺那些言論。事實上許多謬論都是見光死的,越是捂著掐著它越神秘,信奉它的人越偏激,它越不容易死,而如果敞開言論,讓人們百無禁忌的辯一下,擺事實講道理,民智一開,它馬上就會露出狐狸尾巴,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比如在大洋彼岸某些萬惡的帝國主義國家裡,各種異見份子都是可以公開活動的,其中包括本朝貴黨的近親。在那裡,貴黨可以自由結社、辦報紙、組織散步,只要有經濟實力,做什麼樣的宣傳都可以。可是貴黨在大洋彼岸根本不成氣候,被蠱惑的老百姓少之又少,那是因為在開放的環境下,人們可以輕鬆獲得正反兩面的資訊,一比較,就知道哪個在說人話而哪個又在放屁。傻子太少,騙子就沒有了用武之地。

話題有點扯遠,回到正題。我不想扯入冉閔這麼一個口水話題,因為那是扯不清的。雙方對於人物評價的分歧其實只是冰山一角,那是整個世界觀人生觀歷史觀的不同,潛伏在表面之下的分歧可以容下整個太陽系。

大家的硬體都是人,腦子裡跑的軟體卻不兼容。辯論到最後發現自己其實是在雞同鴨講,都有有理說不清的感覺,然後恨對方不成鋼,最後只好互相謾罵了事。

我只想說說這篇《殺胡令》,很明顯,這是某個好事者偽造的,而且這個好事者肯定是個現代人,既沒學好歷史,又沒學好中文,空有一腔情緒在四處塗抹。

我不說這篇《殺胡令》寫得很垃圾,因為這又是個扯不清的話題。文章好差是沒有硬性標準的,我喜歡的別人未必喜歡,我認為很垃圾的別人也許當做寶,就如郭敬明的小說矯情無聊簡直是欠操,偏偏他的書賣得相當好;余含淚的古文狗屁不通,偏偏有人一字千金賣來刻碑。這世界上就是有許多人口味重,你能拿他們怎麼樣?

我只說這篇《殺胡令》有很多硬傷,這也許是唯一能說清的話題,感謝老祖宗,留下《晉書》、《十六國春秋》與《資治通鑒》等神功寶典為我撐腰,不至於會被罵成漢奸。

這篇《殺胡令》最大的一個硬傷,也是目前很多重口味民族主義者經常犯的一個硬傷。地球人都知道我們這個民族叫漢族,但是只有一部分地球人知道,「漢族」兩字是在民族主義這種意識形態大規模興起之後才成為我們這個民族的固定稱謂的,這是僅僅最近兩三百年的事情。(這個話題扯開來講,所謂「漢族」究竟包不包含古代的少數民族都是值得爭議的問題)

在此之前,古人都是某個朝代的子民,異族人對古人的稱謂大多都與他們所處的朝代有關,比如秦朝人被稱為「秦人」,唐朝人被稱為「唐人」,宋朝人被稱為「宋人」。那時也有「漢人」那個稱謂,但是這裡的「漢」並非指漢族,而是指「漢朝」。由於漢唐是我國古代最輝煌的兩個朝代,所以某些史籍里,即使在這兩個朝代滅亡之後,還是用「漢人」某「唐人」來指代中原的華夏子民,但這種情況並不常見。

冉閔是兩晉之交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將中原百姓稱作「大漢子民」的。哪位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翻看《晉書》里的諸載記,裡面將稱謂的變遷寫得很清楚。

在西晉時期,中原百姓被稱為「晉人」,例如《劉淵載記》里「...雖然,晉人未必同我...」

西晉滅亡之後,南方東晉轄區內的百姓依然稱為「晉人」,北方的百姓則跟著政權變更而變更,後趙國內的百姓被稱為「趙人」,例如《石虎載記》里說冉閔要殺胡的時候「...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

而當時有沒有「漢人」這個詞呢?有,但是指的並非中原百姓,而應該是指之前匈奴劉淵建立的漢國子民。

所以《殺胡令》里開口閉口「我大漢」,這個玩笑就開得有點大了,那幾十年里冒充「大漢後裔」要「復漢家基業」的是匈奴,「大漢」兩字暫時已經被搞臭了。

順便說一句,近年又有一些傢伙大概覺得僅僅「漢族」兩個字不夠威風,又搞了個「皇漢」的名號。他們認為在「漢」字面前加個「皇」字,顯得很拉風,但是實際上他們又把族人當成了匈奴。「皇漢」這個稱呼是匈奴人搞出來的,請看《晉書.劉聰載記》「...乃眷皇漢...」某些蠢貨盡干這種佛頭著糞的事情。

大硬傷已經挑出來了,下面我們慢慢來挑小硬傷。當然,這篇篩子一樣的文章,我肯定挑不全,只當拋磚引玉,請各位補正。

小硬傷之一:「炎黃之聖地,華夏之樂土」。後半句沒什麼問題,但是「炎黃之聖地」就有點莫名其妙,且不說這五個字根本不通,用「炎黃子孫」來指代漢族人,應該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晉朝人是不可能這麼說的。

小硬傷之二:「前晉八王亂起」。這短短六個字里有兩處硬傷,作者估計是練七傷拳練到一定境界了。首先,東晉時期的人是不會把西晉叫做「前晉」的,他們會稱之為「中朝」;其次「八王之亂」這個歷史名詞來自於《晉書》第五十九卷,參與西晉內戰的王爺絕不止八個,是攥寫《晉書》的那些人將八個罪魁禍首寫入同一卷,後世就用「八王之亂」來指代這場長達十六年的內戰。《晉書》是唐朝才寫成的,所以「八王之亂」這個歷史名詞是在唐朝才出現的。東晉時期的人用「中朝亂起」之類的詞語來指代這段內戰,把西晉滅亡稱為「中朝顛覆」等。

小硬傷之三:「胡狗鮮卑,大掠中原,劫財無數,擄掠漢女十萬,夕則姦淫,旦則烹食,千女投江」。沉婦女八千於易水是有史料依據的,不過得把話說清楚,犯下這個罪孽的是段氏鮮卑,當時統帥段氏鮮卑的是晉朝的幽州都督王浚,而段氏鮮卑是擁護晉朝廷的,段氏鮮卑一度是劉淵與石勒的死敵。

至於「擄掠漢女十萬」,這句話就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出自何方了。

還有下面那一句「以漢為『羊』,殺之為糧」,也不知道有什麼史料的依據,不過我相信當時確實有殺人為糧的事情。據史料記載,就在段氏鮮卑攻入鄴城燒殺搶掠的前幾個月,有一支軍隊攻入京城洛陽,從皇宮擄走了一萬多奴婢,這一萬多人大多數在半路上被那些大兵殺掉,摻雜著牛肉馬肉吃掉了。

有人要問了,是哪支胡人的軍隊這麼禽獸不如?好吧我告訴你,這些禽獸不如的傢伙全是我們的同胞,而且還是政府的正規軍,他的統帥叫張方。你說這些傢伙是不是王八蛋?但是他們有可能就是你我的祖先。

小硬傷之四:「永興元年」「永嘉四年」「太興元年」,這幾個都是兩晉的年號,永興是晉惠帝的年號(也是冉閔自己的年號,不過殺胡之時,他還沒有稱帝),永嘉是晉懷帝的年號,太興是晉元帝的年號。

冉閔殺胡是在公元349年末,當時後趙的皇帝是石鑒,冉閔當時仍然叫石閔,名義上他依然是後趙的大將軍,他殺胡的表面理由是「孫伏都、劉銖造反,要清算餘黨。」——從官方名義來講,孫、劉造反,被忠臣大將軍石閔所鎮壓。

這時候冉閔要扮演的是後趙的忠臣,怎麼可能以東晉的臣子自居,用兩晉的年號來發布命令呢?

小硬傷之五,這也許不能算什麼硬傷,屬於我的個人喜好。反正我看見「以...為樂,以...為榮」,「風雲變色,草木含悲」,「...危矣!...危矣!...危矣!」這樣的句式、詞語,就忍不住要打個冷顫,眼前浮現一種人的形象,黑長衫白圍巾,這是五四時期大學生的打扮,但那臉分明是張紅衛兵的臉。

而「國讎家恨,寄於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殘喘於世」這樣煸情悲壯的語句,我恍惚間還看到了另一張臉,歪著腦袋,微顰,雙眼含著淚,痛苦而又悲情。正所謂,為何我的眼中總飽含淚水?

那是因為我裝逼裝得深沉。

附:網上流傳的《殺胡令》

諸胡逆亂中原已數十年今我誅之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暴胡欺辱漢家數十載 殺我百姓奪我祖廟 今特此討伐犯我大漢者死殺我大漢子民者死殺盡天下諸胡匡複漢家基業天下漢人皆有義務屠戮胡狗冉閔不才受命於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

稽古天地初開,立華夏於中央,萬里神州,風華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華夏大地,舉德齊天。蠻地胡夷無不嚮往,食吾漢食,習吾漢字,從吾漢俗,此後胡夷方可定居,遠離茹毛飲血,不再獸人。然今,環顧胡夷者,無不以怨報德,搶吾漢地,殺吾漢民。中原秀麗河山,本為炎黃之聖地,華夏之樂土,而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前晉八王亂起,華夏大傷,胡夷乘亂而作,擾亂中原,屠城掠地。永興元年,胡狗鮮卑,大掠中原,劫財無數,擄掠漢女十萬,夕則姦淫,旦則烹食,千女投江,易水為之斷流。羯狗之暴,以漢為「羊」,殺之為糧。永嘉四年,圍獵漢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餘萬。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縱火,烤漢為食,死者二十餘萬。太興元年,愍帝受辱,崩於匈奴。凡此種種,罄竹難書!

今之胡夷者,狼子野心,以擄掠屠戮為樂,強搶漢地為榮。而今之中原,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胡狄遍地,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盡。天地間,風雲變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懸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漢危矣!華夏危矣!

不才閔,一介莽夫,國讎家恨,寄於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殘喘於世。青天於上,順昌逆亡,閔奉天舉師,屠胡戮夷。誓必屠盡天下之胡,戮盡世上之夷,復吾漢民之地,雪吾華夏之仇。閔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難扭乾坤。華夏大地,如若志同者,遣師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舉義共赴戮夷。以挽吾漢之既倒,扶華夏之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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