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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暴富,就指望這塊石頭了

《瘋狂的石頭》劇照

這塊石頭,表皮上的裂紋要是進去出不來,就完了;下面這部分剝開要是變好,上百萬也難講。

2009年,原本穩步上揚的翡翠行業迎來了一段時期的高速井噴。在這期間,我在目睹家族興衰的同時,也見證了瘋狂的石頭給行業帶來的最後狂歡,以及散場後的一地雞毛。

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博弈,貪婪、恐懼、狡詐相互交織,上演眾生百態。於是,我記錄下自己親戚朋友的這些事。

1

2010年夏,雲南瑞麗。

儘管已屆六月,邊境小城的早晨依然異常清冷,這裡地處深山,晝夜溫差極大。出門時老陳雖然特意加了件外套,仍感到陣陣寒意。

這裡對老陳來說,算是熟地了。年輕時他就在這裡淘過金,往來次數多了,就漸漸喜歡上這裡的清新空氣和淳樸民風。

老陳近些年本已退休賦閑在家,本來人上了歲數,又受累於各種俗務,身體越來越難以應付長途跋涉的辛勞。可這兩年翡翠市場再一次火爆,老陳也難免心動眼熱,正好又有親戚在旁邊攛掇,想著帶侄孫子賺點錢,這才重新出了山。

這一大早,市場上還沒什麼人,只有三兩個婦女在清掃地面。由於時差和生活習慣,即使是在中國境內,緬甸商人和一些華僑也都保持著緩慢的生活節奏,這點讓很多中國人都不適應。

侄孫在旁凍得縮著脖子,「姑爺,這太早了,商人都沒幾個,能有什麼石頭看?」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話到了老陳嘴邊又咽了下去。這年輕人在家養尊處優慣了,卻又平白做著發財的大夢,自己本就不喜歡,也懶得去評說,由他去吧。

一個瘦弱的緬甸人神色匆匆地走進一家剛開了半扇門的原石店,他手裡提著的頗有重量的袋子,立時引起了老陳的注意。出於職業敏感,老陳示意侄孫快速趕上,跟了進去。

店內燈光昏暗,地上堆滿了切口料子。剛進來的緬甸人一邊跟店主說話,一邊解開袋子,把一塊石頭倒在了地上。老陳蹲下來,打開手裡的強光手電筒仔細端詳。

這是塊半切口料,約莫十幾公斤,有三分之二依然保留著黑色的皮殼,已經剝離乾淨的部分在燈光下反射出紫色玻璃光澤,一道半指寬的辣綠色帶纏腰直下,伸進皮殼包裹的不明處。

春帶彩(指同時帶有紫羅蘭和綠色兩種顏色的翡翠),質地純凈,種水不錯(種水指翡翠的種頭和水頭,種頭是指翡翠晶體顆粒粗細或晶體結合的緻密程度,水頭指翡翠的透明度),綹裂不多,還有部分賭性,是一塊極有潛力的原料。

老陳的心開始加速跳動:轉了好幾天都沒遇到能入自己眼的料子,今天看樣子財運來了,就看價格怎麼樣了。

「多少?」老陳示意緬甸人開價。

緬甸人猶豫了半晌,等老陳又問了一句,才說:「一百萬。」

翡翠是個競價行業,成交在於買賣雙方的撮合,討價還價是必然,沒有人會把第一口價當真。緬甸商人尤其喜歡亂開價,當真就算是上當了。曾經有個笑話般的實例:一個中國人問緬甸人一塊料子的價格,緬甸人張口開價兩百萬,中國人不想要,隨口還了個六百塊,居然最後就這樣成交了。當然,玩笑歸玩笑,石頭還是要看價值定價的。

老陳笑了笑,擺了擺手,邊搖頭邊說,「亂開價」。

這是跟緬甸人做生意慣用的套路,那時候,緬甸缺乏成熟完善的玉石成品加工和銷售市場,很多緬甸人對翡翠的估值還是依賴於自身的挖掘運輸成本以及經驗判斷,而並非市場定價,中國人見怪不怪,也不會當真。

老陳隨手把石頭一放,一副並不特別感興趣的樣子,然後伸出兩根手指說,「兩萬」。

緬甸人閉了嘴,不說話,看神態卻不像是生氣,而是有點不知所措,求助的眼神望著在一旁看著的店老闆,說了幾句緬語。

老陳明白自己的判斷沒錯:這貨主是個新手,姑且不論他的石頭來源如何,至少對這塊翡翠的價值,他心裡是沒數的。看他神色,急賣的可能性很大,這樣價格就好談多了。

通常,一些生活熬不下去的緬甸人會賤賣手中的原料,老陳早年經常遇見。店老闆是名華僑,與老陳也曾有幾面之緣,他此時看出了些端倪,跟貨主聊了幾句,轉頭跟老陳說:「老闆你仔細看看料子,好好給個價格,他急著回家,想快些賣了。原本有人給過二十萬他沒賣,現在還想賣這個價。兩萬是肯定不行的。」

老陳出兩萬也是試探底細,店主這麼說,也就驗證了他的判斷,況且店主能向著他說話,這生意成交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討價還價,店主在旁邊幫腔,老陳一邊不停地指出石頭上的瑕疵,一邊一點點地加價,一直到加到八萬,緬甸人還是搖頭,示意差距太大,無法成交。

老陳惱怒起來,倚老賣老罵了兩句,轉身要走,耐不住性子的侄孫也以為沒戲,率先出了門。

老陳故意放慢了腳步,果不其然,還沒走幾步,店主追了出來,把老陳拉了回去,對著兩人說:「做生意不要急,都是好朋友,你加點,你降點,生意就做了,給我面子。」

緬甸人默不做聲,沉默了好幾秒,老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罷了罷了,老朋友說話了,我最後再加五千。再不成,你背著你的石頭回你的緬甸。」

老陳也是話中有話,緬甸各邦之間關卡眾多,關關要收費,運輸石頭不易,一般帶出來的貨都不想再帶回去。店老闆對緬甸人翻譯了老陳的話,對方思忖良久,一副極其為難的樣子,最終向老陳伸出手來。

老陳握住了緬甸人黝黑的手,成交。

侄孫去銀行轉賬,拿了轉賬單回來,當面驗收,生意便算結了。老陳悄悄在侄孫耳邊說:「小子,這一塊(石頭)賺得就夠你兩年花的了。」

店主插嘴說了幾句話,輕易就拿了兩三千塊的提成,也是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送了買賣雙方出門。

直到這個時候,太陽才升了上來。

2

廣州儘管距離緬甸千里迢迢,卻是全國最主要的翡翠批發中心,數萬翡翠從業者聚集於此,從事原料貿易和成品加工。

「鬼市」是這裡的特有景象。每天凌晨天還沒亮,各路玉石從業者便從各方聚集到市場,把大小不一的原料擺放在白線劃分出的地攤上。

老劉也是其中一員,每天四點半起床,二十分鐘洗漱,然後騎電動車走大概十分鐘到達原料市場。

老劉自己有家加工廠,開了十幾年。這麼多年,他一直兢兢業業地買料子、畫貨、帶徒弟。他明白自己的性格,做活細緻、為人保守,沒有大富大貴的命,也不會有什麼大起落。這些年老劉始終都過得平庸,人人都賠錢的2008年平穩度過了,人人都賺錢的2009年也沒賺到什麼錢。

早市熙熙攘攘,很多強光燈在中間閃爍。看貨的人多數都是跟老劉一樣的加工師傅,為白天做工挑選心儀的原材料。

在市場的一個拐角處,老劉注意到一個年輕人,他面前只放了兩三塊石頭,應該是個「野攤」——所謂野攤就是沒有固定攤位的一些貨主,只能趁攤主沒有來的時候先擺一擺,做一會兒買賣,攤主來了就要挪位。

一般野攤有好料的幾率比較低,但老劉打眼看這年輕人面前有塊料子形狀還不錯,做個擺件合適,便彎下腰去細細翻看,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料子種水還不錯,淡紫底,局部有濃紫,難得是還有一道色帶,可惜的是沒有完全除去皮殼,不知道下面還沒有剝開的地方還有多少顏色,不過,光就露出這一部分,已經是價格不菲了。

這真是極好的精品擺件原料——老劉心裡琢磨,無色的部分可以做山石背景,帶紫色的地方摘出做成藤木瓜果,綠色帶是提升價值最重要的部分,一時想不到怎麼辦,回去再好好端詳,看設計成什麼合適。

年輕人開價三十萬。老劉琢磨了一會,覺得五萬是個不錯的價格,就問年輕人:「五萬賣不賣?」

年輕人直搖頭:「錯太遠了,本錢都不到,剛剛還有人給過十五萬。」

看年輕人神色不像撒謊,老劉猶豫了,幹了這麼多年,超過十萬的生意自己極少做,兜裡面本來錢也不多,對自己眼力也沒那麼大自信。價位太高的石頭風險自然也大,不比給別人加工,不用去計較石頭價值,自己收加工費就可以了。

旁邊有人探過頭來想看這塊石頭,老劉趕忙撿起旁邊的麻袋,把石頭嚴嚴實實地蓋住。來往的人越多,老劉的心就越慌,好料子不等人,這市場卧虎藏龍,一旦被識貨的人相中,分分鐘就是要失之交臂的。

年輕人有些不耐煩,「不買就別捂住了,還有別人要看呢。」

老劉咬咬牙,說:「買,我肯定買,你等我叫個朋友過來過過眼。」說完給侄子劉哲打了個電話。

等了十幾分鐘,劉哲還沒到。老劉等的心急火燎,為了穩住年輕人,只能沒話找話聊。聽到老劉問到買這塊石頭的過程,年輕人興緻滿滿地講起來。

「我看見這塊石頭就知道好,有春有綠,緬甸人要一百萬,我說他亂要價,所以就裝著要走,緬甸人急了就拉我回來重新開價,他以為我聽不懂緬甸話,跟人用緬語說價格,被我聽到了,弄清楚了他的底價,沒有多久就談下來了。」

老劉小心翼翼地問:「多少談下來的?」

年輕人一下子警惕起來,閉上嘴不說話了。

老劉有點尷尬,又怕壞了生意,心裡正不安的時候,睡眼惺忪的劉哲到了。

看了看石頭,劉哲也精神抖擻起來,老劉在他耳邊小聲講了具體的情況,劉哲拍了拍石頭,一臉誠懇地對年輕人說:「不錯,你二十齣頭年紀輕輕這麼有眼光,很不容易,這石頭品相是真不錯。」

年輕人笑了起來。

劉哲繼續說:「你在這裡賣了好一會了,有多少人給過你價,給多少你也清楚,這東西就是這個價,人家給過了你不賣,已經錯過了。我本來也就看十萬左右,不過跟你也挺投緣,既然別人給過價了,也不讓你為難,我就再給你多少加點,十六萬,圖個吉利,至於你說的三十萬那是不可能的。你看看能不能賣吧,不賣我也就走了。」

年輕人不太有底氣地回:「那我問問我姑爺賣不賣,他要我最少賣二十五萬。」

「你問吧,我不攔你,不過老年人都是那樣,不了解行情瞎指揮,光想著多賣錢,最後東西砸手裡賣不出去他又不負責,還不是你自己為難。小夥子你應該也是初來乍到,跟我做這個生意也就是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麼為難的就找我。」

劉哲的巧舌如簧讓年輕人沒了主意,他想了想,咬咬牙說:「好,十六萬,要給現錢。」

老劉和劉哲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喜悅——這是個遠低於市場價格的數字。

天亮了,待到銀行開門時間,雙方在銀行辦完手續,散去的時候,劉哲對老劉說:「我先拿去給幾個老闆看看,看能不能賣個大價錢,過幾天賣不掉再拿去你看設計加工個什麼。」

老劉想了想答應了,他知道劉哲手裡有一些有錢的大客戶,賣的價格跟他加工廠里出的貨價不是一個檔次,況且侄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不會出什麼差池,這兩年這小子財運正旺,自己跟著他說不定也要發筆小財。

不過老劉沒想到的是,儘管隨後他不停地聽到各種各樣的報價,也多次盤算過能從中漁利多少,但這是他最後一次親眼見到這塊石頭。

3

翡翠行業門檻不高,卻難以專精,真正做手藝最後能脫穎而出的,少之又少。若並非出身世家,則更是難上加難。當然,也並非只有學手藝一條路可走,許多人靠著倒賣原料,也可以安身立命,劉哲就是這其中的佼佼者。

劉哲入行也就一年多,早就過了最佳的學藝年齡。老劉本意是讓親侄兒跟著自己學學加工,養家糊口。但劉哲對這個親叔叔很不以為然,雖然也感謝他在自己一貧如洗的時候帶自己入行,但他始終覺得,叔叔迂腐守舊、膽小怕事,只知道埋頭苦幹,不懂得抬頭學學別人怎麼賺錢,所以到廣東後沒多久,叔侄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劉哲為人豪爽義氣,在圈子內混跡了一段時間,結交了好些業內大佬。大家都知道他關係網不錯,能倒騰來好料,也都喜歡與他往來。趁著這一年多的好行情,劉哲平步直上,財富成倍地增長,這讓包括老劉在內的很多人都羨妒不已。

這次跟著老劉交易完畢,劉哲知道,這筆財是穩穩地抓在手裡了。

但劉哲清楚,接下來的生意不能讓老劉做,老劉有個職業病,就知道做擺件,眼光有限,他並不知道這塊石頭的真正價值在於做出帶色手鐲。劉哲能看到這一點,但自己也是只知道個皮毛,能出多少手鐲心裡沒有定數,還要聽聽專家的意見。

生意還未談完時,劉哲已為這塊石頭找了好幾個下家了,老林就是其中一個。

那天午後,老林正坐在沙發椅上,聽著工廠中砂輪摩擦玉石的嘶鳴聲,小口小口地啜吸著功夫茶。

外間大門被推開,有人不請自進。果然,熟人劉哲走進來,把提著的石頭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老林你不是想找好的手鐲料嗎?看看這塊對不對你的庄。」

這是塊種水很不錯的春帶彩料子,通體質地均勻,只有一點小的紋裂,老林審視了下,有些部位應該可以製作手鐲,一條不會低於十萬。下半部還沒剝開,不知道那條色帶是否會形成片狀或者變多,真要是那樣,這塊料子的價值就大了。

石頭多少都會有點賭性,即使是切開的明料,一寸以下的石質都會發生無法預計的變化,這些是做翡翠必須面對的。沒有切開或者切面較小的料子,風險會比明料大得多。老林原本對這種賭性太大的石頭極其反感——早年他自己也買過幾塊賭石,切開之後賠得血本無歸,後來也就踏踏實實做明料,不再碰賭料。

老林邊審石頭邊問:「要賣多少?」

「六十萬。」劉哲說。

老林不答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電筒,揉揉眼睛說:「我最多出到三十萬,賭性太大,有風險,這些表皮上的裂紋要是進去出不來手鐲就完了。下面這部分剝開要是變好,上百萬也難講。但是風險太大,沒必要冒險。」

劉哲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老林能開價到三十萬,這塊石頭賺錢是沒問題了。

對於老林的報價,劉哲心裡有數,這個報價肯定保守。福建人心思精細,老林是塊老薑,凡是他看上的原料,爆色幾率都很高,利潤空間絕對可觀。老林末尾那句話讓劉哲心裡也活絡起來:別說滿色手鐲,即使是帶小半圈顏色,這石頭恐怕就不是幾十萬的價值了。

所以劉哲並未急於給老林應話,說是回去再考慮考慮,然後便告了辭。

出門後,劉哲給老劉打了個電話,大概說了下情況,老劉聽了後也非常高興,連連說你看著辦吧,末了又交代一句:想賣你就賣了吧。

謹慎起見,劉哲在接下來的幾天又找了好幾個人過目,大家給的價格不一,跨度也相當大,最低二十多萬,最高五六十萬。這些截然不同的結果讓劉哲心裡有了數,專家也不能精準估價,那說明這石頭可操作的餘地非常之大。

劉哲心裡暗暗想,有潛力,就需要再挖一挖,不能急於出手。

劉哲不急,然而老劉卻耐不住性子,三天兩頭打電話問情況,聽說有人給價就嚷嚷著趕快賣。說的次數多了,劉哲也有點煩,他知道叔叔是個膽小的主兒,乾脆一咬牙,給了老劉十萬塊,約定以後石頭賣了再給老劉一部分利潤,相當於劉哲自己把石頭盤了下來。有錢賺,老劉當然沒什麼意見。

4

俗話說神仙難斷寸玉,表皮下面的玉質會是什麼樣子,在切開以前即便是幾十年的老師傅也無法斷言。一刀窮一刀富,這個道理劉哲懂,他也不願意去冒這個險,所以,劉哲心裡打的是另一個主意。

2009年,市場上大量熱錢湧入,翡翠價格飛漲,出手豪氣的客人屢見不鮮,這些來歷神秘的客人很少計較原料的真實價值,簡單粗暴地用手裡似乎永遠用不完的金錢橫掃市場。最典型的做法就是「包店」,全店貨物不論貴賤一口價全買走,豪闊程度可見一斑。

這種交易里,少不了掮客們的身影,他們不懂雕刻,不懂原料,僅靠拉攏客戶資源,通過促成交易從買賣雙方抽成漁利。小王就是這許多掮客中的一員。

借著長輩積攢的豐厚人脈,小王手上攢了一大批客戶資源,這兩年在翡翠圈子裡也是頗有斬獲。一次偶然的機會,小王認識了劉哲,兩人配合無間:小王一個電話,確定客戶什麼時間要下來,大概需要什麼類型的玉貨,劉哲就會提前張羅合適的貨源,準備好讓客戶來挑選。

如此往來數次,兩人乾脆稱兄道弟起來。

手裡握著這麼好的貨,劉哲自然想到了小王。

那幾天小王正在北京辦事,劉哲接連打電話,說看到一塊好石頭,有人曾經給過六十多萬,貨主現在急著出手,四十八萬就賣,自己錢不夠,想找小王合夥。

在手機里看了照片,小王覺得靠譜,又被劉哲說得心痒痒,認為是筆不大不小的財氣,跟劉哲在電話里一合計,也不用回去,直接轉了二十四萬過去,算一半股份。

過了幾天,小王就帶著客戶到了。按照小王授意,劉哲並不急於把石頭送去,先是在酒店給客戶租了個豪華套間,再特意安排客戶跑了幾處手鐲店,探問了些滿色手鐲的價格。

物以稀為貴,滿綠手鐲價格不菲,動輒數百萬甚至上千萬。來的客戶也是有心人,對這些高貨的價格也早有耳聞,再跑幾家批發店鋪,大概心裡也有了點譜兒,加上又是個有錢找樂的心性,自然萌發了賭一賭的念頭。小王看時機成熟,便跟客戶建議,買成品不如自己買石頭來開。

得到客戶首肯後,劉哲便擇機將合夥的這塊石頭抱去酒店讓客戶看。三人盤算了許久,得出結論是,運氣好的話,這料子能賭出三隻差不多滿色或者春帶彩的手鐲,客戶也是被撩得心痒痒,乾乾脆脆地就答應了一百五十萬的報價,次日轉賬。

眼見事情十拿九穩,小王準備第二天結賬之後就陪客戶返京,晚上便約好劉哲到常去的KTV,提前開個小小的慶功宴。

唱歌喝酒的當間兒,劉哲由衷敬佩地說:「兄弟這事你把握得真是到位啊,以後要教教老哥啊!」

小王拍拍劉哲的肩膀說道:「咱哥倆配合好,好好做幾筆,趕緊賺幾個錢。這段時間我在北京,聽說很多行業都開始走下坡路,政策也馬上會有變化,翡翠這種奢侈品也會變得很快,這樣的好生意說不定機會不多了。」

正聊著,劉哲的電話響起來,是他老婆打來的,準備接聽時已經掛斷了。KTV里噪音太大,劉哲便起了身往外走,經過走廊時不小心踢倒了塊牌子,已有幾分醉意的劉哲並未在意,邊走邊掏出手機撥號碼。

至此,就再沒回來。

第二天中午,搜尋了一整夜的人們在電梯井底部發現了劉哲,他已因失血過多停止了呼吸,手裡依然緊緊握著手機。現場的警察摁亮了屏幕,畫面還停留在給他老婆撥號的界面。

警察推測,由於燈光昏暗和醉酒,劉哲沒有留意到電梯維修的警告牌,而在他老婆接聽電話的時候,他又匆匆忙忙想乘電梯下樓,結果直接墜進了洞開的電梯井裡。

5

劉哲也算是白手起家改變貧窮命運的典型,這樣收場委實讓人唏噓不已。

劉哲死後,家人起訴KTV賠償,KTV以已經設置有警示牌為由辯稱無責,最終象徵性地賠了幾萬塊。

而出了這檔子晦氣事,那塊石頭客戶自然是不想要了,退還給了小王。小王出的錢一時間沒了著落,怕料子歸還了劉哲家人後本錢要不回來,又不敢把石頭拿出來招搖擺賣,一時急火攻心,住了幾天院。出了院後,也不知是聽從了誰的主意,找了個鋸場,非要把石頭皮殼全部剝掉,想著拼拼運氣。

剝開之前,小王找了個資深老師傅老張徵求建議,老張抱著石頭研究了半晌,搖搖頭說盡量還是別切了,雖然一時端詳不透,但石頭上一個主人在把皮殼剝到這種程度的時候停下來,顯然是極有用意的。

小王有點躊躇,然而又覺得沒有其它辦法,最終還是拿定主意,吩咐等候多時的工人動手。

工人開動了機器,調教好位置往下一寸寸地磨,灰泥水順著高速砂片不斷飛濺,圍觀的人們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師傅手中的石頭,不願錯過這難得的開眼界的機會。

待到皮殼剝完,工人端起石頭用清水沖洗完畢,全貌就清晰的展露在眾人面前。

命運並沒有垂青小王,也未能告慰亡人,這塊石頭之前一直被行家猜測和遐想的帶皮暗部上,遍布著蛛網般的碎紋,以及變種後的黑黃雜色,別說手鐲了,連塊掛墜也取不出一個,即便是做擺件,這成色也遠遠不可能回本了。

操刀的工人嘆到,「第一個磨開這石頭的人是高手啊。一分也沒有多開,這得多強的眼力才能做到,真是服了。」

老張在一旁直搖頭,把小王拉到一邊小聲說:「恐怕這石頭上面這點好的部分也有問題,『酸洗』(染色)的嫌疑很大。」

現場有幾個看熱鬧的仔細審了審石頭,都搖搖頭走掉了。只有一個留下大概是想試試運氣,磨了半天嘴皮子只願出價兩萬。小王一口回絕,氣得差點把石頭給砸了。但終究還是把石頭裝起來,連夜回了老家。

從那之後,這塊石頭再也沒有進入大家的視野。有人說小王帶回去擺在家裡最顯眼處,當給自己做個警示。劉哲的家人也曾試著去追回這塊石頭,後來看了小王的轉賬記錄,又比了比老劉買石頭的本錢,也就沒再動過這個念頭。

接下來,受多重因素影響,翡翠行情突然就淡了,小王也不再帶客戶下來了。

生意場上人情淡漠,久了自然都斷了音訊。只有老劉,開始一段時間喝醉時還會念叨那塊石頭的下落,惋惜著跟自己失之交臂的財氣,時間久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慢慢提得也少了。

2015年,老劉回鄉拜訪老友,說起這件往事,頗有感觸地說:「做玉石越做越信命,命里有的跑也跑不掉,命里沒有的求也求不到。」

老友老陳點點頭:「前幾年跑雲南幫侄孫子買了幾塊石頭,讓他帶去廣東賣,轉手賺了十幾萬。他看錢來得這麼容易就以為能自立了,東借西借湊了一筆錢,自己跑去買了一堆垃圾原料,都砸在手裡賣不出去,現在到處躲債。原來我以為是幫他,現在看是害了他。」

兩人感慨不已,喝了半晌茶,就此散了。

一年一年過去,翡翠市場上依然不斷流傳著賭石暴富、成就人上人的故事,人們習慣仰望成功者,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也會是那個幸運兒,卻很少有人留意到,這些故事背後又是如何殘酷和陰暗。

編輯: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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