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代宗師》的編劇,梁文道說比自己厲害百倍
「為你讀詩·文藝學堂」推出全新欄目「作家書房」,我們邀請有影響力的作家、學者為你分享他們對文學、藝術、生活的觀點和看法。
在這裡作家不是印在書上的名字,而是在「書房」里與你談笑風生的良師益友。
它是一個專欄,也是屬於你的思想窗口。
張大春訪談
作家書房:您寫了很多有中國傳統風格的小說,如《春燈公子》《城邦暴力團》,您為什麼會想用這種風格寫小說呢?
張大春:我從十六七歲開始寫小說的時候,大概就是看過一些個西方現代或者是近當代的文藝作品之後,不由自主地模仿那一類的作品來寫。比如說我看了契訶夫的小說,看了卡夫卡的小說,這些個近代的大家,他們的語言風格、敘事方式以及處理主題和思想的一種特殊的形式就會召喚我。嗯,但是這樣寫從十六七歲一直寫到大概三十多歲。我意識到一件事情,我寫的都是用漢字在寫的西方小說。
雖然我並不是想要強調說,我們應該寫純粹國族主義式的中國小說,我們一定要發揮中國的什麼什麼,它不見得是這樣。可是呢,兩個不同的傳統,尤其是兩個不同的敘事傳統,一個西方的一個中國的,這兩個敘述傳統應該要碰碰面,至少在寫所謂的現代小說的時候。我總在想著遙遠的古代,為什麼他們是古代,也許他們也有比現代更精進,甚至被我們早就遺忘掉的一些個技術。這是我開始回到中國書場啊、筆記啊、哪怕是曲藝啊或者還有一些戲劇作品裡面,去找到一些所謂敘事元素的根本原因。
作家書房:您喜歡哪個作家呢,能談談為什麼喜歡嗎?
張大春:我不太懂這意思,比較喜歡的作家。除了我之外是吧?
作家書房:您自己也可以。
張大春:我在我認為這個西方啊,從塞萬提斯以後,也就是近代小說開始萌芽以後,對我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寫作者。小說家大概就是Garcia Marquez,我們翻成馬爾克斯是吧?嗯,就是加西亞·馬爾克斯。我認為五百年來小說界的前三名就是馬爾克斯、馬爾克斯、馬爾克斯。如果還有第四名,我認為是義大利的安伯托·艾柯。這兩位作家都有一種我覺得是天賦常人所不能及的敏銳犀利,而且幽默感。馬爾克斯自己就說了,他自己是一個非常悲觀的人,他老認為他年紀輕輕就會死在街上。但是無論對自己處境再悲觀,他永遠會保持一種幽默的態度,而這個幽默的態度並只是開玩笑或者說笑話,他是對人是有一種很冷靜而從容的關照。嗯,這一點我相信應該不只是寫作,就是在人格上,嗯,在性情上,在懷抱上啊,馬克思都給我極大的這個啟發。當然安伯托·艾柯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作家書房:您能給讀者推薦些書嗎?
張大春:我從來不推薦書給任何人,因為我不認識的人我很難推薦書。有的時候我在課堂上會給學生們說,哎,你讀哪些書,可能有用的還是書,可能有用。那麼通常在做這種推薦的時候,我也是有個別性的,也就是說某甲我是給他推薦這本書,可能某乙不見得是這本書。我也極少用單一的一本書來跟所有人說,你們每個人都應該看看這本,我就很少這樣說。
嗯,看書這件事情啊,對我而言常常是像交朋友。嗯,我們盡量不去媒合不知道到底性情有什麼樣,會有什麼樣變化的人。交朋友,嗯。有的時候媒介錯了一個朋友後果會非常嚴重。同樣的道理,嗯,媒介錯了,一本書也可能會產生長遠的不好的影響。
作家書房:好,謝謝,謝謝老師。
張大春:謝謝。
不能錯過的張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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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春是誰?
梁文道這樣說:
「你所看到的這部分張大春還不足以囊括張大春的全部,你看到的部分只是浮在海上冰山的1%那一小塊。張大春比我厲害一百倍。」
阿城這樣說:
「張大春的作品像拳擊里的直拳,直拳式的作品,它能夠直接達到你的心臟。」
莫言這樣感慨:
「張大春像孫悟空,是台灣最有天分、最桀驁不遜、最好玩到不得了的一位作家了。」
他在大陸不是一位家喻戶曉的文化明星,卻是知識分子最好的模樣。他好故事、擅書法、愛賦詩;是作家、戲劇家、書法家、大學講師,還是「全台灣最會說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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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春生長於台灣的一個書香門第,但與老派不同,他自上世紀80年代台北剛開始跟上國際大都會的節奏之時,以目無餘子的寫作姿態、耍痞嘲弄的敘事風格橫空出世。二十齣頭的張大春憑著舊學根底與對都會新氣息的敏銳,寫出一篇又一篇擒盡各大文學獎項、卻又時髦的小說。《城邦暴力團》《大唐李白》《小說稗類》《聆聽父親》《認得幾個字》《春燈公子》,從文學理論到青春小說,一發不可收拾,成為當代最能寫的台灣作家之一。
《一代宗師》海報
2011年的時候,王家衛請張大春來做《一代宗師》的編劇,王家衛敬佩張大春,因為與張大春一聊劇本就「天馬行空」,王家衛說:「雖然『聊到90%都沒有辦法放進電影』,但是這種交流『彷彿經歷了不同的時代和人生,也正是拍電影最讓我入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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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除夕夜,張大春的父親意外摔倒,從此再沒站起。摔倒後的父親對他說:「我大概是要死了。可也想不起要跟你交代些什麼,你說糟糕不糟糕?」
坐在病床前,看著父親睡得像石頭一樣的病體,張大春萌生了把父輩的故事、這個家族幾代的歷史,說給彼時尚不存在的兒子聽。時年40歲的他,決定擔起身為兒子和父親的雙重使命。於是就有了《聆聽父親》這本張大春的家族史。
書中,他寫了要辦義學卻被騙走田契的高祖,11歲站櫃檯、15歲當掌柜的曾祖,以「牛肉餡得放大蔥」為家規的曾祖母,言語樸實卻總能準確預言的祖母,命中注定「拎了串銅錢可錢串子底下沒打結」、一輩子風雅卻落魄的大大爺,壯遊半個中國、言行弔詭的「怪腳」五大爺,將家事整理出兩三萬字《家史漫談》的六大爺……
所有人的命運都佐證著張大春父親說的那句話,「大時代就是把人當玩意兒操弄的一個東西」。
1988年4月,在台灣解嚴剛剛幾個月後,張大春隻身回鄉。山東濟南的老宅子里,大門、二門上依舊掛著早先的匾額「齊莊中正」、「文理密察」,都是《中庸》上的句子。面對這兩塊躲過了抗戰、躲過了內戰、躲過了「文革」的匾額,張大春淚眼模糊。
《聆聽父親》里,「頑童」張大春放下了各種掉書袋,玩炫技,用直拳直達心臟。在這篇家族傳記里,可以了解張大春為何以拯救今日之文化凋敝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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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春可以說是華語最優秀的小說家之一,80年代就用大量小說寫作技法融匯進去他的作品,同時又是堅守傳統,是在文化方面有很深造詣的人。20年的小說寫作,張大春可謂玩遍了各種小說「戲法」,連台灣作家、編劇朱天文都不由感嘆,「他一身好武藝,我輩中小說的工匠技藝部分有誰勝過他?」
鮮明的敘事風格背後有著對寫實傳統的不斷思索、這使得張大春的作品與時代脈動強烈合拍。
絕技一:現代小說
駱以軍說:「我不確定現在年輕一輩的小說創作者是否清楚《將軍碑》《公寓導遊》,或《四喜憂國》。這些小說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讓人驚異地開啟了台灣現代小說在形式上完足並真正專業的黃金時期。」二十齣頭的張大春憑著舊學根底與對都會新氣息的敏銳,寫出了一篇又一篇擒盡台灣文學大獎、卻又時髦的小說。
絕技二:青春小說
台灣作家張大春的「成長小說」《少年大頭春的生活周記》《我妹妹》《野孩子》皆以玩世不恭的姿態顛覆親子關係,對於家庭中的權威之「父」展開諧謔書寫,具有一種強烈的「弒父」情結。張大春故意以消極、另類的成長經驗來質疑、否定傳統世俗真理和父權體制的合法性存在,突顯出了他的解構意圖。
絕技三:古典小說
為什麼我要寫武俠小說?大家都以為武俠小說盡在金庸了。當初平江不肖生為《江湖奇俠傳》,那誰會想到武俠小說到未來有什麼可能性?結果出了個金庸,把他之前的武俠小說一掃而空,我稱之為「一洗凡馬萬古空」。武俠小說有沒有另外的可能性了?我就設想:如何保留武俠小說的種種元素,再讓它產生新的活力,加入新的細節。
絕技四:文學理論
從《小說稗類》中看,張大春是個讀書很多的小說家,他的知識結構有兩大類,一是中國古代的文史作品,二是西方的經典小說與理論。所以《小說稗類》這本書很有趣:它既象是傳統的筆記本,一則一則的筆記,又在筆記之間,有著潛在的邏輯線索,每一則筆記,幾乎可以看作不太嚴格的論文。
張大春曾說:「小說家不是一輩子就寫故事給人看,最重要的是:我怎麼幫助我這一代人,撿回被集體糟蹋掉的訓練及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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