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的時光品質
也許喝什麼茶也是要講機緣的。對於普洱茶我很早就聽說了，一直都不曾喝過。也是得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喝了那麼一次，便有點喜歡上了這種茶。
洗過精巧的茶具，將一小塊黑褐色的茶餅撥入小巧的青花蓋碗中，倒入沸水將茶省過兩遍，再將水慢慢注入碗中。蓋上蓋，片刻，揭開。屋內，開始瀰漫起醇和的香氣。鍍了白釉的小盅里，普洱茶湯在柔和的燈光照射下，像紅瑪瑙一樣瑩潤剔透。湯麵有一層鮮亮的茶油，現出紅葡萄酒樣的醇色。展開翻卷的茶底，栗色的葉子上泛起穩重的啞光色澤，映襯出普洱的柔和空靜。而茶水流瀉間，那暗暗的紅與陳陳的香更讓人心醉神迷。茶未沾唇，已醉在其間。慢慢端起，淡淡的抿入口中。頓時，滿嘴沐香。久久之後，喉間仍舊有甜津津的滋味。其高雅沁心之感，不在幽蘭清菊之下。
普洱茶是茶中精品，至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它本身就是一部悠久的歷史，民間有「武侯遺種」之說，其淵源可追溯到三國時期。普洱茶原產於滇西南，是以其集散地普洱府命名的。普洱茶屬於大葉種的茶葉，成分飽和濃厚，經過長期存放自然陳化發酵製成。「香於九畹芳蘭氣，圓如三秋皓月輪。」這是古人對普洱茶從內容到形式的讚美。普洱茶的形狀與綠茶的形狀不一樣，色澤也沒有綠茶一派清純淡雅。可一旦泡出來，湯色紅濃明亮，入口濃醇潤喉。普洱性溫，茶味厚重，最適合冬季飲用。「茶要新，酒要陳。」可想喝好的普洱，一定得等。上佳的普洱都是緩慢陳化的產物。它是用時光塑造的茶葉，越是陳年的普洱味道越甘醇。
普洱茶是一種很內斂的茶。浮躁是喝不出普洱的，只覺淡薄而已。唯有安靜，才能夠體會到它的入口之柔和、入舌之溫潤、入喉之甘甜、回味之悠長。所以普洱茶，當一個「品」字。有人說，普洱茶適合在廟宇里喝。古剎名寺，一盅，一盞，一石桌。三二知己，一副殘局。或手持經卷，目視遠方，心無旁騖。我乃平常之人，並不通茶道，也沒什麼講究，只是喜歡那微苦後甘的濃厚味道。於我而言，最愜意的是在晚上，沏上一杯普洱。或獨坐窗前看落葉飄零，在氤氳的茶霧裡靜思，「一人獨飲得茶之神」。或手中翻著一本消遣閑書，進入到書的世界，忘卻時光的流逝。看到精彩處，也會小聲低吟幾句。在茶香鋪開的路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香茗。白天的浮躁和落寞，奔忙和不安，全都可以撒手不管，慢慢品出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綿長。
今夜，手裡恰好拿著的是本《旅遊》雜誌，說的正是茶馬古道的故事。深山馬幫，一串串鈴聲擲地有聲。留在青石板上的腳印，有著風霜雨雪的滄桑，綿延了千百年的茶馬古道，正是以普洱茶為緣起。一代又一代人，一隊又一隊馬幫，釀就了普洱茶越陳越香的獨特秉性。
這讓我想起紹興「女兒紅」酒來。在紹興，只要誰家裡生了女兒，就釀一壇好酒，封好放地窖里，待到女兒長大出嫁那天，才開壇宴請賓客。我一直很感動這個故事。這哪裡是一壇酒，它是一種嚮往、一種執著、一種自信和一種心頭常在的歡喜。其實普洱茶也蘊含著這個意義。剛被採下的嫩葉，在之後的時光里，把自己完全交付給歲月。沒有喧嘩，醞釀沉澱，用無限的寂寞和耐力在時間的打磨中慢慢積蓄新的活力。這個過程里，不能急躁，只能等待和守候，靠著歲月完成從生到熟的過程。那醇厚的陳年香味，那讓人回味無窮含蓄內斂的氣韻，絲絲縷縷都是來自於時間的每分每秒。
品普洱，如同品味漫漫人生。從生命意義上來看，人，不可能像普洱茶那樣，既能保留著青春的質感，又能釋放出生命積澱的陳香。因為當人的心智一點點地增厚，可以坦然面對世界的時候，驀然回首，你會發現，我們的身影早已悄悄立於青春的門外。可一個熱愛生活，不虛度光陰的人，任憑時間流逝，歲月老去，在經歷了命運的塵埃和滄桑後，也煉就了「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的從容與淡定。
有一種場景總讓人不勝神往：窗外北風呼嘯，屋內暖氣融融，閑閑地一捧普洱，一卷詩書，獨坐窗前，「寒雪裡，烹茶掃雪，一碗讀書燈」。清淡，又是多麼豐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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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胡冰，網名又見青藤。安徽省作協會員。已出版作品集《陌上花開》與《夢比春深》，第三本散文集《尋味》即將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曾獲安徽省報紙副刊好作品一等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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