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走出來的大大師——讀《博爾赫斯全集》

最新 01-12

大師，是什麼意思，一般人都了解，指某個行業里最厲害的那幾個傢伙，不是每個行業里都有，有的行業里自封有很多，但公論和歷史也可能說那不是。

大大師，是什麼意思，是我取的叫法，首先肯定半個世紀來、世界範圍內、文學界里、有大師存在，再把這些大師降格為普通文學愛好者，在這些「大師」面前，博爾赫斯還是大師，所以稱其為「大大師」。

只能用迷信的說法，非常湊巧，偉大的博爾赫斯和偉大的《洛麗塔》的作者納博科夫竟然是老庚，當然他們彼此沒有互認老庚，老庚也是我說的，原因是二人年紀竟然同年，都是1899年生人。他們的降臨，應該說是老天饋贈給我們全人類的禮物。

二人的知識面也很相似，納博科夫少時博覽群書，讀中學以前就精通多門外語，以致教他的中學老師常為批改他的作業而頭疼，博爾赫斯精通的外語則更多，幾乎精通所有重要的西方語言，讀的書也更多，一輩子在阿根廷的好幾家圖書館工作直至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多年，加上家裡藏書、朋友贈書本來就豐厚，一輩子浸潤在閱讀中，直到晚年雙目失明。所以，博爾赫斯的閱讀生涯，很可能後人無法重複，他讀書的廣、多、雜、難，古今中外能望其項背的也數不出幾個。

所以，這樣的大師的養成，很難複製。

幸虧老天有眼，沒讓博爾赫斯寫作長篇，總算給後人留下了創作的空間，不然我們這些文學愛好者都會因為大樹下寸草難生而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因為他沒創作長篇，所以我們都暗自慶幸，甚至想哼曹操的詞句：「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博爾赫斯沒寫長篇，是因為他覺得長篇小說都拉雜、都粗疏、都不是這裡有漏洞就是那裡有漏洞，只有短篇小說才能接近完美，接近完美的東西總是可以覆蓋不完美的東西，也就是說，短篇小說可以覆蓋長篇小說，而長篇小說覆蓋不了短篇小說。

而他的所有短篇，加上他把書評和散文也寫成了短篇，篇篇都完美，篇篇都達到了數學的準確和精美，篇篇都因為我們這些文學愛好者絕大多數都是數學不好才學文的，外語也基本上都不行，儘管文人相輕是風俗、是劣根性、是特質，但確實對他，我們講不出批評的話來，只有膜拜、學習和模仿。

當然，任何一個成功的作家都不會承認自己模仿，就像這邊好多年紀比我們大一輪左右的作家明明個個都曾非常精細地學習和模仿過另一位偉大的作家馬爾克斯，但在媒體面前永遠不承認那樣。

其實，馬爾克斯可以模仿，因為馬爾克斯是亂寫亂髮財、創作就要無法無天，當然我們不可能超越馬爾克斯，但一通亂寫後，也許帶上些馬爾克斯的風格也說不定，因為反正無標準，不像也有點像。

但對博爾赫斯卻模仿不來，要模仿博爾赫斯首先得數學好，再是要能夠無障礙地閱讀西方原著，包括巫術星象、希臘文學、希伯來文學、北歐文學、中世紀哲學、東方佛教禪學，還要閱讀英法德文版本的《詩經》、《老子》、《莊子》、《易經》、唐宋八大家和不限於《紅樓夢》等四大名著還包括《聊齋志異》、《金瓶梅》、《山海經》、《皇帝內經》、《史記》、《資治通鑒》、《毛澤東詩詞》等在內的浩繁巨著，從西方世界的角度來看東方世界的經典，又多一層不同的理解，最終是文筆像數學一樣簡潔，像鐘錶一樣精確，用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概念，並把我們帶向無限、帶向永恆。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不敢模仿。

像《我的名字叫紅》里描寫的那個大師一樣，最終用繡花針刺瞎了自己的雙眼才看到了真理，博爾赫斯晚年雙目失明，當然客觀原因是眼底病變，家族性病變，但真正的原因誰說得清呢？

東方是個偉大的世界，西方是個偉大的世界，古今中外的作家，把東西方文明成果用文學語言熔鑄在一起並表達出來的，只有博爾赫斯，如同霍金對宇宙的秘密做了描述除了大腦是健康的其他幾乎哪裡都不能動，博爾赫斯也失去了人類接受外界信息的最大的器官功能，生前他曾多次他無不遺憾地說，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我眼睛看不見了，但那長城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親手摸摸那偉大的磚石，可惜最終未能成行，以致敬慕他的這邊的人只能把他的中文版全集供奉在長城腳下來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這樣的人，能夠模仿嗎？

敢模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