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掙不了大錢？

前段時間，我在畫廊實習，每天都能見到許多國內藝術家。

很多人都興沖沖地背著他們的作品給老闆看，

用蹩腳的英語給老闆講解自己的創作理念，

但最終老闆答應幫忙售賣的並不多。

去畫廊實習的想法也是由曾經看到過的許多美好的展覽所激發。

在混凝土鑄成的城市裡，它們可能是為數不多的有溫度的存在。

疲憊的生活需要不斷被刺激，而藝術作品就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我想要通過這段實習了解一個個展覽背後的構成，天才藝術家們創作的靈感。

然而我卻發現，之前看到的展覽都屬於1%的天才幸運兒。

而這段實習經歷揭示的更多的是：

99%尚未成名的凡人藝術家們的困頓和掙扎。

(Vincent Van Gogh – Starry Night)

這是我實習的最後一天，也是一個新展的開幕日。

晚上老闆請我們去附近的一個酒店吃晚飯，算是報答今天到畫廊捧場的朋友。

來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一個看起來不超過三十的台灣女人，卻有一個跟我同年紀的女兒；

一個典型的混跡在藝術圈的gay，還順便帶來了他一個很壯實的東北女性朋友。

這些人從一開始就不斷起鬨要喝酒要脫衣服要跳舞。

似乎忘了藝術家才是今天這個場子的主角。

這簡直是對當今的藝術圈最好的隱喻了。

很多無關緊要的有錢人打著「支持藝術」的幌子謀求商機和社交機會。

而真正的創作者藝術家一直被無視，但他們必須忍受著。

因為有錢人才買得起動輒幾十萬的雕塑作品。

只有得到有錢人的賞識，他們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老闆定了兩桌，比較重要的人都坐在我對面那桌，包括藝術家。

他是後來過來敬酒才到了我們這一桌，聊得投緣了才順勢在我旁邊坐下來。

我首先誇讚了他很有想法並且堅持自我。

能夠在某一種材料的創作上堅持十年以上，形成自己的風格。

他也是先自謙了一下，說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喜歡這個東西。

我說我很羨慕你們藝術家的工作。

像我們這種朝九晚五的坐辦公室的，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台機器。

一直在做重複性極高的事情，完全沒有表達自我的空間。

而且最關鍵的是大多數時候我們完成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價值。

你們就好多了，每天都在探索如何表達自我，創造新鮮的東西。

我覺得創造對一個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要不然他就是行屍走肉。

「小姑娘呀你真是不懂，我們藝術家還羨慕你們呢。」

他當年也是以頂尖的成績考入央美，遇見了一批優秀的同學。

但他說基本上最後能轉行的都轉行了，因為藝術家實在太不賺錢了。

他現在也要靠著轉行去當房地產開發商的同學救濟，拜託他買自己的作品呢。

他們當年那個班，能堅持創作到現在的也就他一個了。

「我聽說了，之前一個剛畢業的藝術家說過。

基本上本科畢業要不接著讀研究生，要不就去中小學當美術老師。

雖然有所束縛吧，但也至少是個清閑的活，也留了一定時間搞創作。」

「但這種一時的妥協一定就是終生的妥協了，

在度過一段時間的穩定生活之後，沒有人會想去冒險了。」

我問你當初為什麼不轉行呢。

他說當初不懂事，能轉行也會選擇轉行的：

「在這個時代，做自己是要付出代價的。」

(Vincent Van Gogh - Sunflowers)

話頭落下，我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我們每個人，無一例外都是被時代所裹挾著，

很少有人能突破它的束縛，尋求一種自我的表達方式，

因為害怕被當成異類，害怕遭到人群拋棄。

我們極力想模仿那些媒體塑造的生活，我們全部的慾望就是他人的慾望。

現在打開公眾號，會有各種推薦，小到口紅、保溫杯、衛生巾，大到旅行目的地、居住城市、移民國家。

由於科技和媒體的迅速發展，大家都能更迅速地獲取消息。

然而，這種便捷是否也將我們同質化了？

如果堅持自我並不代表著要和時代對抗，而是你堅持著的自我恰好和時代吻合，那麼又會有人說你是媚俗的。

他說之前上學的時候沒錢，大家都會給政府做項目。

政府出手闊綽，訂單基本上都是放在公共場所的大型雕塑。

但受限很多，題材一般都是歌頌祖國和手撕鬼子。

如果一個人長期工作下去他的靈氣肯定都會被磨光，

所以他後來稍微有點積蓄了也慢慢退出了：

「我就是不想賺這個錢。」

這讓我想起了前段時間在電影院上映的《至愛梵高》，

梵高家境其實很不錯，隨便謀個職位不在話下。

但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幹些什麼的，梵高就是為藝術而生的。

他只想畫畫，別的什麼也不想干，這種對藝術的熱愛一直燃燒著。

支持著他度過那些貧苦清寒、被人欺負、無人賞識的寂寞時刻。

包括他的好友高更，

他的故事被英國作家毛姆改編成小說而被全世界所熟知：

年屆四十，突然想學畫畫，辭掉了股票經紀人的高薪工作，

跑到太平洋上一個小島去搞創作。

這些人如果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也能過得很好，

但他們不滿足，因為他們生來就是要干某一項偉大的事業的。

(Vincent Van Gogh – Self-Portrait Painting)

這位藝術家來自西南地區的小農村，

說普通話還帶著口音，長得普通，穿得也很普通，

和藝術媒體里那些功成名就的藝術家天差地別。

他年近四十，終有機會走出國門看看。

而現在的年輕藝術家，大多家境優越，

大學時期就出國念書，接觸更時髦先進的理念，

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長得好看，穿得也都是名牌。

時代似乎賦予了藝術家更多的機會、更好的平台，

但這個世界的好作品只會越來越少。

我和老闆打了招呼，悄悄地離開了酒店。

回頭一看，那些人還在放著音樂跳舞，

那個gay快把腰扭斷了，

東北妞也喝多了開始罵人，

台灣大姐拿著自拍桿拍著小視頻然後樂呵呵地傻笑。

我們生下來就推進了這紛繁的塵世，

脫離了父母的庇護，

在諾大的世界窗口，

擁擠著，徘徊著，

學習賺錢的專業，

投入吸金的行業，

幾巡之後，

每個月領著工資，

嘴裡還喃喃著

「為什麼別人比我有錢？」

臨睡之前還做著發財夢，

時常問自己：「當初的決心呢？」

算了算了，興趣是什麼？能掙錢嗎？

卑微地活著是還能活著。

驕傲地活著是為己存在。

當擺脫任何事物都標上價值，

不在為錢而前時，

我才真正明白，

能夠從事一樣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業，

並且把它做到業界頂尖，

那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這麼多錢，

人為悅己而活，這話真沒錯。

投稿 Gloria

圖源 至愛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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