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好一篇惡人文字
上個假期,把四大名著帶著各自的批註重新細讀了一遍,頗有感嘆,特別是對於《水滸》一書,小時候讀起來覺得也是滿篇英雄人物,個個豪氣干雲,雖然相比《三國》來得粗魯率直了一些,但仍覺得那裡面的人物鮮活可愛,透著那麼股子洒脫的江湖氣。
大概有十三四年來沒有碰過《水滸》的原著了,這次再陪著金聖嘆的點評重溫舊事,儼然看到一片黑暗,那種抱著重尋英雄的閱讀激情不僅蕩然無存,看完之後,反而陷入沉思,懷疑自己早年間是不是讀了一版「假水滸」。
以前對武松、李逵、花榮等人的印象極好,特別是花榮,那一身白馬銀槍,簡直就是趙雲的翻版,因此對其極有好感。現在看來,武松太容易被人利用,而且在飛雲浦和鴛鴦樓也有些嗜血;李逵就更不用說了,一對板斧掄起來,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是一場血光之災,活脫脫的一個殺人魔頭;就包括相對形象正面的花榮,感覺就像他的百步穿楊箭術一樣,他就像是宋江手裡的一隻箭,指到哪裡射到哪裡,竟毫無一點主見。
對於那幾個領導圈子,以前會把吳用和諸葛亮在兩部名著的作用等同起來,現在看來,吳學究恐怕也真的只是個村頭學究,教書則可,三軍之中,所施展的伎倆和武侯相比,那可真是不堪入目得很。武侯火燒藤甲兵之時,尚且自以殺戮太多,行將折壽,能有悲天之嘆,而學究計賺秦明、盧俊義之時,做得如此狠辣而絕人後路,何曾有過一絲猶豫。
這次重新讀來,甚覺可惡的當屬宋江勸降的那一套,賺徐寧、李應家屬上山,假扮秦明而使其家人盡數遭戮,最匪夷所思的是,當宋江勸降呼延灼、關勝等大將時,竟說什麼替天行道,名垂青史,而諸如關勝這等君候之後裔,難道還需要借棲身草莽來換取名聲嗎?更何況所謂的「替天行道」,只行的是宋三郎一人認準的道。
「可惡」之處甚多,不能一一盡數,在一百多號人物中,恐怕只有魯智深的存在稍微穩固了「英雄」的定義。金聖嘆給書中較為特出的人物劃分等次,魯達列於上上等級,我想,這應是一片黑暗世道中,作者留下的唯一一點純然天性,一派率真洒脫,這才是殺人為濟蒼生的高士,能成活佛,終能「無我」。
魯迅曾對《水滸》有這樣的評價:「一部《水滸》,說得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於是奴才。」說「奴才」許是迅哥一貫的文學主張,但徹頭徹尾的官場黑暗之下,孕育出所謂的「替天行道」,也只是以一種小團體的黑暗來證實「黑吃黑而最終消解於黑」的道理。
確有人認為,《水滸》將一眾人物塑造得更加貼近生活,市井俚語,無不跳脫而出,但正因如此,幾乎每個人無法掩飾其黑暗面,特別是在動亂、腐敗而殘酷的社會,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帶上了社會烙印。這樣一個團體,上至空有一身本領而報國無門的敗軍之將,下至盜馬霸女之徒,再加上一個踩著死忠者屍體只為博個「封妻蔭子」功名的小頭目,哀哉梁山,如此魚龍混雜或許大可作為的結構,卻只有著如此格局。
小時候分析名著的時候,都願意寫:「梁山好漢懲惡揚善,反抗社會黑暗爾爾」,但事實上,就像大宋朝堂上固然有秦檜、高俅,但也有岳飛、宗澤等國家柱石之流,《水滸》最絕望的,乃是用一層英雄外衣,寫一個同樣黑白混雜的團體,他們曾豪氣干雲,曾一時認為自己一身本領所託有人,但最終無法避免,這由「義」字結構的大廈,轟然一聲,歸於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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