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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0公里的青藏線上,兩男一女在車上如何度過?

盤山公路路況極差,沒有路燈,也沒有同行的車,幾十里內唯一的亮光就是我們的車燈。我心裡默默地說:「兄弟,這次真是把命交給你了。」

30秒決定去拉薩

因為愛聊天,我很喜歡坐滴滴順風車。此前,坐計程車也能滿足我愛聊天的愛好,後來,各行各業的順風車車主吸引了我。遇到有趣的事情,我還會發朋友圈記錄下來,開了個#今日車主#的欄目,點贊者眾,有段時間不發,還有人問我:「最近沒坐順風車了?」

在我上百次或長或短的順風車行程里,最難忘的是今年從西寧坐到了拉薩。

那是2017年7月28日,我去參加西寧FIRST青年影展。影展最後一天要在青海湖露天放映獲獎影片,我特地在去西寧的一周前學會了騎單車,夢想環青海湖騎上一整天,甚至想好了騎行時戴一條柔軟的駝色圍巾。

可第二天,一個懶覺讓計劃徹底泡湯。去青海湖來不及了,去拉薩?我頭腦里蹦出這個想法,不到30秒,我下了決心,迅速規劃2000公里的行程,打開了滴滴順風車的界面。

沒錯,對一個滴滴順風車深度用戶來說,這是我會做的事。

輸入目的地,下單,等待應答。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午飯吃完前,如果沒人接單,我就回上海跟姥姥學做飯。

幾分鐘後,電話響了。

「喂你好,是你預約的順風車吧,去拉薩?」

「哦對,是我,你好。」

「我們半小時後出發可以嗎?我剛起床,哦對了,你去過西藏嗎?你會不會有高原反應啊?你買紅景天了嗎?啊算了你別買了,我買了,夠喝,半個小時後我在你定位的地方等你OK吧。」

我還什麼都沒問,電話另一頭的男生就自顧自說了一大通。我說了句好的,電話就掛了。掛了電話後,我點開了車主信息,頭像是一個高大的男孩,90後,湖北人,愛民謠,喜歡歐洲,從事金融業,車是一輛黑色小轎車。

看到100分的信任值,我心想「應該是好人」。鬆了口氣。

吃完飯,我拖著行李箱進了商場,抓起一雙平底鞋、一瓶防晒霜和三瓶啤酒後,站在路邊等順風車了。

幾分鐘後,一輛小轎車停在我面前,車上下來兩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小夥子。

「嘿,是你吧。」「嘿嘿嘿,是我。」 我上了車,坐在後排,開車的男孩轉頭遞給我一瓶紅景天:「喝了吧,怕你高原反應,哦,對了,我叫舒義,他叫陳飛。「

舒義是車主,陳飛是他的發小兼大學同學,兩人都是武漢人,1991年的。他們從武漢自駕到西寧,歇了一天後,準備沿著青藏線開到拉薩,旅途無聊,於是打開滴滴順風車接單,撿到了我。

「你準備好了么?2000公里,三天時間,開到拉薩。」 舒義笑著看著我。

「準備好了。」我這樣回答,內心充滿著興奮和好奇。從未想過自己會坐著順風車去拉薩,我覺得這件事酷極了。

作者圖|2000公里的路線圖

高原上的夏天清清爽爽,天空一望無際的湛藍,雲朵低低的。舒義問我:「你多大啊?什麼星座啊?」

「1994年,金牛。」

三個人很快就星座的話題打開了話匣子。舒義覺得我年輕,更懂星座,問我哪個星座的男生最渣。我說,巨蟹男最渣。坐在後排的陳飛聽了直笑,我問他笑什麼,他說舒義就是巨蟹座。我有些尷尬,趕忙說巨蟹還好啦,射手男也挺渣的。

這回輪到舒義笑了——陳飛正是射手男。我們仨哈哈大笑。

我一路都在唱歌,舒義怕我有高原反應,不斷給我灌紅景天。出發前的幾個小時還算通暢,黃昏時,我們停在了服務區。進了服務區的餐廳,沒有人,沒有商店,只有一個大熱水桶,我們的第一頓飯吃了泡麵。

「三個小時後,我們會下高速,到時候哥帶你去吃肉。」舒義吃完泡麵,信誓旦旦地說。

他的口氣讓我想起大學時一個好哥們兒。

順風車裡,我們不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係,更像是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或者同學,很快就輕鬆自然地聊起天來,不那麼拘謹,這也是我喜歡坐順風車的原因。

人煙稀少的高原上,多出來了兩個走同一段路的朋友,因為順風車的存在被系在了一起,這種奇妙的感覺很棒。

於是,我們懷著對肉的期待繼續上路了。

穿越可可西里

天黑透了,我們帶著對肉的執念開到了一個小鎮上,一頭扎進餐館,點了一盆羊肉,每塊羊肉都比我的拳頭大。吃飽後,舒義問:「你打遊戲嗎?」我們三個人相視一笑,笑容滿面地走進了小鎮上的網吧,因為我們心裡清楚,過了今晚,我們將在很長時間裡看不到人煙。

我已經不記得多久沒網吧玩過LOL了,那晚玩得很開心,我們像認識了很久似的,陳飛有點坑隊友,被我們一個勁地罵。恍惚之間,我差點忘了自己是在海拔兩三千米人煙稀少的高原。

打完遊戲,我們在旁邊的小旅館睡了幾個小時,繼續上路。開到可可西里時,因為前方修路,我們無法前進。車隊很長,長到看不到第一輛車在哪裡。

作者圖|堵車排成長隊

我下車溜達,下車的一瞬間就後悔了,因為當時的氣溫是5度,而我仍穿著從西寧出發時穿的短褲,路邊穿著大襖的藏族大叔眼神疑惑地看著我。看著遠處山頂的積雪,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路上堵了大概兩小時,我沿著長長的車隊向前走,當地牌子的都是貨車,外地牌子的都是自駕進藏的。中途有些司機等得不耐煩了,直接開到旁邊的溝里,從溝里迂迴上路。溝不淺,考驗著司機的車技,我清楚地聽到了幾輛車底盤刮蹭的聲音,每一輛成功逾越了那道溝的司機都會得到路邊一眾人的掌聲和歡呼。

堵車的幾個小時里,我們三人在車裡賭哪輛車能在溝里順利通過,原本枯燥的堵車萌生出一些妙趣橫生的意義。

過了可可西里,我們的手機都沒了信號,和外界徹底失去聯繫。路上看不到人,也沒有人可以找到我們。海拔越來越高,溫度越來越低,曾經是體育生的陳飛開始有了高原反應,還解釋說是自己身體太好、肺活量太高導致的,說完就倒在了車后座上。

開車的任務完全落在了舒義身上,我則負責做一個認真的陪聊,和他聊起自己遇到過的印象深刻的順風車車主,他們來自各行各業,有創業失敗的公務員,有夢想做搖滾歌手的教師,也有寫小說的程序員。

作者圖|高原上的藍天白雲

有個開寶馬、氣質高冷的大叔跟我說,自己1999年從湖南來到上海,閑暇時間喜歡沿著蘇州河騎車,當時最大的願望是能找一個喜歡的上海女孩,在蘇州河邊騎車邊帶著她。現在他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公司,開了寶馬,卻再也沒去過蘇州河。

還有一個公務員大哥對我說,他會結婚純粹是老婆的陰謀,因為戀愛的時候他老婆總帶她去各種婚博會、婚禮展,然後就稀里糊塗結婚了。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話鋒一轉,說最主要的是他們兩家離得近。「你知道的,幹什麼都可以順路,好方便的,哈哈。」

舒義聽著也笑了,說這人最適合開順風車了,連婚姻大事都圖「順路」。笑完,他說了一句,開順風車真幸福,還有故事聽啊,你怎麼這麼能聊。

「那是你拉到我這樣的賺了。」我說,順風車的環境讓人很放鬆,會分外珍惜這點時間,有時和家人朋友都沒有那麼多話說,遇到一個很能侃的順風車車主,旅途會有趣很多,我把他們當作朋友,聊得來的都會加微信,朋友圈也會互相評論。

聽完他有些抱歉地說,因為我是他順風車第一個乘客,還沒有故事可講,問我能不能講點他自己的事。我說當然可以,覺得這男生有些可愛。

他說自己在武漢做期貨生意,家境還不錯,這回自駕去西藏是想了結十年前的一個心愿。在他十歲的時候,他爸帶著他從武漢坐飛機到過拉薩,之後他一直想自駕去一次。

高原的氣息在一步步加深,海拔也越來越高,這是身體能感知到的。舒義的口音帶著武漢話,聽起來直爽又溫暖,就像一部公路電影的旁白。

青藏線上攔車的人

走了一會,遇到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車主靠在車門上抽煙,見我們開過來,招了招手,我們停下來。

「嘿兄弟,能拖我一段兒嗎?我車壞了。」

「能呀,你是東北人吧,我也是。」

我搶在舒義前答應了。舒義在旁邊笑:「你是看人家帥吧。」

在順風車上遇到了這種傳統的順風車方式,有一種傳統和現代碰撞的奇妙感覺。川藏線上一直都有搭順風車文化,在驢友們眼中充滿浪漫和冒險,搭順風車的人出於信任和求助,司機則出於善良抑或對背包旅行的讚賞,但往往也存在安全風險。滴滴順風車的出現,是通過技術的進步讓人們輕鬆又安心地回歸到傳統的美好,重建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停車的大哥叫老任,東北人,三十歲出頭,在拉薩開了家書店,在那之前,在德國做工程師。他上了我們的車,在路上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關於他在西藏的一切。

黃昏時分,我們發現了路邊的修車店,老任下車,囑咐我們到拉薩後一定要找他。

我們繼續上路。路上氂牛成群,卻不見放牛的人。海拔越來越高,舒義也有了高原反應,只能靠不斷抽煙和喝紅牛讓自己清醒一點,陳飛依舊頭痛欲裂無法開車。天越來越黑,我們惴惴不安地繼續向前開著。

這可能是我23年來最恐懼的一夜。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海拔的升高,開始頭痛,出現耳鳴。在盤山公路上,路況極差,沒有路燈,荒無人煙,路上也沒有同行的車,孤立無援,大概這方圓幾十里範圍內唯一的亮光就是我們的車燈。手機依舊沒有信號,我們徹底脫離了人類文明。

我們倆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腦中思緒如雲涌,我心裡默默地對他說:「兄弟,這次真是把命交給你了。」舒義打破了沉默:「嘿,我們聽個搖滾吧,你再講幾個笑話助助興。」

我講起了壓箱底的笑話,都是真人真事,講我那些臭屁的同學,上學時如何在課堂上整蠱。

舒義一直在笑,最後感慨說,第一次開順風車,有美女講故事講笑話的,真希望一直開下去。

深夜黑黢黢的,我心裡卻暖暖的,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想想每次坐順風車的經歷,其實是順便在交朋友,原本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因為一次叫車,命運短暫地交匯了,並肩度過了一小段人生。這個世上從來不缺少意見和見解,缺少的是真誠的交流,滴滴順風車提供了這樣的機會。這個世界上,每個地方,每個角落,都有人因為這種方式而相識相知。

入夜更冷了,我對著膝蓋哈氣,舒義把外套借給我,說自己高原反應的癥狀之一是怕熱。我當時很想拉著舒義下車磕頭,就此桃園結義。

作者圖|穿著短褲去西藏,腿都被凍青了

離別

在車裡睡了一夜,我們繼續上路,我放棄了刷牙和洗臉,高原上的水冰冷無比。中午時分,在路邊發現一家藏餐館,牌子上印了一盤肉菜,我像見到了親人一樣笑得滿臉褶子,舒義去點菜,我去借用衛生間。出來後,桌上放著一壺熱水。

「我麻煩老闆娘燒了壺熱水,你等下可以用熱水刷牙洗臉了。」舒義的暖男體制讓我感動不已,激動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給了一片,決定結束行程後給他一個暖男的好評。

當晚,我們找到一家旅館住下了,說是旅館,其實就是活動板房,走廊的一側是窗戶,另一側是房間。沒有單人間,都是大通鋪,一個房間放五六張床,不認識的人拼在一起住,和我一起住的是四個互不相識的姑娘。其中一個姑娘高原反應很嚴重,氧氣罐不離手。

半夜出來上廁所,我被鎖在了門外,饑寒交迫地在門口待了一夜。一大早,去停車的位置看舒義有沒有起床,發現他已經坐在車裡幫我和陳飛買好了早飯,我啃著饅頭向他們講述我這一夜的故事,他們大笑說我如果是男的,肯定是那種在憐香惜玉中毀掉自己的男人。

第三天中午,我們到了拉薩,拉薩河很洶湧,但不如我們路上的三天來得洶湧。舒義開車送我到客棧衚衕口,下車時,我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舒義和陳飛在身後大聲跟我說再見,我沒回頭,我知道,如果我回頭,可能眼淚就流下來了。

作者圖|坐在一起聊天的藏族老人們

幾天後,我在微信上對舒義說,這是我23年來最棒的一次旅行。感謝順風車,讓我們相遇。

作者申迪,青年導演

- END -

這是「遇見順風車」專欄的第五篇故事。人生的路很難走,無論奔波還是坎坷,有時,你需要一輛順風車搭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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