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芳：最後的小腳
最後的小腳
文/王蘭芳
姥姥是小腳，就是傳說中的三寸金蓮。記憶中她老人家就是60多歲的樣子。第一次看到她的腳，我頗為驚奇，而她只是輕描淡寫得說:裹的呀。長大後才知道那是一種很摧殘的經歷。姥姥的一生可以說風雨飄搖的一生:大概出生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後第二年，花過銀元，使過被成為孔方兄的字錢，見過扛槍路過村莊的日本鬼子，見過人高馬大「老毛子」（我至今不知道是哪國人），看見過被批鬥致死的地主，經歷過集體食堂，三年饑荒里硬是餓著肚皮挺了過來，後來分到自己的土地，和姥爺勤勤苦苦地勞作，好好不容易攢了錢，給舅舅們蓋房子娶媳婦，等到日子好過了，她已老了:吃不動，喝不動，走不動了。腰彎了，牙掉了，拐棍拄起來了。她的那雙像三角粽子樣的小腳會疼，有時看到她閑坐時不停揉搓自己小腳，我們問她是不是腳疼，她總是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兒，免不了。每當看到她腳疼，每當給她老人家跑遍全城也買不到她的鞋時，真是痛恨當年那些畸形審美的男人們。
姥姥是個堅強樂觀的人，對她受的苦，從來不提。記憶里的她老人家，總是在忙碌，春耕季節，她挎著大筐，一雙小腳，在撒糞；焱焱夏日，她依舊是小腳不落後地跟姥爺去地里施肥除草；秋收時節，她頂著一塊白紗布在簸簸箕，切谷頭；冬閑時節，她在大炕上搓玉米，要不就是戴老花鏡做針線活兒。我們每次去姥姥家，她會把她的炒的豆豆瓜子給我們吃。每年過年，她都會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地窗明几淨的，雖然屋子裡的擺設極其簡陋。（記憶中姥姥的日子總是貧苦）她會換上只有過年才會穿幾天她自己縫製的藏藍對襟襖。對襟襖，大寬襠的棉褲，小腳，梳的鋥光的頭髮，很是精神矍鑠的一老太太，現在想起來那個樣子很美。當我們幾個外孫子女問候她時，她滿臉堆笑地回應著我們，那滿是皺紋的臉像極了怒放的九月菊花。她把別人送給她的她認為新鮮的好吃的特意給我們幾個從她的棗紅躺櫃里取出來，熱情得要我們吃。其實，媽媽和姨姨他們送給她好吃的，她都捨不得吃，只等放的發霉了，她才把發霉的地方摳掉，再吃了她。我們不讓她吃，她總說，沒事兒，沒乾沒淨，吃著沒病，這麼好的東西，扔了可惜。她對自己經歷過的苦難生活從來不抱怨，反而她很感恩新時代。
姥姥是個苦命的人。印象中我沒聽姥姥提過她的娘家人，記憶中有個舅姥爺來過姥姥家幾次，至於姥姥家有什麼兄弟姐妹，不慎了解。那年，年輕大舅遭變故意外去世，之後小舅的婚姻幾經變故，讓姥姥姥爺花費了很多靠種地掙來的錢，更操碎了心。最終她做一個奶奶的願望都沒能實現。對於一個有著傳統思想的農村老人，沒有孫兒，那是多大的遺恨。等到日子稍微好過些，姥爺又去世了。所有的一切，姥姥都表現得很平靜，誰知道平靜的外表下，她的內心該有多苦呢。
姥姥是個要強的人。聽姨說，姥姥曾多次說想去縣城看看我們幾個的家。活了96個年頭，卻始終沒走出過方圓20里。可她從來沒跟我們幾個說起，這是多麼簡單的願望，卻成為了永久的遺憾。每次去姨家看她，她總是參禪般得坐在姨家的炕頭上，腰背挺直，笑盈盈得對我們噓寒問暖。90多的她，耳不聾眼不花心不糊塗，沒有三高沒有所謂的富貴病，我們都期盼她做世紀壽星。而她老人家，還是沒有看到2018新年的太陽。從卧床到逝世不超過一星期，姨姨說，姥姥很要強，在姨姨家幾年，不管多難受，每天定時起床，從來沒有一天卧床不起，能行動時，邁著小腳還要給姨做飯，後來行動不便了，也要掙扎著拄著拐棍被人攙扶著去院子里「方便」，她怕被人嫌棄，不願給姨添麻煩。小舅常年在外，每逢年節，她就格外想念曾經讓她操碎心的小舅，可她從來不說。可惜的是，她臨走時，最終也沒能見到她最牽掛的小兒子！不知道，她走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心情……哀樂聲聲，焚香的煙霧裊裊飄飛，想起姥姥的音容笑貌，我們大家淚水漣漣，在她老人家活著的時候，曾多次擔心怕自己死後請不起鼓匠班。我們知道，她想風風光光地走。姥姥，您聽到了嗎？我們給您請了，別人有啥，咱也有啥，一樣都不少。
親愛的姥姥，今天的您，入土為安您與姥爺可以團聚了，只是希望，在另個世界的你們不要再那麼勞累那麼辛苦那麼節儉。我們，會想你們的！想到再也見不到您時，我們大家悲痛不已。思念，是種牽掛是種期盼，而懷念卻是一種回不去的痛。天堂的路或許遙遠，願您一路走好！
後記: 姥姥他們那代人是中國最典型的農民，他們的見證了飄搖和成長的中國。他們的勤勞善良堅強勇敢樂觀節儉等是中國人性格的精髓。姥姥走了，姥姥的小腳也永遠消失了。他們那代地地道道與土地生死相依的農民也逐漸消失殆盡了。謹以此文紀念我可親可敬的姥姥！
作者簡介：
王蘭芳，網名夏日清荷。教書匠，心理諮詢師。愛生活，愛工作，愛碼文字，愛朗讀，愛心理學，愛旅行，愛隨手拍，愛一切唯美的事物。生如夏花，快樂王道是其生活信念。一手教書，一手美好生活，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煙火色女子。
由蔚縣文化旅遊體育廣電新聞出版局、蔚縣古州文化旅遊有限公司主辦，雪絨花原創文學微信公眾號承辦，從即日起，發起「蔚州古城杯」《蔚蘿川之戀》同題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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