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易|虐之戀《彼岸畫魂》第一季《血污童心》|羅蘭 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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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
是用來愛的
卻疼了又疼
我們的愛
是用來疼的
卻虐了又虐
《彼岸畫魂》
第一季
《血污童心》
幼年的他,曾被寄養在鄰村的一戶人家。
那是1973年。
他3歲。
3歲的他每夜都會看到風情萬種的女主人和村子裡的每一個男子交歡。
那是被生活所困的女子惟有的資本和求生,是寂寞鄉村裡情慾本能的釋放,對他而言,卻是夜夜噩夢的開始,是清純的童真被污濁摧毀的痛苦淵藪。
無數個懵懵懂懂的夜裡,他拚命閉上眼睛不願意看那些交歡的姿態。
那些污濁的情慾畫面卻一絲不落全部印在腦海里,抹不去,蹭不掉;
無數個長夜難眠的夜裡,他拚命捂住耳朵,卻避不開肉體交歡碰撞所發出的瘋狂呻吟。
這些縱慾的畫面和激情的聲浪,一點一點盤剝和吞噬著他僅剩的清純和美好,榨乾了他體內的最後一絲高潔,純潔的瞳孔里對世界所僅存的一點美好擠壓成殘破的記憶碎片。
他曾經被污染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生活的美好、女性的高潔。
那些填鴨式澆灌充塞在耳朵里的色情聲浪,從未在他的聽覺里停歇過。
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愛的高潔,女人的美好;
他的耳朵,再也不相信愛的箴言。
再也不相信任何海誓山盟。
6歲那年,他被人販子拐賣到外鄉。
人販子每天給他一支粉筆,讓他在街頭乞討。
他被姦汙的眼睛,此時看到的世界都是邪惡的。
而他自己,卻是自卑而自閉的。
他強烈地思念故鄉,思念爹娘,卻無奈故鄉太遠,爹娘在天邊。
他只有拚命乞討,以換取人販子對他的信任。
他時刻都感到羞恥,自覺羞辱。
從不敢抬頭看街上的人群,不敢看自己所面對的邪惡世界。
不知不覺之中,他竟然無師自通,學會用那支粉筆去畫畫,畫街上匆匆而去的腳,畫每一個離他而去的腳印所散發的塵埃。
6歲的他,除了手中緊握的畫筆、除了對周圍鄙視他的目光充滿痛恨之外,他一無所有!然而,唯獨那支粉筆——從人販子那兒偷偷拿出的粉筆,卻給了他想要的整個世界。
在淫雨紛飛的季節,他說,我想要晴天,於是他用白色的線條勾勒出蔚藍天空與金色太陽。
在饑寒難耐的時候,他說,我想要溫飽,於是他畫出溫暖的房間和一桌子讓人垂涎的佳肴。
在偶影獨游的夜晚,他問,快樂是什麼,於是他畫出一幅熱鬧的場景,那是論語中的篇章:「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可惜那時候,他不知道什麼是論語,但他知道苦孩子的快樂。
終於有一天,行人們在他乞討的攤子前站住了,越來越多的人們對他的粉筆畫產生興趣。有一個走江湖的男子竟然在他的粉筆畫前站了很久,看了很久,看完了,走遠了,又折回來,給他扔了10元錢。
這是6歲的他所見到的最大的一張錢幣,他被嚇住了——這錢真是太多了,多得讓他不敢相信,多得讓他害怕,多得讓他在惶恐之中第一次抬起頭來,他看見了那個男子的臉。那個男子沖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邁著堅定的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從此記住了這個人,他的鷹鉤鼻子,阿凡提一樣的鬍子,他長得像極了他的父親。
6歲的他,就在那個日落的黃昏,第一次用粉筆畫起那個男子的臉。他竟然憑著驚鴻一瞥的記憶,準確地畫出了那張讓他難忘、讓他感動的臉。他驚奇於自己竟然會畫人的臉,驚奇於自己用粉筆畫出的這張臉,和那個鷹鉤鼻子、阿凡提鬍子的男子的臉一模一樣,更驚奇於這個男子長得和自己的父親一模一樣。但他知道這不是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沒有這麼寬闊的後背,沒有這麼堅挺的脊樑,更沒有這騰騰而去的矯捷腳步。
他的父親,終年躺在故鄉的老竹床上,得著難以治好的病。
他的父親只有蠟黃的面孔,比紙片還要瘦薄的病體。
他在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父親——
病床上的父親在向他招手。
父親咧著被急病折磨得猙獰扭曲的表情,輕輕地喚著他的小名。
他聽見父親在對他說:我的孩子!你在哪裡?你再不回來,你就看不到父親了!
6歲的他,懷裡揣著一大堆零票子和那一張好大好大的10元鈔票,在1979年冬天的黃昏里走著,走到人販子的住處,把那一堆錢狠狠地扔在人販子面前,卻堅強地忍住了思念父親的眼淚,忍住了急切回家的心。
6歲的他,就在那個冬天,成為人販子的搖錢樹。
他為人販子討的錢越來越多,人販子對他也漸漸失去了防備。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他知道他該走了,他要找他的父親去了。
1980年的春天,比記憶中的任何一年都冷。
也是他記憶中最熱血沸騰的一年。
他已經在乞討的日子裡慢慢了解到他是在哪裡乞討?而故鄉又在哪裡?
他還知道回故鄉該坐什麼樣的車?在哪裡坐車?
但是,從不為自己截留一分錢。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良善——近乎愚蠢的良善。
他也不恨人販子,因為那個時候,他的心裡只有對女人的恨。
除了恨女人,他還沒有學會恨任何人。
哪怕他是人販子!
1980年的春天,木棉開得像他心裡燃起的火炬。
他把這火炬看做父親——那是父親高舉的手,在召喚他回家。
他就那樣看著路邊的火炬,手裡捏著一支粉筆,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往昔討錢的小石橋前,慢慢坐下來,心裡被自己要逃跑的念頭嚇得渾身打顫。
也被即將逃回故鄉的興奮,緊張得捏不住粉筆。
他想畫一幅畫再走,手心出汗,融化了半截粉筆。
好在,他今天偷偷地多拿了一支粉筆,這是他唯一的私心。
他要帶一支粉筆回家,給父親好好畫一幅畫。
但他實在太緊張了,畫不成形。
但他一定要畫!
他要畫一雙腳,一雙尋找故鄉的腳,奔跑的腳步。
他還要畫一朵雲,那是故鄉呼喚他的雲,也是為失家的小乞兒流淚的雲。
他最後還畫了一股清風,那是他尋找故鄉,尋找父親風一樣遠去的背影。
他就這樣,在畫了奔跑的腳步,畫了故鄉的雲,畫了他尋找父親的風一樣遠去的背影之後,等不及過往的行人留下一分錢,就像風一樣地走了。
畫畫用去了一支粉筆。
手裡還捏著另一支粉筆。
7歲的他走了。
走到長途汽車站。
衣兜里沒有一分錢,但他盯上了一對拖兒帶女的夫妻,給他們的一雙兒女在書包的正面畫了一張並蒂花一樣的肖像。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畫肖像,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畫得惟妙惟肖。
像極了那一對金童玉女。
那對夫妻心一軟,帶他上了車。
查票時,卻被售票員逮個正著。
因為他和那一對夫妻的兒女長得一點都不像。
那對夫妻帶著穿戴講究的如花似玉的兒女,而他十足一個小乞兒,沒人會相信他是他們的孩子。
售票員把他當作逃跑的壞孩子,揪住他,趕他下車。
他撲通一聲,跪在售票員腳下。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給人下跪,人販子打他罵他,他都沒跪過。
為了坐上回家的車,為了見到愛他想他的父親,他第一次給人下跪了。
他跪在地上,給售票員畫了一幅畫。
這一次他畫的是故鄉的木棉,父親站在木棉樹下,向他招手。
售票員竟然被感動得淚流滿面。
給他在駕駛室旁用行李搭了一個軟座。
讓他一口氣坐到故鄉。
但他回到故鄉,只看到父親長眠黃土的墓碑,聽到母親已經改嫁的消息。
父親屍骨未寒,墓草未青,母親就改嫁了?
母親怎麼會改嫁?
難道她對父親病中的照顧都是假的?
母親賢淑溫良的形象都是假的?
7歲的他不願跟隨母親嫁往外鄉。
只好回到曾經被寄養的那戶人家。
這才知道那個曾經風流成性的養母,早就跟人私奔了。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事實是:養母是跟著那個人販子私奔了。
這個人販子原本是養母的情夫,他當初拐賣他到外鄉也是人販子對養母的報復,他想以此牽制養母。
如今他獨自逃回來了,人販子再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拐帶走。
養母終於跟著人販子拋棄家園,逃之夭夭。
他對女性唯一的寄託和依賴之情,就在母親和養母的形象倒塌的瞬間,灰飛煙滅。
這是父親去世後,生活給他的最沉重的打擊。
1980年,廣東潮汕。
一個偏僻山村,一棵盛開的木棉樹,靜靜目睹了一個孩子的哭泣。
7歲的他,在父親冰冷的墓碑上,用僅有的一支粉筆,畫了一雙眼睛。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哭泣的眼睛。
——也是父親的眼睛,到死都沒能看到親生兒子的父親的眼睛。
他把他對父親的想念,對故鄉的思念,全畫在這雙會流淚的眼睛裡了。
他把他對父親的愛,對女人的恨,全畫在這雙滴血的眼睛裡了。
這雙7歲幼童的眼睛,只在這一年的春天,在故鄉木棉樹下父親的墓碑前哭過這一回。
從此,他再不會哭了。
這輩子,他再不會,為任何人流眼淚!
從此,他的眼睛裡,只有慾望,只有本能的展現。
從此,他的眼睛裡,只有疼痛,只有尖銳的批判。
從此,他的心裡再沒有愛了。
從此,只有對女人的恨,切齒的仇恨。
生活就是這樣,沒有教給一個孩子學會愛,先教他學會了恨。
在求生的本能里,在死亡的本能里,慾望是他的刀,他的利器,刺瞎了他這雙美麗的杏仁眼。
讓他,一輩子,也看不到任何的美好。
也讓他,在這一瞬間,長成一個少年。
80年代中期,一個奇特的地界。
迷茫慌亂,瞬息萬變,喧嘩躁動。
與80年代邂逅的人,即便普通一如12歲的少年,也會不凡起來。
故鄉的木棉依舊盛開,年少的他的生活依舊辛酸。
生活的渦流和改革開放的飛輪,交織成一個時代的悲喜。
少年的磨難和夢幻濃縮於此,定格旖旎的煩惱和浪漫。
在少年的身後,撐開的是南中國的巨大背景,和一個寂寞鄉村的哀愁。
這個及早成熟的索愛的少年,在年華末世里書寫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蒼涼,讓他瘦削的身體難以承受,讓他孤獨寂寞的心難以承受,卻不得不承受。
依然是記憶里的父親。
依然是對童年回憶的追往。
童年記憶里早死的父親和他成年後生不如死的凄涼,疊加成一個形象。
讓人強烈地感覺到,蟄伏在少年心底的,隱秘刺痛。
強烈的戀父情結,蒼白絕望,卻又根深蒂固。
既清晰,又朦朧。
既深刻,又疼痛。
如一種潛伏的病,難以治癒。
是對早死的父親的深深的迷戀,對故鄉樂土的赤子之情。
(第一季完 敬請關注第二季《虹彩少年》)
我們的心是用來愛的
卻疼了又疼
我們的愛是用來疼的
卻虐了又虐
誦讀 羅蘭
文字 譚易
製作 劉遠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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