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君，我們2018年再見啦！

歲末，打開「大眾點評」的購票紀錄粗略算了一下，2017年，差不多每兩周到影院看一部電影。這麼想來，時間過得也真是快——看過不到30部電影，這一年也就過去了。當電影成為時光的座標，突然真真切切地覺出了「時不我待」。

今年看的電影中，有一半是國產電影。其中既有《相愛相親》、《不成問題的問題》、《二十二》這樣相對小眾的文藝片，也有《功夫瑜珈》、《羞羞的鐵拳》這種爆米花電影。但幾乎每一部都很喜歡，或者這麼說吧，今年我用腳投票的國產片，保持著零失敗的水準。

這並不是說每一部都製作精良，而是，每一部導演預計呈現的，都能夠準確無誤地傳達給觀眾；或者說，我在為這張電影票付錢時試圖從中得到的，比如愉悅、比如放鬆、比如思考、比如回味……從未落空。

我不知道這是由於國內導演水平的提高，還是因為自己的變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坐在電影院里被「開心麻花」逗得笑到岔氣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個瞬間，神思一轉，倏忽飄到20幾年前。上高中的我，曾經傲嬌地宣稱，我，怎麼可能會看國產電影？！

何止是國產電影啊，整個高中時期，我，和另一個小夥伴，一直用力過猛地追求著精神上的特立獨行。在別人聽孟庭葦張學友的時候，我倆總是相互遞一個默契的眼神，塞上耳機聽我們的「Music Heaven」；在別人談論《射鵰英雄傳》的時候，我們會躲在她家裡，一起看她姐姐從中關村海龍淘回來的《阿甘正傳》和《肖申克的救贖》。

有時我會想，多虧了那些當時並不是很容易看到的好萊塢電影，讓我躲在VCD光碟的背後，悄無聲息地度過了那段內心極其激蕩又極其乖張極其孤僻的日子。在電影里哭，在電影里笑，在電影里展示自己的張狂傲慢憤世嫉俗，在電影里嚮往外面世界的精彩與無奈……因為情緒得以舒張，才能讓我這麼一個十足的「戲精」得以表面上波瀾不驚地熬過了心靈成長。

後來，在回憶1994年時，很多人說那是好萊塢的豐收年，而對我們來說，那不過是一對青春期女孩藉由自我放逐，完成了一場對人生、對自我的探索與蛻變而已。

我和小夥伴的電影情誼維持了很多年，我們一起度過了6年的中學時代，4年的大學時代，然後這一切在她遠渡重洋時戛然而止。當我去年再次見到她時，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生活在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度。如今她離好萊塢是那樣近，我卻已經學會了欣賞和熱愛我們曾經那樣不屑的國產電影。這中間，是16年歲月的距離，而我所銘記的，卻只是我們一起陪伴、一起溫暖、一起用不羈掩飾惶恐的16歲的青春。

而好萊塢電影我仍然是會看的，比如《變形金剛》、《神奇女俠》、《猩球崛起》、《太空旅客》、《東方快車謀殺案》……老實說，除了《愛樂之城》和《敦刻爾克》之外，其餘的都乏善可陳。它們似乎還停留在我16歲的那個時期，一擲千金地做特效、濃墨重彩地煽情緒、簡單粗暴地講道理。那是年輕人愛的重口味，卻很難再打動我這樣內心九轉十八彎的中年老少女。當然我仍然會繼續為《變形金剛》買單，那不過是為了自己年輕過的情懷——這種類型電影對我的吸引力，也只剩下情懷而已。

出於「情懷」去看、結果卻超乎預想的電影也不是沒有。

比如看《明月幾時有》，是出於七七事迹紀念日那天突如其來的愛國主義情懷，沒想到這部低調、剋制、白描一如歷史課本的電影，卻讓我生生哭成狗。周公子貢獻了她從藝以來最好的哭戲，是的，最好的，超越了《李米的猜想》和《畫皮》。梁家輝的表演用「教科書似的」來評價已經不夠，他就是他演的那個角色本人，也正是他在片中接受採訪之後急忙回去開的士的鏡頭，讓我走出影院之後還淚流不止。

再比如《妖貓記》。我會看陳凱歌的每一部電影，只因為欠了《霸王別姬》太多張電影票。雖然有很多人嘲笑這部片子像春晚，但我真心覺得，春晚要真能做出這樣的效果那也太贊了好嘛。白居易和空海在長安城的城牆與橋頭奔跑的那些長鏡頭，簡潔利落，卻又美到無與倫比，那才叫泱泱天朝，那才叫恢宏大氣。因為這史詩一般的電影氣質，我甚至原諒了陳導總是試圖講道理的毛病，他不過是老了，絮叨了。誰又不會老呢？誰又能保證，自己沒有絮絮叨叨講道理的一天呢？閱歷帶來的智慧與智慧帶來的優越感總是相伴而生，想只選一個？對不起，沒人能拒絕這輪迴中的買一贈一。

當然，老了的還有馮小剛，除了使用大量的玫瑰色濾鏡柔化他的回憶以外，他竟然給了《芳華》一個溫情的結局。這是我不喜歡的。事實上，《芳華》的原作《你觸摸了我》也是我最不喜歡的嚴歌苓的一部作品——沒有之一。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嚴歌苓的鐵粉，但當我第一次在《收穫》上讀到《你觸摸了我》時，卻無比痛心地想到，她也老了。同時，不懂任何文藝理論的我，也第一次認識到，文字，展示不是文字本身的魅力，寫作者的生命力才是一篇文章最深處的底色。這篇小說的文字仍然是出色的、漂亮的、有著跳躍的節奏，是典型的嚴歌苓式的圓熟。然而這其中的每一個角色，都一點也不「嚴歌苓」。那不是我喜歡的王葡萄、朱小環、田蘇菲，那裡面沒有任何活得熱辣生猛的生命。我無法理解劉峰何小曼那樣的人怎麼能夠成為嚴歌苓的男女主人公，更無法理解，為什麼主動謀劃自己人生的林丁丁要被寫成一個異鄉的胖婦人？何淑雯花費心思得到的門當戶對要變成一段同床異夢的婚姻？真實的生活不是這樣的。這種簡單的「壞皇后都要死，善良的公主才能和王子過上幸福生活」的邏輯，從來都只能出現在小寶寶的童話中。

直到我看到了馮小剛拍出來的《芳華》。當燈光已亮，《絨花》響起，而滿場的中老年觀眾都默默坐在原處擦眼淚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有點懂了。那應該是一種彌補吧。一個人的幾十年光陰，總會有那麼多虧欠。很多時候，這虧欠是無法彌補的，但，於作家，寫一個厚道的結局，是彌補；於導演，拍一個溫情的結尾，是彌補；於普通人，為一部電影里善良的人兒掬一把熱淚，也是彌補。與其說這是一種無意義的自我安慰，我更願意相信，這是對著某一個被虧欠的人真誠的懺悔與祝願吧，儘管，這懺悔和祝願，可能永遠無法抵達。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呵呵，大概因為四十歲的我，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也有權力開始絮叨地表達了吧。

時光飛逝，而電影仍在。

幸福都是奮鬥出來的，2018，讓我們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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