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博「三寶」因何入選《國家寶藏》
遼寧省博物館作為國內九大博物館之一,所藏曆代文物成千上萬,價值連城的珍稀之物不可勝數,而今入選央視《國家寶藏》節目的為三件:「北燕馮素弗墓出土之銅鎏金木芯馬鐙」、《唐摹王羲之一門書翰卷》(又名《萬歲通天帖》)和《宋人摹顧愷之洛神賦圖》。這三件遼博藏品究竟有何獨到之處,才能濃墨重彩地呈現於國人面前呢?兩位遼寧資深考古學家王綿厚(原遼寧省博物館館長)與馮永謙先生為您答疑解惑,揭開這三件遼寧國寶入選的身世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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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鎏金木芯馬鐙 ?
飲譽世界的「中國發明」
北燕馮素弗墓出土的兩件一副的馬鐙,緣何代表遼博入選央視精選的「國家寶藏」?王綿厚先生認為,這是由馬鐙這項發明深遠的時代意義決定的。
在馬鐙出現以前,人們騎跨於裸馬的背上,僅靠抓住韁繩或馬鬃並用腿夾緊馬腹使自己在馬匹飛馳的時候不致摔落,但這種方式是很不可靠的。馬鐙的發明,使騎兵的雙腳有了強勁的支撐點,騎者更容易在鞍上坐穩,戰馬更易駕馭,人與馬連接為一體,騎在馬背上的人解放了雙手,騎兵們可以在飛馳的戰馬上且騎且射,也可以在馬背上左右大幅度擺動,完成左劈右砍的軍事動作。這樣一來,馬匹不僅可用於迅速集中力量,而且能投入作戰,利用馬匹的速度進行正面衝擊成為可能,騎兵的速度優勢可立刻轉化為生猛駭人的突擊力量!
三燕王朝大規模使用金屬馬鐙,改單鐙為雙鐙,這是一個巨大的歷史進步。改進後的馬鐙迅速由遼東傳入朝鮮半島、日本列島,誰先配有這種裝備,誰就有可能在戰爭中迅速掌握主動權,這在當時是公開的秘密。在日本「古墳時代」的墓葬中,就出土了大量隨葬的馬鐙。後來,三燕馬鐙又由中亞傳入歐洲,居然引爆了一場聲勢浩大、脫胎換骨的軍事革命。公元580年,拜占庭國王提比略二世親自訓練騎兵,特彆強調必須使用鐵制馬鐙,這是歐洲文獻資料中第一次提到馬鐙。
在中世紀由步兵到騎兵的主要兵種的演變過程中,在封建騎士階級形成的過程中,在歐洲中世紀向封建時代過渡的重要歷史時段里,馬鐙無疑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配備馬鐙的歐洲封建騎士向歐洲中世紀的守舊勢力發起銳利進攻,勢不可擋,宣告了黑暗的歐洲中世紀的結束!
馬鐙的出現,使騎兵這一兵種必然成為冷兵器時代戰爭的主力兵種。自此後,以騎制步、以少勝多、以快擊強的「騎兵時代」正式拉開序幕。恩格斯明確指出,不論是西方還是東方,騎兵在整個中世紀一直是各國軍隊的主要兵種。《大英百科全書》中寫道:「讓人無比驚訝的是,人類騎兵時代的實現,居然是因為馬鐙的發明!」
1965年與徐秉琨先生一道主持發掘北燕馮素弗墓的馮永謙先生表示,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副馬鐙是經補修後才恢復原貌的,這份有明確紀年(公元415年)的馬鐙能歷經千年保持到今天,殊為不易。馮永謙回憶說,馮素弗墓最先是被盜掘的。當年,北票西官營子公社一些村民發現此墓後,撬開了墓上的兩塊條石,拿走了印章、青銅虎子、鴨形玻璃注等「值錢陪葬品」,對置於墓室北頭已朽爛成堆的鎧甲、馬鐙卻未予理會。當晚,盜墓者被舉報,公社民警將其拘押,所盜文物悉數收繳,馮素弗墓雖遭破壞,文物卻幸免於難。「當時,這件馬鐙的木芯與包在外邊的鎏金銅片大部分脫開了,大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拿出墓室後將銅片扣上復原後,才知是馬鐙。馬鐙的木芯局部已爛成木頭渣了,朽壞處後來給補上了。如果當時這副馬鐙被盜墓者拿走、破壞,可能就無法辨認了。」馮永謙表示。
?《萬歲通天帖》?
中國書法史上的豐碑
言及《萬歲通天帖》的藝術價值,王綿厚的看法是:中國文字的發展完善過程如下:從殷商的甲骨文、盛行於周代的鐘鼎文(又稱「金文」),春秋戰國時期的大篆、秦統一六國後的小篆、漢代的隸書(東漢章帝時出現草書)、魏碑、唐楷,之後逐步形成了今天的規範漢字。王羲之正處於中國文字由草書、行書至楷書的演化進程中,他主要寫行書,但其楷書也很好,王羲之與王獻之父子二人,在中國文字的轉型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在中國書法史上,「書聖」王羲之是一座至高無上的巔峰,許多法帖中都收有他的書法。遼博珍藏的唐摹本《萬歲通天帖》中的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書法,臨摹者深得王氏父子書法之精髓,很可能出自唐代大書法家褚遂良、歐陽詢之手,故有「僅下真跡一等」之譽,加上此帖附有歷代名家題跋,又被收錄至清代乾隆、嘉慶年間編著的大型著錄文獻《石渠寶笈》,價值之高不言而喻。「所以說,《萬歲通天帖》是無價之寶,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座豐碑!」王綿厚定論道。
《萬歲通天帖》里含包括王羲之在內的王氏一門28人的書法真跡,是這一飲譽中外的書法世家的墨寶集成,彌足珍貴。據史書記載,王羲之後人王方慶並非自願進獻,而是在女皇武則天的過問下,才膽戰心驚地獻上祖傳之寶的。唐張彥遠在其《法書要錄》卷六中記載了《萬歲通天帖》的來歷:武則天「臨朝稱尊號曰大周金輪皇帝,時鳳閣侍郎石泉王公方慶,即晉朝丞相導十世孫,有累代祖父書跡,保傳於家,凡二十八人,緝成一十一卷。後墨制問方慶,方慶因而獻焉。」不過,武則天並未奪人之愛,而是摹制後,將原本還給了王方慶,一時傳為美談,「後(武則天)不欲奪志,遂盡模寫留內,其本加寶飾錦繢(huì),歸還王氏,人到於今稱之」。
馮永謙先生表示,武則天歸還王氏墨寶之舉之所以令人稱頌,是有參照對比的。同樣面對王氏書法真跡,民間口碑甚好的唐太宗卻一改賢明聖君形象,居然派近臣靠下三爛的矇騙手段巧取豪奪,據為己有,這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王氏書法無與倫比的內在價值。
「唐太宗對王羲之《蘭亭序》愛不釋手,後將此法帖陪葬自己的昭陵,足見珍愛,蘇東坡有詩曰:蘭亭繭紙入昭陵,世間遺迹猶龍騰。兩相比較,武則天對王氏墨寶僅制摹本,原物奉還,僅以此舉而言,氣量遠在唐太宗之上了。《萬歲通天帖》雖是唐人摹本,但基本保存了王氏書法的神韻,依然是稀世之寶,這大概是央視能在遼博眾多的珍貴文物中,選中此帖入選的重要原因吧。」馮永謙釋疑道。
馮永謙特彆強調的是,目前所知的王羲之書法真跡如《蘭亭序》,被深愛王羲之書法的唐太宗帶入了昭陵地宮,據史料記載,昭陵已被五代後梁耀州節度使溫韜盜掘,《蘭亭序》已流失民間,杳無蹤跡了,因而這件堪稱「王氏墨寶集成」的《萬歲通天帖》唐代摹本,就顯得尤為珍貴了。
?《宋人摹顧愷之洛神賦圖》?
價值連城
談到宋摹本的顧愷之《洛神賦圖》,馮永謙介紹說,此畫的創作藍本源自「建安七子」之一曹植的名作《洛神賦》。曹植與曹丕爭帝位被打壓,封為「東阿王」,去封地的路上渡洛水,據說遇見在洛水淹死的伏羲之女宓(mì)妃,有感而發,下筆成此千古佳作。曹植雖然命運坎坷,地位遠不及其父曹操、其兄曹丕,但其文學成就卻高於父兄,代表著那個時代文學發展的高峰。東晉大畫家顧愷之(小名「虎頭」)依據曹植的《洛神賦》作畫,以賦入畫,以畫見意,其《洛神賦圖》體現了早期中國繪畫的特點,山川樹石畫法古樸,人稱「人大于山,水不容泛」,意指在繪畫中,人物塑造比山還大,流水不會有波光粼粼的浮動之感。持此說者認為,這是南北朝山水畫家比例關係把握欠佳、能力不足的表現,但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卻畫得非常勻稱、細膩,被譽為「春蠶吐絲」。
「在東晉之前的戰國、漢代無繪畫,只有壁畫,畫法也不一樣,如果說王羲之開創了一代書風,顧愷之則開創了一代畫風,這之後,中國傳統繪畫才有了『手卷』。曹植是文學史上的巨擘,顧愷之是中國古代繪畫史上的大師,可以說,這幅《洛神賦圖》是兩位『巨人』的『聯手』之作,非常珍貴。」馮永謙說。
馮永謙認為,《洛神賦圖》是宋代摹本,很可能出自宋代大畫家李公麟之手,幾經戰亂能流傳至今的宋畫,價值連城。宋代的《洛神賦圖》摹本,傳世的有六件,優劣互見,唯有遼博珍存的這幅《洛神賦圖》技法高超,且有歷代名家題跋,是被公認的善本佳作。遼博的宋摹本《洛神賦圖》傳承有序,曾為明代的袁樞、項元汴、明末清初的梁清標等鑒賞大家收藏,如《故宮書畫錄》共收錄四千六百餘件書畫,項元汴僅以一己之力,收藏量即達故宮半數,實無愧於最大收藏家的榮銜,宋摹本《洛神賦圖》能為項元汴視若至寶,足見分量。
王綿厚補充說,以曹植《洛神賦》為主題的歷代繪畫作品層出不窮,成為中國繪畫史上的「永恆的主題」,多達幾十種,遠高於《清明上河圖》的歷代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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