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伊曼紐爾·萊維納:在二戰中活下來的猶太哲學家

伊曼紐爾·萊維納:在二戰中活下來的猶太哲學家

文 | 德爾默·莫蘭

來源:《現象學:一部歷史的和批評的導論》

萊維納於1906年1月12日生於立陶宛的考納斯,比薩特小一歲,比梅洛龐蒂長兩歲。他生於一個正統猶太家庭,同時說意第緒語和立陶宛語。幼年時期即讀希伯來文《聖經》,但在此階段,他對於塔木德經典還一無所知,直到他到法國之前尚未知道此經典。他的中學教育是以俄語學習的,但也學了德語。他的父親開一家書店,而且年輕的萊維納愛好俄國文學,特別是普希金、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他也閱讀莎士比亞和其他世界文學經典。由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他的家庭於1916年遷移到烏克蘭的沙可夫。居住在烏克蘭期間他親見了1917年的2月和10月的俄國革命。1920年他的家庭遷回立陶宛,但是1923年他上了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在那裡獲得了哲學學士文憑。然而,他每年夏季仍然回立陶宛,甚至發表過一篇立陶宛文的文章。

在斯特拉斯堡,學了一年的拉丁文之後,他開始學心理學、社會學和哲學,準備完成學士學位。他的導師之一是法國哲學家布龍代爾(Charles Brondel,1876—1939)。在斯特拉斯堡他被介紹給杜爾克姆和柏格森,他們的「體驗實在性」和「具體綿延」概念,被萊維納看作一種擺脫當時科學模式的解放哲學。後來在其第一部書中,他根據柏格森的直觀理論來說明胡塞爾的現象學,因此起到了在法國為接受胡塞爾鋪平道路的作用。在此時期他也與文學批評家和哲學家布朗肖結成友誼,儘管布朗肖持君主主義立場並與反猶主義刊物維持著可疑的聯繫。在派弗(Gabrielle Peiffer)的影響下,萊維納開始研究胡塞爾的《邏輯研究》和《觀念1》。他也跟隨胡塞爾早年在哥廷根的學生讓·赫林(Jean Héring,1890—1966)學習現象學。他傾向於現象學,將其視為一種徹底性思想,可使人接近事物本身,但那時他還不知道海德格爾。1928年他在弗萊堡註冊了兩學期,在此期間,他於1928年秋幸運地趕上聽胡塞爾有關現象學心理學和主體間性的最後研究班講座,以及海德格爾作為胡塞爾繼承者的第一個研究班講座。

雖然萊維納極其珍惜胡塞爾慷慨地為他花費的時間,然而他更為海德格爾的講演風格所俘獲。在評價現象學時,萊維納贊成海德格爾對胡塞爾的許多批評,特別是海德格爾有關在世存在的存在論觀點以及對胡塞爾的先驗唯心論的批評。萊維納傾心於海德格爾對現象學方法的具體應用,他有關「焦慮」「趨死存在」「共在」的描述,以及他對於此在的有限性和超越性的強調。有趣的是,他在弗萊堡特別參加的海德格爾講演系列是「哲學導論」,在此講演系列中海德格爾否定了胡塞爾把哲學看作嚴格科學的看法,而是把哲學看作一種理解人的超越性的方式。人的在世存在是超越性的,此主題一直迴響於萊維納自己的著作中。萊維納也許特別喜愛海德格爾對「心態」〔state of mind〕(Befindlichkeit)的分析以及把情緒看作對存在的適應。他自己後來說,他欣賞海德格爾能夠「訓練我們的耳朵在其語言的迴響中聆聽存在」的方式。萊維納甚至參加了海德格爾和卡西勒於1929年在瑞士達沃斯的著名辯論。

萊維納第一次發表的為法國刊物《法國和國外哲學評論》所寫的《觀念1》的書評,對該書做了仔細的說明。該書評在結尾中指出,真正的客觀性分析要求的不是准唯我論的自我學還原,而是(在此發展了胡塞爾文本中的一個暗示)一種構成著世界和自然本身的主體間領域的現象學。其後,萊維納一直堅持著真正現象學內此一主體間層面。1929年,由於一篇有關胡塞爾哲學中直觀性意義的獲獎論文,萊維納在斯特拉斯堡大學被授予博士學位,此論文發表於1930年,名為《胡塞爾現象學中的直觀理論》。由於崇拜法蘭西共和國,萊維納歸化為法國公民,並於同年結婚。

萊維納在服完兵役後,在巴黎「以色列大學聯盟」謀得一行政人員職位,此組織協助東歐猶太人獲得教育的機會。在此時他開始研究塔木德。和薩特、梅洛龐蒂一起,萊維納參加了唯心主義哲學家不倫瑞克在索邦大學的講座以及柯耶夫關於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著名講座。在1930年代,萊維納也是法國基督教存在主義者馬塞爾組織的周六晚間沙龍的經常參與者。在《整體性和無限性》中萊維納讚揚馬塞爾對他人不可歸約性的強調,馬塞爾的觀點體現在《形上學筆記》中,這本書也影響了梅洛龐蒂。馬塞爾也關注自我之自足性(autarkhia)欠缺問題。萊維納也是猶太哲學家和詩人瓦爾的密友。瓦爾在1929年的《黑格爾哲學中的不快樂意識》(此書也影響了薩特)中對於黑格爾的研究在法國的復興貢獻很大。後來萊維納在《主體之外》中發表的一篇文章里稱讚了瓦爾。瓦爾對萊維納的影響非常顯著。瓦爾為他提供了有關絕對的一種真正的概念,此絕對超出了和逃脫了整體性。

在1930年代早期,萊維納計劃撰寫一本關於海德格爾的書,甚至在1932年發表了一篇文章《海德格爾和本體論》,這是法國關於海德格爾的第一篇文章。最初,萊維納把海德格爾對存在的關切看作一種克服胡塞爾主觀主義的企圖,但漸漸地他開始理解,海德格爾並不是把傳統西方本體論在其對哲學史的「瓦解」中顛倒過來,實際上他正是直接繼續著該傳統。萊維納最初支持海德格爾通過超越胡塞爾來發展現象學。在萊維納看來,海德格爾有關焦慮、擔心、趨死存在的討論代表著「一種現象學的至高實踐」。但是,當後來成為巴黎流亡者的科依勒對於海德格爾於1933年參迦納粹一事予以闡明之後,萊維納大為震驚。萊維納現在開始理解,海德格爾對作為自我中心軟弱性的真實性的強調,反而方便納粹進行系統的盤剝。1934年萊維納的一篇富於啟示性卻被廣泛忽略了的文章《對於希特勒主義哲學的反思》,發表於天主教思想刊物《精神》上(1994年重印於《歷史的不可預料性》)。這篇文章是對納粹運動的非理性主義的早期評價文章,此運動被視為一種存在中的基本惡的表現,此種惡只關心自身,這是一種傳統哲學沒有並無能力表達的惡。後來萊維納感到遺憾的是,他曾用「哲學」一詞高抬了希特勒。在這篇措詞含混的文章中,他企圖對希特勒主義追溯到文明本身的核心問題。他談到西方思想的一個階段,這個階段把精神繫於身體。納粹主義將此身體聯繫於生物主義的信仰和假定的種族純粹性中,予以強烈解釋。萊維納將基督教中表現的真正自由和此一身體中的束縛加以對比。「人的本質不再存於自由中,而是存於一種束縛中。」但是此文章的主要關切是,一種哲學(此哲學在存在本身中發現存在的意義,如他理解海德格爾哲學所主張的那樣)結束於對人類特有的自由和超越的可能性之排除,並導向一個其中存在成為惡的世界。這個課題他將在《存在和存在者》中再次討論。

1935年,萊維納在瓦爾、科依勒、巴什拉和其他人編輯的先鋒派雜誌《哲學研究》上發表了一篇重要的論文《論逃避》。此文最近以書的形式重印,它批評一切人所面對的存在中的束縛,並提出一種逃避性行動、一種「excendence」〔逃避〕(萊維納自己的新造詞,Evasion,74)、一種非意志性的存在逃避的必要性,此一存在逃避不同於超越性。正如萊維納在1947年的著作《存在和存在者》的書中解釋的,它不是按神學理解的超越性,而是一種「從存在的出發」,而且是從描述存在的範疇出發。

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萊維納被法軍徵召入伍作為一名翻譯官,因為他會流利的德文和俄文。1940年他成為一名戰俘,整個戰爭期間在德國的軍官戰俘營度過。因為他是法國軍官,被免除了周圍發生的滅絕猶太人的命運。但是作為猶太人,需要參加強迫勞役。他的雙親、兄弟以及他的很多親戚都在烏克蘭境內納粹發動的種族滅絕運動中被屠殺了。在其囚禁期間,他繼續閱讀黑格爾、普魯斯特、盧梭和其他作家的書,但是一般來說,他經歷了一段時間凍結的俘虜期,一個使生命中斷的裂隙。在他的某些寫作中反映了大屠殺倖存者反覆經驗到的罪行。後來他寫道:「立即死亡將無疑取消在600萬死者之後倖存下來的非正義的特權。」戰爭之後,他受聘為東方以色列師範學院任教,積極發展猶太研究計劃。1947年,萊維納發表了一部短著《存在和存在者》,重新討論生存殘暴的不可避免性,這個主題最初是在《論逃避》中提出的。

戰後,萊維納在梅洛龐蒂和薩特編輯的《現代》雜誌上發表文章,包括論存在主義的一些評論,但是在1940年代後期到1950年代他的主要關注均集中於猶太傳統問題。他在1946年至1947年沒有獲得一個全職講座,瓦爾曾邀請他在「哲學學院」做了四次講演,此哲學學院是瓦爾建立的非正式機構。這些講演首次發表於1948年,並於1979年以《時間和他者》的名字以單行本再版,內容主題均與存在主義有關:時間、死亡、孤獨、物質性、和他人的關係、快樂、性以及雙親,基本上重複著《存在和存在者》中的話題。

萊維納一生大部分時間在進行研究工作卻在法國大學系統內沒有獲得一個正當學術職位。這種情況在1961年隨著《整體性和無限性。論外在性》的出版而發生了變化。此書是為博士學位而作,迅速成為他的最重要著作。獻於瓦爾的這本書相當地依賴瓦爾的超越性概念。按照此書副標題,這是一部關於「外在性」的研究,雖然萊維納所說的「外在性」究竟是何意思,很不清楚。他一般地用「外在性」指個人是外在於整體性的;「外在性」標誌著任何逃避認知之貪求的、整體化方面的東西,此即就其超乎思想而言的存在。

此書出版後,萊維納被聘任為普瓦捷大學哲學教授,並於1967年與利科、杜夫海納等一道遷至新建大學巴黎楠泰爾大學。1973年他在巴黎索邦大學獲聘教職。在該書影響下,人們對他的研究興趣大增,而1961年以來他出版了一批書,並再版了許多舊文。這些後期出版物中最著名的是《不只存在或超越本質》,此書部分上可視為對德里達在其論文《違反和形上學》(重印於《書寫和區分》)中對其批評的回答。在此書中他企圖避免使用在《整體性和無限性》中的本體論語言,其表達「他人」概念的方式是通過強化的隱喻性和模糊性語言以「超越存在」,例如「autrement qu être」〔不只存在〕。這樣,在其《論降臨于思想的上帝》內的「上帝和哲學」討論中,他談到了通過「倫理學的和先知的呼籲」來克服西方本體論。同時,萊維納出版了幾部關於「塔木德經典注釋」的選集,雖然他永遠企圖使其塔木德的寫作區別於其哲學,甚至安排二者在不同的出版社出版。

萊維納也寫了關於美學的和政治類的東西。他畢生支持猶太復國論,雖然他經常批評政治和猶太復國論神秘主義導致否認倫理學的方式。但是,儘管他敏感於他人的痛苦,卻對以色列1982年在黎巴嫩大屠殺中的罪惡角色遲遲不表確認;甚至還在無線電訪談中與Alain Finkielkraut討論此一恐怖事件,而不是對以色列的行為立即加以譴責。萊維納在此訪談中承認以色列擁有武裝和採取軍事行動的權力,此一權力在特定環境中有效證明了此次大屠殺的合法性。「他人」也可能是在戰爭中必須面對的敵人:「在他人人群中我們可以發現敵人。」對於此實際的事件,萊維納只能說,他寧願什麼也未發生過。在其327晚年,他患了阿爾海默綜合征,死於1995年12月25日。德里達發表了一篇動人的葬禮悼詞《再見了萊維納》,此文後來展開為一篇論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二戰 的精彩文章:

二戰德國坦克有多牛?不僅可以當成主戰武器,還能用作防禦碉堡

TAG:二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