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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在了民族的語文中——緬懷余光中

余光中在德清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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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大概2700字|讀完共需8分鐘

作者簡介朱煒,筆名清書,80後作家,文秘專科,漢語言文學本科,已出版4本書,參編大學語文教材,曾獲徐志摩詩歌獎。《君自故鄉來》是他的最新著作。

編者按青年作家朱煒繼《君自故鄉來》一書之後,決定推出兄弟篇《何日君再來》,這是開篇之作。

他活在了民族的語文中

——緬懷余光中

文/朱煒

「寫我的名字在水上?不!寫他在雲上。不,刻他在世紀的額上。」余光中在《狂詩人》中如是說。

2017年12月14日,從朋友圈驚聞余光中先生在台灣病逝,終年90歲,好不悵然。幾個月前,我還在網上看到,白先勇、余光中加入萬人聯署呼籲政治勿干預語文課綱的醒目報道,挺在保衛文言文的第一線。現在他安息了,活在了民族的語文中。從此以後,我們在這頭,他在那頭。

閱讀,是一場與生命等長的羅曼史,一個人的中文根底,必須深固於中學時代。和大多數80後一樣,我也是經由中學語文課本認識了余光中,背誦他的詩句,了解與他有關的話題。然我雖身在江南,也愛極古典,但生存的情境畢竟有別,到我們這兒世界彷彿是平的了,太多先入為主,加之司空見慣,令我們這一代對世界的鄉愁圖像,早已不是什麼長江水、海棠紅。講真,年少時最喜歡他的不是他的《鄉愁》,而是那篇散文《聽聽那冷雨》,至今仍深感其美,要謝這種難得的好文字的恩惠。不避諱有「我」,不故作客觀,也不蓄意保持距離,正因為其中有「我」,更顯得快意淋漓。

可以說,余光中是一個典型的遊子。時代裂變,半生漂泊,天涯情旅,不管是為了避亂、求學、謀職、旅行,終於都化為文字。他曾受業於陳夢家,自16歲起開始寫作,涉獵廣泛,兼自中西,「有一隻『男』得充血的筆」,超過70年創作力不墜,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四度空間」,代表作非常多,著作等身。每遇媒體採訪要求余光中開書單,《紅樓夢》是必薦選項,他亦多次在公開場合建議國人多讀《紅樓夢》以提高欣賞水平,並不止一次表示:「如果中華文化是一個大圓,宏美的中文正是其半徑,但願我能將它伸展得更長。」

余光中題詞

「寸草有心,春暉無盡」,往事歷歷在目。猶記得2006年4月29日上午,余光中應邀來德清參加第二屆遊子文化節,18歲的我作為學生代表參會,有幸一睹其風采,彬彬如也,謙謙如也,「雪線上了頭頂」,老得好漂亮。我興奮於課本中的作者本人在眼前展演。他說:「一個人在家是孝子,出門應該是遊子,出門以後不回來就是浪子。浪子衣錦榮歸,『欲回天地入扁舟』,就成了最初的浪子回頭。所以,遊子情結衍生為『感恩』、『報效』、『反哺』之情。」聽君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余光中認為遊子文化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是地理意義的鄉愁,二是人文層面的孺慕——事後,他在為《第二屆「孟郊獎」全球華語散文大賽獲獎作品集》題詞時撰成一聯:「悠悠鄉愁轉筆下;耿耿孺慕回行間。」又在《對話:遊子文化》的序中重申:「所謂遊子文化,我覺得不妨分成兩面,一為倫理,一為地理。倫理就是人倫,也就是親情,而對遊子來說,也就是孺慕了。至於地理的一面,則可指故鄉的山水,兒時的古屋,更包括民俗、特產、鄉音等等。」

第二屆遊子文化節會場學生圍著余光中要簽名

「光風霽月超塵外,麗句清詞落座中。」(吳亞卿贈余光中聯)論壇下來,不少同學迫不及待地圍著余光中要簽名,我亦在人群里踮足排隊。先生沒有推託,一一應允,見其神情略顯疲憊,心有不忍,便合上了隨身攜帶的一冊《天涯情旅》退了出來,口占並錄下一首五絕志之,詩曰:「蒼天星跡隱,暮色暗千家。寂寞無聊賴,乘舟過海涯。」其實,我幼稚地想只是和余光中應和一下而已。

其間,還有一台晚會,余光中就這樣頂著蒼白在台上轉悠低吟他的《鄉愁》,四個「我在這頭」之後,畫面瞬間蒼茫,終成為絕響。恕年少的我當時無法真實體會,《鄉愁》里的郵票、船票,在離現實遠了之後,變成祖輩的生活、父輩的記憶,但還沒有進入歷史,在這個距離之下便有一種美感,慢慢品味就有點意蘊了。

余光中為德清題詞

遂想起多蓮的湖,多菱的湖/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吳王和越王的小戰場/逃了西施/失蹤了范蠡……意外發現,依我看,這首《春天,遂想起》,與其說是寫太湖,毋寧說是寫德清下渚湖,詩里的文字竟然都能一一對照景色,就像從詩人作品中走出來一樣。是日,風輕雲淡,濕地涼亭,蘆葦為屏,余光中在下渚湖上接受了近兩個小時的電視專訪,聊鄉愁,談吐從容,妙語連珠,直引到蘇東坡《後赤壁賦》中那句「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到底蘇東坡是他的知音,他坦言:「今天我們做孟嘗君的機會很多,因為你周圍就很多遊子,善待遊子就等於將來你的子弟出遠門,別人來善待他們一樣,這是對的。」「到了後來家到底在哪裡呢?對於一個遠遊的浪子,家就在中文裡面,中文就是家,因為這個中文裡面就有我們的文化,有我們的歷史,有我們的民俗,就是這樣。」更在游湖時不吝稱讚導遊小王:「小夥子,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一個年輕人對家鄉的熱愛,這不是一般導遊能做到的。」

大學我讀的是文秘專業,又旁聽了漢語言文學課程,記不得是因荷爾蒙分泌過於旺盛,或是隨堂作業要完成一首原創的情詩,總之最後模仿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寫過一首自認還不錯的小詩。茲錄於下:

一滴,兩滴,

雨一直下一直下,

從一個站台到另一個站牌。

一滴墨落在信紙上,

你化了,我靠近你。

你的素雅如一柄秋扇,

心是空明,

一枝梨花壓著雨後的海棠,

滴答,滴答。

踩著水了,

我想說你應該笑,

可你卻撅著嘴從我的眉,

倏地掉進我的眼睛。

亮亮的,我拔了一束望舒草送你,

親昵地叫著你的名。

諾,江南的細膩如你,

西子的輕靈如你。

你像一尾紅魚,

吐著一圈圈的濕意,

窗外淡淡的水漬,

閃著你動人的魚鱗。

沒完沒了的雨季,

我無盡地想你,

在你的樓下踢踏,

在有你的夢裡蘇醒。

隔著一重又一重的春雨,

我丟了傘等你

在巷子深處。

很想在耳邊對你說,

其實,其實我的心早有所屬

我的性格雖如火,

但可以因你很靜很靜

實習的那一年,我住在浙江大學華家池校區宿舍,有一天聽說余光中要來浙大紫金港校區開講了。可惜因工作的原因沒有去到現場,一周後在浙大校報上讀到盛況。「在浙大,講座是一張小小的門票,我在外頭,余光中在裡頭。」講演開始前兩小時,有四五百人沒拿到票而在門口排起了長隊,久久不願離去,最終堅持等到了余光中的出現,被允許進入講演廳,坐在地上聽講演。這次是他的履新之旅,受邀任浙大客座教授;也是尋根之旅,據悉,余光中的岳父范肖言抗戰前任浙大園藝系主任,他們家曾打算在莫干山買地建屋,地已經買好,但戰爭讓他們休閑山林的願望落空了。

一個人的精神發育史也是他的閱讀史。這些年,我陸續在江浙的報刊上發了一些文章,也出了幾本書,回想起來與十多年前的閱讀經驗密不可分。我的筆記本扉頁上恭敬地寫著余光中的一句話:「中文在握就是故鄉在握,拿著漢字寫作就是故鄉。」而今,這位華語世界家喻戶曉的大家走了。當這一天來臨之前,他似乎早有準備:「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枕我的頭顱,白髮蓋著黑土。」臨終還深情告白:「當我死時,只要確信自己能活在最美麗、最母親的中文裡,僅此一念,即可含笑螟目。」這是他的真心話。

致敬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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