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藝術四書》編輯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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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當我們聊藝術的時候,我們在聊些什麼
今年我們恐怕很難不聊藝術。前有國博的大英博物館特展,精挑細選的100件文物中不乏藝術精品;後有故宮博物院展出《千里江山圖》火爆京城,「排隊兩小時,看畫五分鐘」的參觀體驗也澆不滅大家的熱情,據說展覽最後一天觀眾排隊直到晚上11點多;年末又有電影《至愛梵高》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將梵高的故事和作品呈現在大銀幕上。在這樣一輪又一輪的信息轟炸後,關於藝術,我們隨隨便便都能聊上幾句:「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里》沒來參展真太可惜了!」「18歲就能畫出這樣的作品,王希孟真天才少年啊!」「所以,梵高到底是怎麼死的……」
是不是我們對這些高大上的藝術家越了解,說起他們的八卦軼事就像在說某個鄰居家的大兄弟,就代表我們站得離藝術越近?
恐怕……還真是。
豐子愷說過,有一類藝術家,「我們要理解他的作品,先須理解他的性格與生活。不能離開了其人生而僅看其作品……梵高的作品,都是其熱狂的全生涯中的苦惱、憂愁、憤激、銘感、歡喜、活悅的發現,都是熱血所染成的人生記錄。換言之,在梵高,生活是作品的說明文」。
看來,對於梵高這類燃燒生命去創作藝術的人,了解他的軼事對於理解他的作品來說簡直至關重要!
更何況,不管從哪個點切入,八卦也好,獵奇也罷,哪怕只是為了增加談資,親近藝術本身就是一個積極的開端。
只是,我們決不能止步於此。那些我們出於興趣而了解到的點點滴滴,如果沒有一個整體框架把它們關聯起來,就會像一把散珠子,串不成一條完整的項鏈。想像一下,如果你的孩子問你:「《千里江山圖》和《星空》哪個更厲害?」你會不會大手一揮告訴他說,「寶貝,它們不同時代不同國家,沒法比較。它們之間壓根兒沒關係」?
梵高《星空》
2. 建立基本的藝術觀,跟著大師走就對了
對於對藝術感興趣、卻沒有受過系統教育的大多數人來說,為自己的藝術格局搭建起大框架非常有必要,這也是我們從豐子愷先生的眾多文章中選編入《豐子愷藝術四書》的考量標準。
以《認識繪畫》為例,書中不僅講了繪畫的入門知識,更有美術與文學之間的跨領域對照,以及中國美術和西方美術的橫向對比。豐子愷充滿藝術自信地提出「中國美術優勝於西洋美術」,這與我們現在普遍更關注、更推崇西方美術的傾向剛好相反。
即便你沒有擠在故宮的人潮里去看《千里江山圖》真跡也會知道,中國畫沒有背景,大多數水墨畫甚至沒有顏色,至於每個初學畫者第一課就會接觸到的透視關係,在中國畫里根本不存在!豐子愷隨手挑了一張《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里的插畫,自己動手用正確的透視關係將它重新畫了一遍,你立刻能看出差別有多大!
左圖這種絲毫不講事實的平面化、畸形化畫風,正是中國畫的典型特徵之一。想想包括《千里江山圖》在內的那些山水長卷,你不僅不會覺得它有什麼問題,反而很容易聯想到「關山萬疊」「雲樹千重」這樣的詩句。這是因為中國畫家所描繪的根本就是「一個想像的世界,換言之,就是詩的境地……作畫時用詩的看法,便是用空間性的工具來表現時間性的境地,用平面的工具來表現立體的境地」。可以說,中國畫是一種「詩畫交流的藝術」。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
你可以在《認識繪畫》第三章的「中國畫與遠近法」一節中,了解豐子愷所舉的更多有意思的例子和更加詳盡的分析。你可以不同意他的結論「中國美術的藝術價值遠遠高於西方美術」,但你會清晰地看到中國畫對日本畫,乃至對西方美術產生了怎樣強烈的影響——線條出現了,構圖誇張了,世界變形了……以梵高、高更、塞尚等為代表的後印象派畫家們,徹底改變了他們之前「用藝術表現客觀世界」的做法,著力於表現主觀世界——用自己的眼睛、內心看到的世界。正是這個變化,直接解鎖了以畢加索為代表的立體派、以馬里內蒂為代表的未來派、以康定斯基為代表的抽象派乃至我們今天直呼看不懂的達達派等,完全改變了後世藝術之河的流向。
了解到這些,你還能篤定地說《千里江山圖》與《星空》沒有半毛錢關係嗎?其實藝術的精神早就突破了地域和時間的限制,以我們想像不到的方式傳承並發展了!
說到藝術的傳承發展,《美的情緒》這本書里體現得更加直觀。豐子愷選擇了文藝復興時期繪畫主題由「神」轉向「人」的那一刻為起點,開始講述一部風起雲湧的近代西方美術發展史。其中各個畫派的爭鳴、更迭,某種思潮如何興起又如何被更新的思潮所淹沒,環環相扣,節奏緊張,用豆瓣網友柴犬妹妹豆肉包的話來說,就好像看見「老先生站在台上,把講義合上,半倚著講桌,氣宇軒昂」,也不需要一份死板的稿子,對所有學生都講一樣的話,而是「今天我跟你說A,我順便給你再說個B。有空我再給你說說C?」
3.這是一位教育者的自覺
作為一位被自己的散文和漫畫成就耽誤了的教育家,豐子愷講起藝術簡直是信手拈來。他能把宏大而高雅的命題,拆解成一個個具體的、容易被普通人理解並接受的有趣話題,再藉助他自身深厚的藝術積澱,旁徵博引、行雲流水地講出來,所以才會有上面那位網友所說的彷彿上了一堂精彩的藝術公開課的感覺。我在編輯書稿的同時也在忍不住腦補,當年豐子愷開設「藝術史」這門課,會是怎樣一幅教室內外人頭攢動、一座難求的場面。
如果你對豐子愷的經歷稍有了解,便會知道他能做到這一點絲毫不奇怪。他本就畢業於師範學校,後來的幾十年間更是在上海專科師範學校、上海藝術大學、浙江大學、重慶國立藝專等多所高校講授藝術。錢鍾書先生在《圍城》中曾言:「教授成為名教授,有兩個階段:一是,講義當著作;二是,著作當講義。」豐子愷的講義就曾先後出版為多部藝術專著——《西洋美術史》(開明書店/1928年)、《西洋建築講話》(開明書店/1935年)、《藝術叢話》(上海良友/1935年)……《豐子愷藝術四書》便是源於這些著作。這些著作對當時的青年學生是極好的藝術啟蒙,也充分體現了豐子愷作為一位教育者的自覺。
藝術大師豐子愷先生
4.「天下竟有這麼實心的先生」
豐子愷講藝術的風格除了「博」,還有「實」。有這樣一條評價令我深以為然:「天底下竟有這麼實心的先生。」
豐子愷是一位在建築、音樂、美術、文學等多方面卓有成就的文藝大師,這自不必說。但當大師為普通讀者提供看待藝術的宏觀視角、架構藝術觀的整體框架之餘,卻也不忘從瑣碎細緻的問題上切入,用極盡樸實的表達方式,做最具體的藝術解讀。一些在我們看來有點傻,甚至有點不好意思問出口的問題,或是從藝術大師的角度來看根本不成問題的問題,豐子愷都誠懇而細緻地作了分析。
比如在《認識建築》中,豐子愷介紹到希臘神殿之美,要說明希臘的建築師為了讓體積龐大的神殿顯得橫平豎直、穩如泰山,是如何對視錯覺進行糾正的,於是給出一張超詳細的說明圖,對著圖中的細節一點點地闡釋說明,就連「為什麼神殿石柱上會有一道道細溝」這樣細節化的問題也做了回答。
5.我們為什麼非要了解藝術
現在很多人都喜歡從不那麼嚴肅、晦澀的角度去詮釋看起來高大上的東西,用簡單粗暴接地氣的方式去消弭那種不太友好的隔閡感。但一味娛樂化、通俗化,又必然會使真正有價值的部分在嘻嘻哈哈當中被忽略掉。在這兩個問題的平衡上,豐子愷是做得比較早、也比較好的一位,你甚至可以認為,現在常見的以朋友式聊天、非專家視角解讀藝術的做法,就源於以豐子愷為代表的一批民國藝術教育家們。他們有趣,但決不止步於有趣,他們一定要你知道美在哪裡,怎麼個美法,它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它就是美的。
你可能也會反問:「我為什麼非要知道這些?」豐子愷在《認識繪畫》中說過的一段話,也許可以作答:
人生不一定要畫蘋果、香蕉、花瓶、茶壺。原不過要借這種研究來訓練人的眼睛,使眼睛正確而又敏感,真而又美。然後拿這真和美來應用在人的物質生活上,使衣食住行都美化起來;應用在人的精神生活上,使人生的趣味豐富起來。這就是所謂「藝術的陶冶」。
《豐子愷藝術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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