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瑰寶，絢麗璀璨——電影首映夜之《摯愛梵高·星空之謎》
祝各位小夥伴們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願各位喜歡藝術的朋友們：
心有瑰寶，絢麗璀璨。
文森特·威廉·梵高，這位生活在十九世紀的荷蘭人，在世界美術史上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是在他生前幾乎所有人都未曾預料的結果。文森特·梵高一生短暫，只有三十七年的人生歲月，卻在有限的十年內極為勤奮地投入創作，可謂高產，留下了超過2000幅以上的畫作，其中包括約900幅油畫與1100幅素描。他本人的過往經歷也頗有傳奇性，比如二十七歲才開始美術創作，又比如他屢屢受挫的情史，更驚奇的莫過於他割下自己的耳朵，直至最後自殺。
後人對文森特·梵高的了解，大多是通過他與自己親弟弟提奧·梵高之間的書信來往內容而得知，原因無它，因為文森特·梵高在生前實在是一個很不起眼，或者可以形容為落魄不堪的畫家。彼時的西方主流藝術圈對正在茁壯成長的印象主義畫派，依然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而印象派畫家中，也已經擁有幾位聲名在外的名家（如莫奈、菲利皮尼、馬內、雷諾阿和塞尚等人）的帶領，以巴黎為根據地形成一股漸漸無法讓人忽視的新銳藝術勢力。而文森特·梵高，這個一頭紅髮的荷蘭人，似乎天生就沒有什麼藝術細胞，笨拙的筆觸和灰暗的用色，看不出他作為畫家的未來之路會有多少希望，當他來到巴黎，見識到印象派的畫作，才讓他發現合適自己的創作方向。同樣有一種說法存在，彼時在巴黎的文森特·梵高也接觸到日本的浮世繪，對來自東方的藝術風格頗感興趣，在後來創作上也受到浮世繪的很大影響。
而文森特·梵高和提奧·梵高之間的書信來往頻繁，前後大概有800多封，這也是兩兄弟情比金堅的證明。文森特的經濟狀況一直很糟糕，早年嘗試過藝術品交易和神學方向的發展，但結果皆是半途而廢，箇中原因大多是在於他選擇背離於世俗的個人主張和行為而遭受懲戒。文森特拿起畫筆開始創作，也是受到了已經成為一名藝術品商人的提奧的建議，文森特需要的畫布、顏料、畫筆等工具的採購和開銷，也落在了提奧的肩上。兩兄弟之間的通信里，也經常提及到錢，這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文森特身無一技之長，通過繪畫找到為數不多的人生意義，提奧義無反顧地全力支持自己的哥哥，儘可能給予兄長足夠的經濟資助，雙方都深愛對方，視對方為這個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文森特曾在寄給提奧的信中，這樣寫道：「在世人看來，我是什麼樣的人，是無名小卒，一個無足輕重，又討人厭的樣子。這樣的人在現在，以及將來，在社會上都難有容身之處。總而言之，我就是最為低賤的下等人。可是，就算這已成為了無可爭辯的事實，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作品昭示世人，我這個無名小卒，這個區區賤民，心有瑰寶，絢麗璀璨。」
2015年正好是文森特·梵高的忌辰125周年，波蘭女畫家兼導演多洛塔·科別拉與英國導演休·韋爾什曼一同合作，決定拍攝一部不同尋常的電影來紀念這位畫家。他們通過在美國Kickstarter網站進行眾籌募資，成功招徠125位畫家，在經過三周的培訓後，投入到影片拍攝中。影片的創作方式，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以全油畫的方式組成整部影片的畫面，兩位導演認為只有用這樣的全油畫製作的方式，才能夠充分表達出他們對文森特·梵高的致敬。在導演的安排下，125位畫家根據梵高的120多幅原畫來複刻並再創作，共在帆布上用手畫出65000幀的油畫，其中最複雜的片中角色表演部分，則是由演員先在綠幕環境下演出，再轉化為足夠數量的關鍵幀，然後讓畫家們對關鍵幀畫面採用油畫方式進行臨摹創作。
如此費時、費力、費事的創作手段，可以和粘土動畫有一拼了，也體現出影片整個創作團隊對作品的極大熱忱，以及對文森特·梵高的深深敬意。然而在沒看到影片之前，我總是擔心影片把主要精力和心思，都放在如何還原文森特·梵高畫作的神髓上，在藝術和技術上消耗過多，讓影片實際觀影體驗停留在一部會動的文森特·梵高繪畫展的層面上。
文森特·梵高對於現代藝術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很多人也許不懂藝術，但應該不會沒聽說過梵高這個人名，而人們對文森特·梵高的認識往往也流於膚淺，割耳、自殺、畫作很值錢是有關他的最顯眼標籤。我曾經拜讀過他人為文森特·梵高所著的傳記，我深知「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不能認定我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實且完整的文森特·梵高，但我能夠肯定，文森特·梵高其人與他創作的畫作之間的聯繫，不僅僅是畫家與作品那樣簡單，他在作品中灌注自己的主觀情緒和對周遭世界的感知，這些內容的來源多半是與他的生活環境有莫大的關係。
我大喜過望地發現，《摯愛梵高·星空之謎》竟然是以一封文森特寄給提奧的信作為故事的開端。影片沒有選擇大而全的方式來描述文森特·梵高的傳奇一生，反而很意外地專註於文森特於自殺前的兩個月內，在瓦茲河畔歐韋當地發生的一切。故事的時間發生在文森特自殺的一年後，文森特曾經在法國阿爾地區居住過兩年，那也是他創作最成熟、最旺盛的時期，他在當地與郵局局長約瑟夫·盧蘭結為好友，彼此十分敬重。約瑟夫發現文森特尚有一封要寄給提奧的信無法正常郵寄送達，出於對朋友的懷念和了解，約瑟夫要求自己剛剛成年的兒子阿爾曼·盧蘭帶著這封信，親自送到住在巴黎的提奧手中。
這位阿爾曼·盧蘭，就是影片中明線部分的主角，也是讓觀眾藉助他的視角和遭遇，來不斷補全對暗線部分主角文森特·梵高的認知和了解。阿爾曼並沒有覺得那位自殺的畫家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給他家添了很多麻煩以外，就這樣不情不願地帶上那封信，被自己父親趕上前往巴黎的火車，開始自己也同樣是觀眾走近文森特的一段旅程。從巴黎再到瓦茲河畔歐韋，一路上阿爾曼遇見很多位與文森特有過接觸的人，不管生前的交往深淺如何，他們總是能對這位一年前自殺的畫家，說出一番自己的感受，還有對文森特死因的部分細節。阿爾曼也漸漸開始對文森特的真正死因發生興趣。
有那麼一陣子，我甚至聯想到這是一部「阿爾曼智破著名畫家神秘死因」的懸疑電影，阿爾曼那一股衝勁上來了，確實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初生牛犢之勢。有賴於阿爾曼對文森特越來越感興趣的念頭，也促使他毫不惜力地拜訪每一位曾經遇見過文森特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的信息，頗讓人值得玩味。影片在故事上的著力點，就在於觀眾會通過阿爾曼的四處打聽，發現有關同一件事或者同一個人在不同人的口中，也可以有如此程度的千差萬別。
比如文森特在中槍後回到自己在拉烏客棧的房間後，曾經來到過他房間里的人，除了提奧·梵高以外，有警官、加歇醫生和客棧老闆。在他們各自面對阿爾曼表述的回憶中，對自己的描述總是突出關心文森特的一面，而對其他人的描述則會顯得輕描淡寫，甚至還帶有一丁點不自覺的惡意。這給我的感覺，頓時好似一股清新之風拂面而過，與黑澤明的《羅生門》類似，在一言一詞之間的小細節里，把人性中自私的一面悄悄抖露出來，使得諸位角色在我眼中鮮活起來，性格更豐滿、形象更立體，風格更寫實，擺脫千人一面的俗套刻板，既讓我了解了他們自己，也進一步認識了文森特，並激發我對其他角色在往後故事中將會提供怎樣的信息，而抱有了更多的期待。
既不是單純的倒序追憶，也沒有落入動畫畫展的庸俗風雅，《摯愛梵高·星空之謎》在故事情節上的設計方面，看起來是下了不少工夫。光憑獨樹一幟、美輪美奐、令人目不暇接的全油畫畫面，是不足以讓觀眾堅持90多分鐘觀賞全片的，電影的敘事功能不應被忽視，影片主創團隊也抓住了「各執一詞」的關鍵元素，把文森特的自殺真相當作不斷製造懸念的核心，吸引觀眾一直保持看到結局的興趣。
恐怕影片給出的結局，並不是人人都會接受，可是轉念一想，讓我們回到原點，阿爾曼·盧蘭的送信任務，終歸是完成了，信到了最應該收到的人手中，阿爾曼也通過這一趟重新認識了文森特其人，並變得成熟起來。除了提奧，沒有第二個人能真正地理解文森特，每個人眼中和口中的文森特都是不完整的，這恐怕是文森特的宿命所在，至於文森特到底是怎樣中槍的真相，也已經不再那麼重要。我在銀幕上見到了文森特·梵高的歡笑、激動、憤怒、哀傷、孤獨、羞澀、笨拙、脆弱等狀態，這些表象的背後是他那一顆善良而執著的心。文森特從未試圖傷害過任何人，他就好像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孩子一樣，用眼睛觀察世界，用畫筆捕捉美好，用善良包容一切，至死方休。
就我個人理解而言，善良並無絕對，文森特有他感動人的善良一面，只是對弟弟提奧造成的壓力和負擔同樣是顯而易見的，他一直迴避這個事實，這是他難得一見的自私一面，也成為壓垮他僅存的自信的最後一根稻草。兄弟二人，兩位一體，同心同命，事實上提奧也在文森特訣別人世的幾個月後，散手人寰，令人唏噓不已。
我認為光是憑藉《摯愛梵高·星空之謎》這樣一部電影，我不能認定自己對文森特·梵高會變得十分了解。影片關注的重點，取自現實，卻高於現實，謳歌的對象是文森特·梵高對待藝術創作的認真和熱情，至少，他是一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的人，是一位願意為自己的追求付諸實踐的人。他活得太純粹，純粹得讓我心生嫉妒，他處世太善良，善良得讓我自行慚穢。縱然文森特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有關他的是非對錯的理解，我想你我如同影片中那些配角們那樣，知之有限，就留給大家各自見仁見智吧。
別看影片是手繪油畫，演員還是真人出演，表演水平上無需操心，大都是英國知名演員，選角也是根據文森特生前對出場角色的人物原型繪製的畫像而決定的，影片結束後的字幕部分會有具體比照，形似程度挺高的。演員們的演出也很到位，阿爾曼的衝動、約瑟夫的正直、加歇醫生的老道、艾德琳的活潑、瑪格麗特的高貴、唐吉老爹的沉穩、船夫的耿直、馬澤里醫生的神經質等等各色角色，都如此個性突出，哪怕是出場時間不長，都足夠讓我過目難忘，特別一提的是波蘭男演員羅伯特·古拉奇克，儘管之前對他毫無了解，不過他飾演的文森特·梵高，每一次出鏡和每一種表情都相當出彩，有別於之前的其他演員飾演的文森特，他讓文森特更顯得神秘和難以捉摸，別有一番韻味。
《摯愛梵高·星空之謎》的畫面之美，獨一無二，令我嘆為觀止，禁不住擊節叫好。它後勁很足。初次看的時候，我不太適應，特別看到是為了致敬文森特·梵高而特意採用後印象派風格的手繪油畫導致的畫面細節不明晰，加上每秒12幀的幀率，角色動作被刻意保持著在一個相對遲緩的節奏上，幾乎放棄快速移動的鏡頭和劇烈的動作，會很容易感到提不起勁，更依賴對故事製造懸念的吸引力。在自己逐漸適應畫面風格後，感到畫面與故事乃是天作之合，隨著一張張對文森特經典畫作的重新繪製版在眼前逐幀浮現，佐以英國著名配樂家克林特·曼塞爾特別精心準備的背景音樂，聲聲入耳，更是相得益彰，滿屏的美感似乎飽滿到要溢出銀幕一般。這如品美酒，初入口略澀，而後唇齒留香，入喉則香氣沁人心脾，自感舒暢，回味悠長。影片到最後，我是越看越愛，聽著英國女歌手Lianne La Havas輕聲演唱的片尾曲《Starry Starry Night》，思緒萬千湧上心頭，不願就這樣結束，只嫌95分鐘太少。
最後再次借用文森特寫給提奧的信中片段，作為這篇文章的結束吧：「我問自己：我們為什麼觸不到蒼穹上的點點星光？莫非人類可以通過死亡之路，去往那一片繁星？這麼說來暮年的安詳離世，該是朝著星海的徜徉的漫步吧！ 夜已深了，我該上床安歇了。祝你晚安，也祝你好運。與你親切握手，來自摯愛你的文森特。」
在此我想對所有喜歡油畫藝術的朋友強烈推薦《摯愛梵高·星空之謎》，它的畫面對藝術欣賞能力提出了一定的要求，不求看得懂，但至少要有興趣，能知其味就能得其美，這是世界上首部全手繪油畫電影，美感突破天際，我已無法要求再多。我還想對文森特·梵高有興趣的朋友強烈推薦這部影片，它用一種不太尋常的方式講述了這位著名畫家的故事，並不急於給出答案，而是交給大家自行尋找，相信每個人都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啟發。
蝙蝠（容浥）
區圖書館觀影沙龍主持人之一，
南寧電台「電影串串談」節目嘉賓，
《電影新鮮報》文字編輯，?
影院從業人員。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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