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邂逅:唐伯虎第一次看到秋香時,他和她都在畫舫上
乘坐畫舫最大的妙處是可以遠離塵囂,可動可靜,移步換景——人在船艙里躺著坐著,只要拉開舷窗,或者掀起艙簾,就可以輕鬆觀賞外面不斷變化的景緻,十分愜意。關上窗子放下艙簾,就與外界隔絕開來,不管外面的喧囂與嘈雜,算是一個移動的私秘世界。
清代人李鼎在《西湖小史》中做過總結,認為湖上舟居,沒有客人的攪擾,晨夕飄搖在煙波之間,清寂閑適,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妙處,不同的風流:
「當月則濯魄冰壺,當暑則披襟荷畔,當雨則潑墨欲狂,當曉則輕霞未散。沉湎濡首,領略方盡。然舟有二,其一紅妝成隊,士女堵立,玉簫象管,一飲百鍾,此豪士之快舉也。其一則雅姬焚香,俊童捧釣,筆床茶灶,臨流賦詩,此韻士之風流也。所好各異,用舫亦別。」
唐伯虎
不過,以畫舫、樓船來消遣,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就是要財力雄厚,要有足夠的銀錢。
畫舫豪華、舒適,好處多多,所以西湖之外的其他地方也有畫舫樓船。
先看蘇州
蘇州缺少西湖那樣寬闊而恰當的水面,境內的水面上雖然也有不少畫舫,質量卻是參差不齊。
張岱在明末天啟年間到蘇州,正趕上荷花開放的時節,城中士女傾城而出,乘船去觀看荷花,聚集到葑門外的荷花宕,水上的情景好不熱鬧:
「樓船、畫舫至魚艖、小艇,雇覓一空。遠方遊客,有持數萬錢無所得舟,蟻旋岸上者。余移舟往觀,一無所見。宕中以大船為經,小船為緯,遊冶子弟,輕舟鼓吹,往來如梭。舟中麗人皆倩妝淡服,摩肩簇舄,汗透重紗。」
荷花宕平日里不見人影,如今為了觀看荷花,忽然聚來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畫船,「露幃則千花競笑,舉袂則亂雲出峽,揮扇則星流月映,聞歌則雷輥濤趨」。
相對那些雇不到船的遊客,張岱算是幸運的,他坐著船趕到荷花宕,只看到了好多的船擁擠在一起,看到了船上的男男女女,別的一無所見,他的文字中根本沒有提到荷花。
馮夢龍的小說《唐解元一笑姻緣》中,唐伯虎是在蘇州第一次看到秋香,秋香當時就坐在一條駛過的畫舫上。
那一天,唐伯虎正坐在蘇州閶門的一條遊船上,倚窗喝酒,一邊畫畫,「忽見有畫舫從旁搖過,舫中珠翠奪目,內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艷,體態綽約,舒頭船外,注視解元,掩口而笑。」
窗邊的匆匆一瞥,惹得唐伯虎神盪魂搖,急忙向船家打聽。原來,剛才駛過去的畫舫上乘坐的,是無錫華學士的家眷。唐伯虎不肯錯過那個青衣女子,搭上朋友的一條船,一路尾隨著華府的畫舫。第二天來到無錫,唐伯虎改裝化名,到華府中做了一個教書先生,以後才有「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
仇英,清明上河圖
唐伯虎所坐的遊船,提供酒肴,有艙有窗,應該算是一條標準的畫舫。他在閶門上船,追隨秋香,走的必定是大運河,從蘇州到無錫的水路並不太遠,只是船上撐篙搖櫓,也需要一夜的時間。
再看嘉興
湖面、江河、運河等方便的水路,讓畫舫無處不在。嘉興的鶯澤湖,也是堪比西湖的一個好去處,湖畔高柳長蘆,湖中涳涳濛蒙,時帶雨意,是絕佳的好景緻。
湖中當然少不了畫舫,鶯澤湖中的這一類畫舫有獨特之處,每條畫舫大多有一個美女做主,舫間有精美的書畫做裝飾,佐以香茶美酒。而光顧這一類畫舫的客人,目的各有不同:
「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載書畫茶酒,與客期於煙雨樓。客至,則載之去,艤舟於煙波縹緲。態度幽閑,茗爐相對,意之所安,經旬不返。舟中有所需,則逸出宣公橋、甪里街,果蓏蔬鮮,法膳瓊蘇,咄嗟立辦,旋即歸航。柳灣桃塢,痴迷佇想,若遇仙緣,洒然言別,不落姓氏。」
畫舫載了客人,向湖中盪去,有時候可以經旬不返。船上之人逍遙如神仙一船,其間自然會有許多風流韻事,「淫靡之事,出以風韻,習俗之惡,愈出愈奇。」
張岱的文中又說,「間有倩女離魂,文君新寡,亦效顰為之」。文君新寡,弄一艘畫舫來經營,最不濟也可以掙得一份茶飯錢,機緣湊巧時,寡居的女人或許可以遇到一個如意郎君。
但如果是倩女離魂就比較可怕。不知道是鶯澤湖上確有此物、確有此事,還是張岱信筆亂寫。
北京也有
清代的畫舫更多,甚至遠在北方的京城中也有了畫舫。
當時的昆明湖禁止行船,什剎海中只有窄小的踏藕船,所以每年的五月到七月間,人們都在二閘泛舟。那一段河道不甚寬廣,位於城河與通州白河之間,往來的船隻不少,「青簾畫舫,酒肆歌台,令人疑在秦淮河上」。
遊客可以租下一條畫舫,到處流連。但北京的畫舫相對簡陋,肯定不如江南畫舫那樣雕琢修飾,那樣氣派、周全。而且北京的畫舫上不帶爐灶,不供酒水,似乎也沒有紅粉相伴。遊客要喝酒吃飯娛樂,只能棄船到岸上的酒肆中,感覺不如真正的畫舫一樣地道。
本節主要參閱:《陶庵夢憶》等
於左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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