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局長上吊記
01
老張上吊了。
老張死之前，是市裡某局的副局長，從基層業務骨幹，到副處級的局長，老張算達到了許多人一生達不到的高度。
何況他還有個高大帥氣，出過洋的兒子。
所以雖然妻子早逝，老張也還是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能算不幸吧？
02
事實證明，老張想簡單了，他的人生不是不幸，只不過是不幸得比較晚而已。
他的自殺令很多人意外，嗯，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意外呢？
萬萬沒有想到，兒子回國後，會交了幾個別有用心的朋友，整天帶著兒子吃喝玩樂。最要命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知道的人其實都清楚這些人的做法，先讓你贏上幾把，等你嘗了甜頭，再讓你恰到好處輸一些，此時就會有人適時出現，借錢給你，然後你越借越多，利息也越來越高，高到幾乎是由人家隨口說了算的地步。基本上，當他兒子簽下最後一張借條，累計已經達到千萬時，這個人已經算是完了。
03
事實上就是如此。老張知道後氣急敗壞，每天疲於應付上門討債的社會人員。這些人並不動粗，就是每天堵在家門口。你出去後，他們也如影隨形。甚至一天夜裡，還弄來了若干不知道什麼液體，灑了門口一地，活像兇案現場。
老張報了警，警察也很為難，警告了幾個討債的一通，私下裡拉著老張訴苦，意思是高利貸雖然不好，但屬於民間經濟行為，何況幾十張借條白紙黑字，欠債還錢的事，警察也不能插手，人家追債也還沒有違法。
老張火大，一攤手：「那就是說你們警方管不了？」民警笑一笑，沒搭話。
04
現在已經不是懊惱自己疏於管教的時候，於是老張開始了艱難的借錢行動。他利用自己的一點人脈，跟親戚借，跟同事借，跟朋友借，跟朋友的朋友借……數額大到他就算再干一百年也還不清。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他不能眼看著那個帥氣陽光的兒子，現在每天蓬頭垢面地癱在床上卻無處可去。他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他每天憂心忡忡地出門，又一身疲倦地回來，進屋有時連飯都不想吃就倒在床上，卻渾然不覺兒子越發抑鬱的目光。
05
終於有一天，他回來發現，兒子異常安靜地躺在床上，床頭是一個已經空了的安眠藥瓶子。老張扶著床，慢慢地坐下來，摸摸兒子的手，已經冰涼了很久。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兒子安詳的臉，似乎兒子還是當年那個軟綿綿的小寶寶，還是那個喜歡纏著他的脖子騎在他身上的小男孩兒，還是那個羞澀地帶著女朋友回家的小夥子……
老張笑了，也許，是時候一家人團聚了吧？兒子已經勇敢地作出了抉擇，當爹的還能埋怨自己的兒子嗎？他倒希望兒子是死於車禍還是疾病，那樣他好歹還有個憤怒和發泄的對象。可是他找不出一個具體的兇手，莫非還能與全社會為敵么？
他終究精疲力竭了。他把繩子搭上了天花。堂堂局長上吊自盡，他料得到那些身外的非議，那就由它去吧。站著說話的人，永遠不會腰疼；春風得意者，又怎能理解這種徹底的悲痛和絕望？
06
脖子慢慢伸進套好的繩索，踢開凳子。頸部傳來一陣陣痛楚，舌頭、牙齒、嗓子漸漸地擠到一起，不由自主地發出咯咯的聲響。眼前卻忽然亮了起來，似乎有一扇門正在打開，光亮處，妻子和兒子正在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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