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江文學 第19期 黃明山《骨髓里的精神》散文五題
編輯薦語：在「轉載」滿天飛的當下，純粹原創的文學作品，是值得讓人尊敬的。著名作家賈平凹探討散文話題時說，散文惟其真，是因為散文寫的是人的真性情。我們閱讀一個人，通過對方那些富有靈性且屬真情實感的文字，足可以讀懂對方的真實內心。本期《潛江文學》推出的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潛江市作家協會主席黃明山先生的散文多次在全國各類文化徵文大賽中獲獎。《骨髓里的精神》為黃明山先生近期創作的短篇散文作品。
聽話
人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懂事，恐怕不大好講。個人情況不同，周圍環境各異，加上其他因素，結論也就自然不能一概而論。但有一點，似乎說得過去，即人是在聽話中漸漸懂事的。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人最初是不會說話的，要想學會說話，首先得學會聽話，不管你是誰。記得小時候，大人們說話，做小孩的是不好插嘴的，否則，就有話扔過來：「大人說話小孩聽!」有時則乾淨得徹底：「大人說話小人聽!」話里僅換了一個字，對比度就更強烈了。小孩與小人，同義詞吧——估計差不了多遠。人分大小，大的有據，小的無及，不說年齡重量，光看個頭體積，也該是千真萬確的了。
說聽話是人生的必修課，的確有偉大的道理。
可聽話聽得多了，慢慢就能悟出點什麼來。小孩也罷，小人也罷，畢竟是很容易長大。不知道上學讀書是不是懂事的開始。我當然記得1966年的那頂茅草屋。那不全是我的家，因為緊連著我家的是一所學校。一壁之隔。這一年，壁子穿了一個洞。透過洞，我聽老師給學生講話，講得津津有味。終於有一天，我按捺不住，爬過壁子那邊去，坐進了學堂里。放學後我對父親說：「我上學了。」父親一愣，繼而一笑。父親說了些什麼，我記不清了，大概是「你懂事了」、「會聽話了」之類的話吧。那一年，我六歲。那一年，我算是正式加入了聽話的行列。在學校聽老師的話，在家裡聽父母的話，還要聽所有大人們的話。漸漸，我因為聽話太多而變得沉默了。準確地說，是因為父親，因為他在1967年私人餵養了一頭黃牛，因為這頭黃牛長的是資本主義的尾巴。1975年，我在離家十幾里以外的一所中學讀高中。這時，父親因了那尾巴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磚瓦廠里「聽話」，他是當時「學習班」的學員。一天中午，我去看父親，父親馬上用微笑篡改了他臉上全部的憂鬱。他連忙到簡易食堂給我打來飯菜。我第一次和父親單獨在一處吃飯。末了，父親對我說：「我這裡很好，以後你不要來看我了，聽話，啊——」我知道父親話里的意思，他是怕讓我的同學知道了對我不好。我鼻子一酸，眼淚不知不覺地代替了我的回答。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不再說「大人說話小人聽」之類的話了。可我也經常聽到這類話在其他孩子身上運用著。說實在的，我後來一聽到「小人」二字，就有點心驚肉跳。我大概終於知道，「小人」絕不僅僅是小孩的代稱，而「大人」也絕不僅僅是某一種類型的概稱了。比如封建社會，「大人」、「小人」就已經在詞義上有了很大的發展，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句話中，我們看到了聽話者的窮途末路。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比如有些時候，說話的人不再聽話了，聽話的人就沒有了說話的自由。在這種情況下，「大人說話小人聽」這句話，還有可能反過來成為一種麻醉式的安慰呢。
撇開「大人「小人」不說，人的確是要聽一些話的。但要看說話的是什麼人，說的是什麼話。說的是好話，是真話，是有理的話，是經得住時間檢驗的話，這種情況下的「聽話」，就是一種有理智有氣度的表現。學生聽老師的話，病人聽醫生的話，誰說不是人生旅途上的一種點綴呢?若在戰場上，一聲令下，即使赴湯蹈火，也該是義無返顧的。可話又要說回來，並不是說話的總是高明，總是正義，於是，又有「不聽話」構成了另一道風景。然而，不聽話畢竟不輕鬆。不妨以風作例，就有些叫人嘆為觀止。「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的典故有案可查。不聽話的清風也會給人帶來一場厄運。風猶如此，何況人乎?
似乎聽話就是一種傳統，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種慣性，也便倒騰出了許多模式。若說誰聽誰的話，誰聽誰的話，不需多用功夫，我可以列出—大串。可事情總在變化之中，這一變就變得叫人有點喘不過氣來。這不，好像是翻了個個似的。兒子不聽老子的話，妻子不聽丈夫的話，還有下級不聽上級的話，不一而足。人們一邊說，一邊搖頭；一邊搖頭，又一邊點頭。說不清楚。說你也不清楚。找誰才能說清楚呢?我是感到無奈的。父親已不再對我說話了。
坦率地說，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不大聽父親的話了。比如，他在學習班裡不要我去看他，我幾乎是天天去；比如，他不要我寫文章，我卻偏又讓寫作成了愛好。父親走了，帶著他的哲學，也帶著他的遺憾。而我早已身為人父，也是名符其實的大人了。那麼，我該向孩子說些什麼呢?本身有些不懂，又要想方設法讓孩子懂，是我的難處。看到孩子聽話的樣子，我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人長嘴巴是要說話的。我常常圍繞「聽話不聽話」作思想上的跋涉。面對聽話者，我們該說些什麼呢?作為聽話者，我們又該做些什麼呢?這可不是一則繞口令。我希望說話的更加努力地靠近真理，好讓聽話的更加明朗地看到真理的光芒。而我們別忘了提醒自己，聽話也是有學問的，特別是當說話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聽話的就有了選擇抑或拋棄的必要了。
飯 量
我的飯量大，而且一以貫之，這常常使我自己看不起自己。可不是，飯量一大，人們就會拋過來一句話——「飯桶!」聽起來就有些嗆喉嚨，心裡自然就背起包袱來：想我這一生，不知要消耗多少糧食。可既然要活命，飯總是要吃的。前人說「民以食為天」，有言開道，我這做後人的自可乘涼在大樹下了。顧不得別人說什麼，即便是背包袱，也是飽肚子比餓肚子強。
吃飯是經常發生的事，飯量大，又會使吃飯的過程變得更為複雜一些，比如要多添幾碗飯吧，如此周而復始，想隱瞞都隱瞞不住。我已經不想隱瞞了：每餐半斤八兩的，一般不超過一斤。虛心使人進步，憑我這態度，你也該以資鼓勵吧。
我是一日三餐，專攻大米，自然早餐也不例外。早年在鄉村，往往早晨還沒起床，母親就將一鍋米粥煮好了，喊一聲「開飯嘍!」我的飢餓感便呼嘯而來，馬上騰起，跑到廚房先盛兩碗放著，然後去刷牙洗臉。我喜歡粥涼一會兒再吃，這樣好操作，滋味也綿長。通常，我不會留碗蔸子。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這我是知道的。「大火煮粥，小火燜肉。」這話我不止一次聽到，所以記得很牢。的確，大鍋大火煮的粥，特別香。有時摻雜一些豌豆、菱角、紅豆之類的添加物，更是美不勝收。菜雖然簡單，但也極富特色，酸鹽菜、醬蘿蔔、豆渣巴什麼的，那可是佐餐的好材料。現在想起來，還生饞津呢。那時，吃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兄弟姐妹多，家大口闊，米不夠吃，小麥、玉米、紅薯等就粉墨登場。這可嚇著我了。我極偏食，非米不進，於是成了家裡的一個難題。好在兄弟姐妹們不像我，就將就著我，我就成了家裡重點保護的人物。這漸漸使我吃大米有了一種負債感。而越是這樣，食慾越佳，生怕吃了這餐沒下餐。很可能，我的飯量就是那個時期培養起來的。
如今在城裡都泡了這麼多年，還沒學會到街上過早。這仍然是因為我不喜麵食。偶而見著有賣稀粥的，那粥也稀得太徹底了，跟米湯似的，解渴倒還湊合，乾脆，不上街過早，在家裡繼承革命傳統，與妻子一道演奏鍋碗瓢盆晨曲；弄幾個菜，或煮粥，或炒飯，照例是兩至三碗，半斤八兩往上趕。天長日久，妻子也會有怨言：「只有你麻煩，早晨就把人忙死，乾飯都幾大碗，恐怕全城都找不到像你這樣的!」我連連點頭：「說得對——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到!」不等她插話，我又補上一句：「書上說了的——早上要飽!」這心裡就在盤算：早晨在家過早，過早必吃米飯，米飯還要幾碗，更難得的是堅持得好，實在不簡單。若是申報吉尼斯世界記錄，我想是很有把握的。
早餐如此，中餐、晚餐就更不用說了。三餐有保障，我就不瞎想。我有一個習慣就很好：不吃零食，比如餅乾、瓜子、口香糖什麼的，堅決不吃，刀擱在脖子上，我還是那句話：「不吃!」
是不是飯量大，酒量就大呢?我沒有進行這方面的調查，不敢枉下定言。不過從我的情況看，好像在證實著什麼。我不愛酒，但喝得酒，也就是說，我的酒量大，是通過實踐逐步檢驗出來的。這或許能給某些飯量可觀卻談酒色變的人某些啟示。先是怕酒，然後豁出去，然後醉或者不醉，然後識得酒滋味——原來酒也不過如此。幸好喝了，不然就放棄了認識自己的機會。有時就是怪，我們連自己都不簡單認識自己，一次次淺嘗輒止，多可惜呀!回頭一想，酒也是糧食做的，是變了形態的液體的糧食咧!飯量大，酒量能不大嗎?而我喝了酒後，仍然是要吃飯的，「酒後飯，一碗半。」這也就是我特殊情況下的量體裁衣。肚裡有內容，感覺就不同。偶爾有些難受，就不由自主地作出一些醉態，話也多起來，於是留下一些笑柄，甚至鬧出一些麻煩。慢慢地，我積累了一些經驗：肚裡有貨，有話少說。
肚子里裝得東西，大概是一件好事。有一句話，「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想吃，說明食慾好，對於生命來說，是一種好狀態；能吃，表明飯量大，也就是說，什麼東西都消化得快，那叫收得攏、放得開。又有一句話，「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大概指的是肚量。我想宰相一般是能喝的，喝酒也罷，喝茶也罷，喝點別的什麼也無妨，總之，要達到能撐船的程度，非相當大的容量不行。如果腹中空空，嘴上海口哪怕泛作汪洋，充其量也不過是表面文章。宰相有肚量，才能冷視奸佞，遇浪不驚。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
肚量，也作度量，一個側重於形象，一個取意於抽象。
其實，肚子里有沒有東西，一眼是看不出來的。而我是贊成人要有一點肚量的。我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條件，有飯量，有酒量，我沒有理由不爭取達到有肚量的那個境界。肚子里一點東西也不裝，是危險的。回想那一天凌晨，在異地的一座立交橋上，我一個人與六個持刀搶劫者展開搏鬥，終因寡不敵眾，倒在血泊中。之後，我爬起來，報案、上醫院、買車票、搭車……我總是慣性地相信自己的力量，或者說不願抱沒有必要的幻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嘛。在回家的路上，我還在設想：倘若早晨吃飽了飯，對付那幾個傢伙，也許情況不會是這樣。我悄悄地對自己說：怪自己喲，沒有吃飯的緣故。我出事那一會兒，正是家裡準備早餐的時間。我好想吃飯。後來，案子破了。我查看了那一摞審訊記錄。案犯講的話，全部是情節。其中一句話，我看了笑起來——「一個人竟敢和我們六個人頑抗。」看來，他們似乎很佩服我的膽量，他們搞不清是誰先動了刀子。好在我的傷口便於分配，六個傷口，平均一人一刀，誰都不虧，終於，他們被關了起來。他們是咎由自取，這也是我早就料到的。
不扯遠了。我說的是飯量，飯量於我是如此重要。看來，我該有所行動，眼下要緊的是準備好足夠的糧食，以便我保持一定的飯量，還有骨髓里的精神。
被觀賞的魚
公園水池裡養了一些魚，紅紅紫紫的，游過來，游過去，很招人的眼。九曲廊橋上圍了一群群觀魚的人，咋咋呼呼的，你一言，我一語，像發現了新大陸。
我是觀魚者中的一個，儘管漫不經心，但不時被那五顏六色的魚和觀魚者五花八門的議論所觸動。
你瞧那池裡的魚，此刻都浮在水面上，食用著觀魚者丟下的魚飼料和饅頭屑什麼的，無半點恐意，怡然自得的樣子，直讓抽空趕來觀魚的我們顯出幾分人生的匆忙。
「這魚真怪呢，一點都不怕人。」有人發出感慨。
「怕什麼人？你不知道，特別是早晨，一聽到人的腳步聲，魚就成群結隊地浮出水面，跟著人腳步趕。」有人接過話題。
「那為啥？」
「以為是給它們餵食來了。」
我在一旁聽，漸漸悟出一點什麼。這些人工餵養同時被人觀賞的魚，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里。來來往往的人，無論老者，還是童稚，都有興趣有可能留下施食於魚的義舉。食物丟下去，被魚吃掉，魚飽了肚子，人也得到了展覽慷慨的快感。如此這般，久而久之，魚就適應了這種生活，不用嗟，自來食。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摸魚的情景。在鄉村的田壠邊，在長滿水草的小溝里，不時有小魚兒活動。特別是一場雷雨過後，鯉魚、鯽魚什麼的就跳將起來，摸魚的人就一下子多起來。照例，我打起赤腳，捲起褲管，小心翼翼地下水摸魚兒。那魚特機靈，一聽到響動，就箭一樣地跑。這是清水，你每每激動於魚兒的遊動。魚翅走直線，魚鰭分兩邊，逗你玩。不待你伸手去捉，那魚兒就尾巴一擺，鬧你一個乾瞪眼——可望而不可及。只有渾水摸魚。可渾水摸魚也不簡單，你得兩手摸，兩手巧配合。稍不注意，到手的魚也會溜之大吉。水中摸魚，是我小時候遇到的難題之一。
魚本來是怕人的。魚怕人，因為它要活命。
可眼前這些被觀賞的魚境遇就大不相同了。它們不需要逃命，甚至不需要競爭，就可以飽食終日，不所用心。
「你瞧這魚多肥喲。說不定得了肥胖病。生活安逸了，營養豐富了，就是這個樣子。」不知是誰冒出這麼一句，好像是在說人。
我一看，這魚兒們也真夠肥的，一個個都顯得那麼富態，又那麼處之泰然，溫文爾雅。記得這公園開園時，剛剛放進水池裡的小魚兒們似乎沒這麼肥碩，還有點怕人。聽到人切切的腳步聲，魚兒們還會驚悸地擺擺尾巴。怕人追，怕丟命。結果總是有驚無險，又能得到實惠，於是魚兒們也變得聰明起來，悠閑起來，實在起來。就這樣，被觀賞的魚也就學會了養尊處優。
被觀賞的魚，用它們美麗的身體和日漸退化的生存本能，滿足了我們的愛美之心。我有一個小小的擔憂，倘若人們不再有了給這些魚兒餵食的興趣，這些漂亮的魚，會不會餓死？
班車長鳴
早晨，我搭班車去上班。
今天的車有點兒毛病，車子啟動後，喇叭就發出不間斷的長鳴，震耳欲聾。司機扯開嗓門下了「安民告示」：「請大家捂住耳朵，車子喇叭失控，聲音蠻大，吵死人。」
果然，車子一走動，那喇叭就尖利起來，鑽心貫腦的，一絲不苟的，無孔不入的，好傢夥，起碼在100分貝以上，叫人無法迴避。
「哎呀！這怎麼受得了哦……師傅怎麼不修一修？」一位女士問道。
「早晨才出的毛病，發現的時候時間來不及了，等把大家送到點兒，就去修。」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解釋。
有人開始發表感慨：「我說這專車早該退休了，這樣在大街上嚷嚷的，是個什麼形象？」
馬上有人調侃：「你知道嗎？這就叫『特別通行』。」
我不由得看了看那粘貼在車子擋風玻璃上的「特別通行證」。
而更多的人，是用雙手把耳朵捂住。
看到這一景觀，我突然不著邊緣地想到了兵馬佣。可惜我沒帶照相機，要不，拍一張題為《兩耳不聞》的照片參加攝影比賽，肯定能獲大獎。
我沒有捂住耳朵，倒是梭開車窗玻璃，觀察車外的動靜。嗬嗬，幾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這輛長鳴不止的車上。
一個騎摩托的時髦女郎，聽到聲音，眼睛一瞟，眉頭緊鎖，於是加大油門，風一樣的衝到前面，讓一頭被染過的紅髮飄將起來，像一叢燃燒的火苗。
一個吃麵條的中年男子，聽到聲音，抬頭都來不及，被一口熱面嗆了喉嚨，眼睛愣愣的，像一尊木偶。
一個做門面生意的婦女，正躬腰開卷閘門，聽到聲音，扭頭看了好一陣，竟不知她那圓鼓鼓的雙乳露出了一大半，待她回過神來，一不小心滿頭滿腦地把卷閘門碰得碧波蕩漾。
更多的行人是目不轉睛地佇足觀望，嘴裡不知顳顬些什麼。
只有一個老者沒有反應，拄著拐棍繼續走他的路。我想他可能是個聾子。
再往前看，我發現有個人在奔跑，不知道他是在鍛煉身體，還是想避開危險奪路而逃。
他們以為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不明真相，才有了驚恐萬狀。
其實我坐的這輛長鳴車平安無事。沒有捂住耳朵的我，下車時，僅出現少許的耳鳴，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到了「警鐘長鳴」這句俗語，想那鐘不停地敲，當是最好的提醒了。
而這長鳴的車，好象是在做個什麼實驗，給振聾發聵又耳熟能詳的「警鐘長鳴」徹頭徹尾地「刷新」了一遍。有什麼樣的東西能像這長鳴的車，淋漓盡致地解除人們慣於麻痹的精神狀態呢？
當然不是噪音。
握 手
我一直對握手這一舉動存有戒心。你別以為我有太重的防範意識，當我看到形形色色由握手而產生的遊離於握手之外的難以言表的境況時，我對握手就有了一種本能的警惕。所以，我在運用握手這一簡單的動作時，總是顯得笨拙。畢竟是肌膚的接觸，那種因近距離的目光交流所傳導出的信息，我想不會讓握手者無動於衷的。
通常，握手是一種友好的表示。作為一種客套，它是一個過程。初次見面，或者久別重逢，握握手，那是對語言的最好補充。握握手，是朋友嘛！天天見面的人，是不需要握手的。可見，握手還要衝著那麼一點陌生。那麼，幾天不見面，才能達到需要握手的程度呢？
從形式上看，握手，是要把對方抓住。我則以為，熟悉狀態下的握手，只會產生一種距離感。那還不如揚揚手，一帶而過的好。
有各種各樣的握手。男人女人、長輩晚輩、上級下級、朋友敵手……都會有握手的機會。不管哪一種，都以微笑作陪襯。 正是這種微笑的平分秋色，才使握手變得撲朔迷離。
記得一次遠足異域，我突然在街頭邂逅故鄉的朋友，驚喜中，兩雙顫抖的手便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那次握手，差點把骨頭捏碎。這是一種情形。
常常看到賽場上失敗者與冠軍握手，我心裡就感動，就激動。這時的握手雖含著淚的酸澀，但也暗藏了對對手的挑戰。我似乎聽到失敗者在心裡說：我要想辦法找到自己的力量。這又是一種情形。
還有許多由握手演繹的故事。聽說「文革」時期，有一個無名之輩在北京受毛澤東主席的接見。毛澤東與他握了手。回來後，他三個月捨不得洗手，以至洗臉都要別人幫忙。這不是笑話。事實上，就在那一瞬間，他便獲得了某種資本。他完全有理由說「毛主席是我的朋友」，因為他與毛主席握過手。無疑，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他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精神滿足。
我卻看到了一個虔誠者對神的匍匐。
握手還有許多講究。比如男人和女人握手時必須是男人先看女人臉色然後是女人先伸手男人再伸手之類。據說這作為禮節常規，已經寫進了教科書。本意是好的，可能是為了避免男人對女人的冒犯。但又增加了握手的難度。倘若該主動的不主動，該被動的不被動，就容易把局面弄僵，從而影響握手的成功率。我看這其實是男尊女卑的一個翻版。男女平等，不是依賴於男人的謙讓。有意讓男人被動一下，實質上是強調了男人比女人的姿態高。瞧，如此簡單的握手，暴露了我們複雜的心態。
都主動地伸出手來握手，才會有真正的平等。
最怕沒有感覺的心不在焉的甚或居高臨下的握手。那與其說是一種縟節，還不如說是一種受罪。當收回手時，估計雙方都有丟失了什麼的感覺。
看來，握手實在應該簡化一下的。可握不可握時，最好不握。什麼情況下都想用握手來渲染親熱與涵養，恐怕是一種病。
這絕不是聳人聽聞。手，每每會攜帶一些病菌的，倘若傳染上了什麼，真是得不償失。有了這種擔心，握罷手，就要急急忙忙找一個凈手的地方——這握手便成了個苦差事。
準備與別人握手，最好先把自己的手洗乾淨。
作者簡介：湖北潛江人,中國作協會員。千餘件作品散見於《當代》、《人民文學》、《中國作家》、《中華散文》、《散文》、《詩刊》、《隨筆》、《文藝報》、《中國藝術報》、《中國文化報》、《人民日報》、《新華文摘》等全國報刊。作品獲中國人口文化獎、人民文學優秀作品獎和《小說選刊》全國小說筆會一等獎等。散文《寒冷的味道》、《鳥語》、詩歌《小孩與桌子》等選入中考試卷及中學語文閱讀教材。著有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綠的地平線》、詩集《檐雨》、《立交橋》、詩文集《雷雨天風》、格言集《草徑思蹤》、歌詞集及同名網路歌曲集《中國紅》、六集電視紀錄片《曹禺》等。現任潛江市文聯副主席、作協主席。
《潛江文學》歡迎您！
相關說明：
一、作品內容不得違反國家法律法規，不得抄襲，不得有版權糾紛。
二、投稿請關注《潛江文學》，須加主編為好友，以便聯繫。投稿時須附作者簡介一份（兩百字以內），近照一張。投稿一周內未收到錄用通知，稿件作者自行處理。稿件一經採用，作者有權力和義務推廣此期《潛江文學》。
三、稿酬。《潛江文學》開啟讚賞功能後，稿酬來自讀者的讚賞（試運行）。
《潛江文學》
主編微信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