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Gone身敗名裂的鬧劇背後，已為娛樂至死的思潮敲響警鐘
作者：魯舒天 ／ 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
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755篇原創首發文章
前段時間，嘻哈藝人PGone出了點事，娛樂媒體形容主人公知名度時描述了一句「去年夏天曾躋身國內娛樂圈頂端」。2017年6月，愛奇藝製作的網路綜藝真人秀《中國有嘻哈》強勢上線，不僅助力國內嘻哈產業轉瞬間從地下邁入地上，更是直接捧紅了一批人氣十足的參賽選手。
「嘻哈」這項舶來品是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在國內躥紅的，但它卻很可能因為行業從業者的不檢點以更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歸於塵土。如果嘻哈網綜和嘻哈產業從此時起便命途多舛，那PGone事件可真稱得上是教科書級別的「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然而，對於中國社會而言，一個本就不合格的「戲子」身敗名裂事小，更重要的觀察從來另有他處。
玩火自焚的小丑
早在《中國有嘻哈》熱播之際，筆者便在文章《這一代年輕人的freestyle，就是向隅而「嘻哈」》中對聲名鵲起的嘻哈藝人們作出如下預見：
「嘻哈新貴們同樣明白邁出這一步（從地下到地上）的重量，但他們很輕易地就邁出去了。他們站上了浪潮，卻更像垮掉的一代，他們非常識時務、擅長為妥協賦予意義，他們看清界限的唯一目的就是調整自己踏過界限的步伐。他們不想當教父，也不想當仙兒，他們把握物質，並被物質把握。他們就像一張信用卡，物質、冷漠、準確，可以為物慾隨時透支，卻從不會為感性的命題奮不顧身。」
筆者之所以不看好那些被捧上天的嘻哈新貴，原因在於他們精神層面的貧瘠和荒誕是顯而易見的。外部貌似擾攘、內在溫順服從的說唱歌手早已對「寧為玉碎」的格調淡漠處之，他們的處事原則倒是很像當今社交網路上的一部分職業球員，其直言與叛逆的符號都是修正主義的，是欠缺思考意識的。他們的智識已經無力辨認與對抗不合理的行業沉痾與制度弊端，而對與利益相關的同行及意見不一的簇擁者撕扯互噴的技巧輕車熟路，這就是一種最大的「不出息」。
至於在身敗名裂的PGone這裡，筆者當初對於嘻哈藝人的菲薄論調倒更像是一種抬舉。作為娛樂寵兒的PGone除了沒才華、沒作品、沒思想、沒態度、沒原則、沒人品、沒底線之外，還沒有記性，在自我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疾馳。商業侵權、侮辱死者、聚眾吸毒、歌詞涉嫌教唆青少年吸毒和歧視女性，再加上前段時間的夜宿事件，一個醜聞多於作品、續命全靠公關的藝人，無疑用「跳樑小丑」來形容更為合適。至於把鍋甩給黑人文化，則更是凸顯了甩鍋者敢做不敢當的本質，讓人難以高看。哪家的黑人文化也沒有讓你去diss一個屍骨未寒的前輩！這鍋「嘻哈」可不背。
「戲子家事天下知」
所以筆者直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這樣一個PGone會有這麼多的粉絲，會受這麼多年輕人的擁戴。就像一樁評論所形容的那樣：不光是出了事的PGone，實際上沒有一個當紅的嘻哈歌手擔得起「核心價值」，他們只是收割了信息不對稱的福利，在文化斷層中乍紅而已。在那些充斥著diss與吸引力法則的音樂符號背後，不過是常規而雷同的商業人設。任何藝術至深深處，其先導創作者思索的一定是全人類的訴求、對現狀的悲憫以及永恆之理想，而這樣一份追問在國內的嘻哈藝人這裡，統統難以看到。
「戲子」也分兢兢業業的，也有不瘋魔不成活的，也存在認死理、「鑽牛角尖」的，比如陳道明、馮遠征、濮存昕等等，不是這些人真的不存在了，而是時代對他們不再感冒了。今天的娛樂場尤其青睞那種沒有真才實學、憑藉不正當手段上位的鮮肉們，所以筆者一直覺得，是社會的價值觀混亂在前，才使得牛鬼蛇神的劣跡暴露在後。尤其是在這些作姦犯科的所謂「愛豆」的黑材料已經落了實錘後，仍有無數粉絲近乎自殺式地為其無腦洗白，此現象就更令人感到問題的嚴重性早已超出「娛樂至死」的範疇。
為什麼有些人的德行同專業素養一樣好，他們卻得不到更多的關注與青睞；而有些人明明是非不分、三觀不正，齷齪事幹了一堆，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卻總是能上熱搜、上頭條（你不看他們不就完了嗎）。在隨便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鮮肉微博上改了個名字就能登上搜索排行榜的境況中，我們實在無法期待有價值的信息日常能離我們更近一些。為什麼「先賢孤冢無人問，戲子家事天下知」，一定是因為這個時代從來更容得下「戲子」，更接近粗鄙，更拒絕嚮往精緻。
所有的悲劇都存在可追溯的源頭：
比如於正和郭敬明的抄襲並未受到懲罰，使得文學創作與編劇創作的勢頭愈發傾頹；
比如那些並不喜好閱讀的中學生和大學生靠著寫網路小說賺錢，使得「看小說」這件事與思考時代的概念愈發疏離，而與打發時間的活計愈發混同；
比如電視劇啟用了第一批小鮮肉，收視率不降反升，使得老戲骨們的專業品質與敬業品質愈發貶值；
比如糊弄觀眾的爛片竟票房大賣，而電影藝術家們的工匠之作則賠得血本無歸，使得後來的某些票房冠軍送去競選奧斯卡獎都成了中國電影最蝕骨的玩笑。
在這個大數據領航之下的令我們引以為傲的時代背後，各行各業早已布滿了漸生突兀的火種，PGone及其衍生現象的不可理喻，只是潘多拉魔盒開啟後的一件再小不過的必然事件。猶記得許知遠跟馬東說「時代病了」的時候，人們還忙著群嘲「知識分子」的名號。
實際上時代當然病了，例證就是人們一邊對明星出軌的事埠誅筆伐，一邊又以「貴圈真亂」式的調侃與「見怪不怪」般的淡然來總結事端，所以太陽底下再無新事，徹底的反思略顯多餘，悲劇和鬧劇全被當成熱點給大眾消費。
「嘻哈粉」遭遇「紫光閣」
當年周杰倫唱《超人不會飛》的時候抱怨過一句「開的車不能太好，住的樓不能太高，我到底是一個創作歌手還是好人好事代表？」
超人不會飛
跨時代
周杰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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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筆者非常理解周杰倫作品裡表達的心聲，即輿論和媒體沒必要以聖人或者雷鋒的標準去對待娛樂明星，不能用道德綁架的繩索捆綁這些付出勞動的藝人們的生活標準與消費自由。但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實在於，眼下PGone的種種劣跡，不僅是價值觀崩壞的問題，而且涉及到了犯罪。對後者所作的道德抨擊，再怎麼講都到不了道德綁架這一範疇。假使這樣的一個PGone還能繼續在娛樂王座上高枕無憂，後來人自會在道德淪喪之路上變本加厲。
退一萬步講，如果PGone及其簇擁者能在負面新聞事發後採取積極的應對措施，誠懇道歉，勇於承擔責任，倒也算是製造了轉危為安的契機。可惜自夜宿事件發酵後，PGone的粉絲及團隊基本上在做以下三件事：
反邏輯、反常識、反智商式地幫偶像洗白，企圖用粉絲的認知捆綁人民群眾的認知。
公關分流夜宿事件熱度，粉絲各路出兵深扒PGone競爭對手的「黑歷史」。
部分極端粉絲挖空心思謀劃報復批評者，引出「紫光閣地溝油」這樣的驚天烏龍。
這裡面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紫光閣地溝油」烏龍案，事件的起因很簡單，中共中央國家機關工作委員會《紫光閣》雜誌社的官方認證微博號點名批評了PGone歌詞低俗、教唆吸毒與侮辱女性，一同參與點名的還有共青團中央官微、人民日報、新華網、央視網等主流機構。被如此眾多的主流媒體點名批評，事件的嚴重性原本是不言自明的，但現實的荒誕塗抹了所有的不言自明。
一部分可憐的粉絲還認為PGone被主流媒體評價正是「愛豆」影響力爆棚的表現，甚至聲稱PGone有望將嘻哈音樂推向更高層面，完全意識不到他們的「愛豆」連同其賴以生存的產業接下來要面臨的監管寒冬。
另一部分狂熱的粉絲則是連「紫光閣」是什麼都沒聽過，以訛傳訛地將其當作一家連鎖餐館，杜撰出「紫光閣地溝油」情節，接著買下熱搜群起而攻之，技倆嘴臉甚是下作惡毒。
雖然PGone的粉絲大多是90後和00後，但這場鬧劇所產生的破壞性的確不能輕看。造謠生事、控制熱搜產業鏈、污名舉報、綁架社會輿論的背後，正是滋生指鹿為馬、妖言惑眾亂象的土壤，長此以往，《黑鏡》式的虛擬剝奪真相、宣洩替代觀察的社會將會從寓言變成現實。
《黑鏡》（Black Mirror）是英國電視4台及美國NetFlix公司出品的迷你電視劇。由英國製片人查理·布洛克編劇及製作，該劇分別以多個建構於現代科技背景的獨立故事，表達了當代科技對人性的利用、重構與破壞 。
試想，現如今被PGone簇擁者瘋狂攻擊的尚是根正苗紅的權威宣傳機構，倘使仗義執言者換成了影響力更小的媒體或者個人呢，他們將會面臨何種潑污與霸凌。PGone及其粉絲無意中觸及的是非常嚴肅的社會話題，之所以說是無意，是因為他們從不曾有意識地思考過何為社會、何為價值，用「犬儒」甚至「中二」來形容他們均顯得失格萬分。所幸，習慣之外還有規則，道德之外還有法律，對眾怒者上嚴刑應算「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的同類項，PGone的所作所為純屬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筆者本想提醒大家注意的一點是：「當權力打倒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時，就感到大快人心甚至擁戴權力，是人性的通病，也是輪替的教訓。」但無奈PGone及其簇擁者的作死節奏實在簡潔明快到令任何客觀上對其有利的反思傾向都猝不及防，堪稱無可辯護、無可庇佑的典型。就像六神磊磊形容的那樣：「我們也知道輿論審判不好，只是劉鑫除外；我們也知道行政封殺不好，只是萬萬（PGone）除外。」不能流芳千古，就要遺臭萬年？這樣一份非此即彼的結局不知是否符合PGone在那封敷衍了事的道歉狀態中描述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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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原男子，92年生，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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