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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簡:華文女作家的情感世界

(本文所有圖片由作者特別製作)

人與物,生與死,表象與本質,到了一定程度,可互換互喻......

斯科特和我

文/唐簡

1.

8月17號,周五,在馬里蘭中部「未來之光」研究所一間密閉的實驗室里,我在屋子中央的大工作台上躺著。風暴那時仍在肆虐。

早上出門,紐約下城的隧道因進水而關閉。我從曼哈頓中城開車北上,向西經喬治·華盛頓大橋上高速,再往西南不停地開到這裡。一路而來,大雨滂沱,車輛不多——大概人們接到風暴警訊,避免出門,我駕著新款福特超大遠征SUV,不斷頂著狂風向前,向前,感覺我所在的世界被風一點點吹到了身後,離我越來越遠。似乎斯科特也被遺留在過去。

「謝謝你趕來了!」聲音感測裝置傳來了研究所本傑明博士的男低音,聽起來像近在耳邊。這話我抵達時他已經握住我的手說過一遍。

「定了的事,我沒有想過反悔。」我說。

「這麼說你完全準備好了?」

「為什麼不呢!」

「那麼,請最後一次確認你已授權給「未來之光」,允許我立即開始做實驗,瑞琪·陳女士。」

博士的聲音回蕩在實驗室里。那一刻,我想起了往事。簽訂的實驗合同里說,「實驗者已被告知實驗安全可靠,但不排除受傷、昏迷、腦死亡、死亡、失去記憶等的可能。」但是,至少,我該對過去作最後的梳理。

2.

斯科特曾說:「請永遠記住你答應我的,我的好太太!」

我一直信守諾言。我信守諾言,不論揶揄還是悲傷,不論是兩年多以前我的兩部華文小說得到了出版,還是隨後因健康狀況不得不停筆。

可是,斯科特,今年六月一個雨天的清晨,那條鬥魚突然死了。

鬥魚也叫斯科特。它一直生活在家中頂樓公寓的大魚缸里,是條與眾不同的魚,它有優雅、羽毛般迷濛的藍色魚鰭和尾巴,靈異的眼睛一閃一閃,柔軟的嘴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吐著水泡,神氣地在客廳的大魚缸里巡遊,同缸里的小圓石、假山和水草嬉戲,優哉游哉,自得其樂。

兩年零四天了,鬥魚一直快樂地活著,我丈夫斯科特的藍眼睛也一直明亮。

鬥魚死的那天,也下著雨,不過不是像今天這樣的熱帶風暴。我看了鬥魚的屍體一眼,再看它一眼,和我的丈夫斯科特作別,鎖上門離開家,默默地走進雨里,走進人群。

我撐著傘,傘被風卷翻了幾次,我的臉一定是被雨水淋花了。進了位於曼哈頓下城的圖書館,我在格子間坐下,隔壁的莉莉對她隔壁的凱特悄悄說:「瑞琪的臉又花了,瞧這個作家呀,瞧她亂七八糟的頭髮!」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進了我的耳朵。凱特說:「她要是大作家,還在這混!你看她的襪子,又是一樣一隻!」聲音也是不大不小,也剛好傳進了我的耳朵。她們接著笑成一片。以前,我的臉花了,莉莉拿出紙巾替我擦乾淨,還謝謝我幫她頂了一天的班。凱特有一次給我帶了咖啡,說是謝謝我替她去華盛頓出差。

我沒有往她們那邊看,沒有看向她們的身後。不然她們會像上次那樣悄悄說:「你猜她在看什麼?真是個怪物!」我習慣了被她們看成怪物,就像被華文寫作俱樂部的成員們看成怪物,包括曾經尊重我的徐先生。

我隨便抹抹臉,拿毛巾擦擦頭髮,把耳機戴上,不聲不響,像一條不會發聲的魚。兩年多的時間裡,我一直像一條不會發聲的魚。

我的鬥魚,地板上躺著它小小的身體,冰涼的身體。我的丈夫斯科特臉色灰白。

耳機里沒有音樂,耳機連著我的微電腦手機。我的手點擊著屏幕,在「網路一點通」上搜尋一本叫做《未來五十年的紐約》的書。電子書一下就跳出來了。五十年後,也許更快——因為紐約海平面在過去十年上漲了一英尺,也許就像這樣的一個雨天,百年洪水轉眼就會降臨。這個紐約海平面不斷上升和全球氣候變暖的惡果,氣象學家已經說了多年。百年洪水如果真的來了,人的心是不是還有空間容納愛的困擾?

午餐的休息時間,遇到了鮑爾。

「嗨!」他說,目光掠過我的頭頂,幾步追上了莉莉和凱特。她們笑得陽光,充滿活力。他也笑得陽光,充滿活力。

他的眼睛藍得可愛,總是藍得可愛,有些像斯科特的。也許是我有一張白皙、姣好的中國人的臉,也許我比任何人都顯得沉靜,他常常看我。有一天,他那雙深深看著我的藍眼睛轉開了,臉頰微微發紅。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那樣看我了。實際上,他根本不再看我。我也不敢看向他的身後。

下午,我履行館長交代的臨時任務,清查圖書館的書籍情況,決定訂購或者向連鎖的圖書館提調哪些書籍,好向館長報備清單。整個時間,沉默。

雨還在下,下城的地鐵停開。莉莉、凱特和鮑爾可以搭乘巴士去中城坐地鐵。十幾年前,颶風桑迪襲擊紐約造成了慘重的損失,紐約隨後出台了改造地鐵系統和安裝防洪彈性氣囊的巨資計劃,擬截止到2020年完工。大概在不遠的將來,會修建更多的防洪設施。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是不是每一個人都該為後人做點什麼?連鬥魚斯科特都給我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意義。

我懶得坐巴士,在雨里往北走了二十幾條街回到中城的家。臉又花了吧。

進了客廳,我的丈夫斯科特不再站在魚缸前逗那條鬥魚。已經沒有鬥魚可逗。魚的屍體還在地板上。不知為何,我走上前,蹲下來,終於摸了摸它。它真的是冰冰涼。真的悄無聲息。

它只是一條小小的魚啊,一條小小的魚,一條精力旺盛,躍出魚缸而死去的無畏的魚。它絕不是一條無知的魚。而我的丈夫斯科特,已經奄奄一息。

3.

就在鬥魚死前的一個月前,它終於同我建立了特殊的關係。那時我餵養它有二十三個月零四天了。每天離家前,我用兩根手指拈魚食喂它,暗暗期待它真正地看我一眼,或者稍稍示意它知曉我的存在,對我的關愛有個回應。譬如,它可以在我的食指和拇指鬆開魚食那會兒來到水面,或者跟著我的手指遊動。但是它都沒有。而當我下午結束圖書館的工作回到家裡,我會問:「今天過得好嗎,斯科特?」斯科特那時總是在逗鬥魚,他就點點頭,鬥魚接到信號,就擺擺尾巴,那是他和它在表示歡快的情緒。看到斯科特平安喜樂,我也得到了一絲慰籍,心裡不再空茫和隱痛。不管怎樣,家裡總有斯科特在等我。

那天夜裡,窗外月亮正圓,我關了燈踱步,月光透過客廳的大窗戶射進來,魚缸的水彷彿布了一層青煙,看不見鬥魚的蹤影。

「斯科特,你在哪?出來吧!」我停下腳步,輕輕地說,左手按在心口上,右手食指垂到魚缸的水面,幾乎可以觸到水了。之前我從未嘗試過這個動作。

鬥魚從彎來彎去的假山洞裡溜出來,鑽進了綠油油的水草,呆在那吐泡泡,連一秒鐘都不肯為我停留。我保持著這個動作。過了十來秒,它從水草下嘩地竄出,箭一樣衝到水面,小嘴一呶,吻了我的指尖。

「啊,親愛的斯科特!」我說,聲音因為激動而發抖,一股熱流從食指尖傳到了我的心底。我確確實實感到了一種粘稠的熱度在體內流動,心臟像是受到輕微的電擊,酸痛,發麻。與此同時,似乎有不明所以的什麼被帶進我的身體,使我立即產生了異樣的感覺。對正在發生著的一切,當時我完全不知就裡。

「是的,瑞琪,嗯,是的。」我聽見鬥魚對我說,看見它在點頭。

「呵,你在說話!你對我做了什麼?」我很是驚駭。

「嗯,是的,是的。你會明白我為你做的。」它的聲音在我腦子裡說。

「我,我怎麼了?」我哆哆嗦嗦地問。鬥魚斯科特不再理我,轉頭忙它的去了。

我的丈夫斯科特也在忙他的,在我家的頂樓大陽台那駕了天文望遠鏡觀察星星,一宿一宿地觀察。他酷愛此道,曾是州立天體研究院的研究員,十年前在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天體館搞講座時結識的我。白天的時候,他喜歡在牆上和天花板上畫星系,用各色快乾可擦洗顏料來畫,塗一圈又一圈年輪似的軌道;畫完就擦掉,擦了再畫上。從一顆星到另一顆星,動輒就是一光年的距離,他曾經笑著對我說:「我的好太太,你打擾我時,我們之間的距離至少有一光年。而你可愛起來並給我完全的自由時,我們之間沒有距離。」

所以,不論他在做什麼,我絕不想去打擾他。我和他之間還有文化差異,我想,他的話不管是不是玩笑,我還是尊重為好,就像我決定過兩年再要孩子,他也照樣尊重我愛我一樣。那晚,我站在客廳里牙齒打顫,終歸決定不去打擾他。我想讓斯科特的藍眼睛繼續澄明,他澄明的眼睛多麼迷人。

那條小小的魚啊,它就這麼跟我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聯繫。它開始具有了一些我丈夫斯科特的溫情。整整一個月——從那晚到它死,每個早晨,每個夜晚,當我在魚缸前佇立,用兩根手指餵食,逗它,跟它講話,它都懂得追隨我的手指,從魚缸的一頭,追隨到另一頭。偶爾,它也浮出水面親我的指尖。更妙的是,我把嘴唇貼在魚缸上,它有時竟游過來在魚缸那一邊貼上它軟嘟嘟的嘴。每天回到家,我還是問斯科特你好嗎,我的丈夫斯科特還是點點頭,鬥魚斯科特除了擺擺尾巴,總是游到我面前來,也點點頭。晚上,我的丈夫斯科特看星星,白天,他畫各種天體。他迷人的藍眼睛更亮了,他的藍眼睛總是在我心頭。

我信守著我的承諾,斯科特。那一個月,我從未陷入絕望,其實,以往也沒有。

3.

斯科特,鬥魚吻了我的手指以後,奇異的事情出現了。

有一天,我去參加華文寫作俱樂部的活動。活動的組織者是徐先生,他也是俱樂部的長期贊助者,曾經以我朋友的身份向圖書館捐贈了一批書籍。

「瑞琪,你是中年走向寫作的知名作家,請你給在座的文學愛好者談一談你是怎樣開始寫作,又是怎樣堅持的。」他說。底下四五十個人一齊鼓掌。

我很窘迫。是他一定要我來參加這次針對新移民舉辦的文學交流活動,我抹不開情面來了。

談什麼呢?對象多數是來自大陸的新移民。說我兩年多來倍受失眠和揶揄症的折磨,腸胃長期失調,一提筆寫作就頭痛,暈眩,心跳加快?說兩年多了,我沒有寫出過任何作品,開了頭的兩部小說一再束之高閣?直接承認我被生活打敗了,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我?還是展露心底的傷,換得同情與包容?

我走上前,簡單地說了幾句,兩分鐘不到。看得出很多人頗為失望。

「人家怎麼肯輕易透露成功的秘訣!」門邊有人說。

「我看她是沽名釣譽,哪有那麼好!」另一人說。

「怕是瞧不起我們吧!」又一人說。

第一排的幾個俱樂部成員冷眼相看,有一個冷笑了一聲。

斯科特,瞧吧,我犯了一個錯!

徐先生過來拍拍我的肩,握著我的手,用真誠的目光看著我,點了點頭。就在那時,我又體驗到一股熱流傳到我的心底,感受到一種粘稠的熱度在體內流動,心臟竟又像遭了輕微的電擊,酸痛,發麻。我盯著他看,他的身後冉冉升起了一株深綠的植物,我感到我的身後也升起了一株深綠的植物。那株通體深綠的植物在他身後逐漸舒展,形狀像一個四英尺高、空靈的人形,全身的葉脈像無數個極細極薄的軟管——一捏就碎,末端帶有閃爍的感光物質——一碰就斷,在空氣中輕輕柔柔地波動。我想,這些綠色的細管子是情感連接器,因為有兩根從我身後的植物伸向了他的兩根,接通到一起,末端發出彩色、柔和的光;而在接通的瞬間,我心底的酸痛泛濫不已,然後漸漸平息,化為一團暖意。我有一秒鐘的恍惚,恍惚中,鬥魚斯科特似乎對我眨了眨眼。

我盯著徐先生的身後看,眼裡蓄了淚水。

「呵,那綠色的植物,你看到了么?多麼美好!」我輕輕地說,忍住了眼淚。

「什麼綠色植物?」他問,一臉驚愕。

「你身後的綠色植物呀,我身後也有,有兩根綠色的細管從我的身後伸向了你的身後。」說著,我伸出手擁抱他。

「什麼,瑞琪?」他問,臉色有些變了。

大概下面的人都在盯著我看。

他推開了我。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帶了慍怒。

我盯著他的身後看,沒說話。他的身後,那兩根情感連接器已經縮了回去,那株綠色的植物正在迅速消失。

噢,他不高興我了!

「瑞琪!」他不耐煩地喊。

我沒再解釋什麼。

事情就是那樣,我尷尬地離開了,聽見有人在我身後說:「怪物!」

時報廣場的大街上,來往的人川流不息,我默默走我的路。斯科特,我守著諾言,凌駕於絕望之上,卻無法超越孤獨。

對面大樓牆上的電視屏幕里,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揮著手,下面的字幕顯示:「你好!我是『未來之光』研究所的本傑明博士。來吧,我邀請你,我的朋友,加入我們共同驗證偉大的時刻!」

我下意識地想,什麼偉大的時刻,走進了地鐵站。

另一天,我發現莉莉和凱特的身後也出現了深綠的植物。附近的商店打折,兩人想去淘寶。

「親愛的瑞琪,拜託你幫我完成報表好嗎?」莉莉說,酒窩甜甜地掛在嘴邊。

我說好。她擁抱了我,吻了我的臉。

「瑞琪,親愛的,也請你幫我把剩下的圖書歸檔可以嗎?」

我也說好。她也擁抱了我,吻了我的臉。

我心下感動,立刻看見深綠的植物從她們的背後顯現,我的植物也在背後搖擺。我忍不住問她們有沒有看見綠色的植物,盯著她們的身後看,結果弄得她們跟徐先生一樣生氣。她們都說:「怪物!」後來她們大約把「怪物」的故事告訴了鮑爾,鮑爾從此不再看我。

終於,我明白了,是心底的牽動引出了綠色植物,只有我一個人看得見它,感覺得到它。我的心,大概敏感至極,總是受著各種困擾,愛的困擾,情的困擾,點滴的好意,零碎的讚賞……都直抵我靈魂的深處。什麼情況下,一顆心才不會再有困擾?

深綠的植物,心的植物。斯科特啊,原來鬥魚賦予了我窺見人類別樣生命形態的能力!

我依然守著諾言,拒絕著絕望。如果不得已,我不再跟別人的目光接觸。

4.

沒過多久,我的「怪物」名聲一傳十,十傳百,電視里那位本傑明博士找到了我。據他所說,「未來之光」是研製尖端技術的機構,聽說我的奇異功能後,他大喜過望,認為我的能力將對檢測和完善研究所正在研製的心靈感應記錄器和腦電波意念成像儀提供重大的幫助。假如研製成功,心靈感應記錄器能如實記錄心靈的一切體驗,腦電波意念成像儀能完整記錄大腦皮層發出的一切信號,轉換成實際的影像。

「那將是多麼偉大的時刻!」他激動地說,鏡片後的灰眼睛閃閃發光。

「你知道嗎?」他接著說,「有了這兩樣尖端技術,我們甚至可以破解一切心理障礙的奧秘,譬如我們可以研究不安、恐懼、陰暗、邪惡等等的生理和心理成因。而你,瑞琪,你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這種特異功能的人,你是多麼的特別啊!科學需要你!」

我沒有說話。等他那股勁過去後,我搖了搖頭。自然,他的失望也跟他的激動一樣激烈。

可是,我的鬥魚死了。我的丈夫斯科特已經虛弱不堪。

六月里,鬥魚死的第二天早晨,我的丈夫斯科特對我說:「請讓我走吧,我親愛的!」

鬥魚冰涼的身體還躺在那。我不知該將它擱置到哪裡。

魚的屍體正在腐爛,斯科特早就停止了畫星系和群星的軌道。他看起來只有出的氣,吃力地喘著,就像兩年多前那個殺死他的車禍發生時。我們一同去「魚世界」買了那條鬥魚,離開商店,我提著裝了魚的塑料瓶,他去對面開車,一輛卡車飆來撞得他血肉模糊。我抱住他哭喊:「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

後來,我就叫那條鬥魚斯科特。

「讓我走,瑞琪!」斯科特又說,「兩年多的時間裡,你一直像一條不會發聲的魚。你拒絕吃藥,拒絕與人溝通,拒絕生活和歡樂!你就是一條要命的魚!」

「我是一條要命的魚么?」我哭著問。

「是的,你就是!對著鏡子看看你就明白了。」

鏡子里,我背後的植物湧出了無數黑色的情感連接器,黑壓壓的,無助地垂著。我嚇著了,但也明白過來,那些是渴求與斯科特連接的情感,那些連接器長期沒有養分,像壞死的一根根血管。不論我怎樣渴求,他失去了生命,他的背後絕不會有植物升起。

「讓我走吧,我親愛的!」我又聽見他說。

淚水蓄滿了我的雙眼,我說不出話。

「請讓我走!你沒有權利這樣留著我!」他又說。

他的藍眼睛深深地注視著我,溫情而關切。

我點了點頭,淚流滿面。

斯科特微微笑,也對我點點頭,身影淡了,越來越淡,接著在天花板那消失。那些黑壓壓的情感連接器也消失了。我終於清除了鬥魚的屍體。

家裡不再有斯科特等我。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做了些思考,也許我該為他人做些什麼,就像斯科特為我做的,前人為後人做的。也許這樣,心的空間將極大擴展,從而不再孤獨。

就這樣,我給本傑明博士打了電話,隨後簽了以自身做實驗的合同。

5.

「瑞琪·陳女士,你確認允許我做實驗嗎?」博士又問。

「請稍等,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他問,語氣有些緊張。

「可以把這次實驗叫做『斯科特』實驗嗎?」

他考慮了一下,說可以。

「那好,」我說,「你得到了我的確認。請開始吧。」

實驗開始了,我身處的平台是全身感應全息數據平台,博士將運用預設的各種不同方式和條件對我進行測試,收集第一手數據。亮如白晝的燈光突然消逝,我感到自己在不停地旋轉,速度快得驚人。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我瞥見了一幅宏大的景象:藍色天幕下,微風輕輕地吹拂,廣闊的綠色原野無盡地延展,人們從四面八方走來,不時有人跟身邊,跟路過的人友好地微笑,說話;他們的身後都有深綠的植物在悠悠擺動,有情感連接器在接通他人的連接器,而末端的感光物質發出的光,星星點點,此起彼伏;莉莉他們和徐先生也在人群中,面帶笑容,走向遠方;我依稀在遠處招著手……

作者的話:五年前,我養過一條鬥魚。那時我沒有給它取名字。一天清晨,鬥魚跳出魚缸死了,於是我寫了下面這首詩。2017年6月,我寫了這篇小說。

最大的恐懼

唐簡

那天清晨我的鬥魚突然死了

地毯上它小小的身體了無生息

我的哀傷超出了應有的程度

畢竟未對神經造成損傷

畢竟,它只是條沒有取名的魚

一條沒有名字的魚啊——

我幽幽地回想著

如何能跟我產生不可分割的聯繫

但畢竟,它活著時

懂得追隨我的手指

我瞬間明白了什麼是最大的恐懼——

銘刻一個你愛之所系的名字

是的,名字!

這個名字會可怕地循著心靈的指引

開啟通往記憶之庫的所有路徑

那時,就會發生傷及神經的事情

而我們——

仍然經歷著同樣的恐懼

烙下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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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唐簡:英文名Jane Tang,曾用筆名天問,法律背景。近年開始業餘寫作,偶然的機會,跟文學掛上鉤了,鉤上了就不舍了,撰文碼字,樂在其中。作品散見於《文綜》《青年作家》《鄱陽湖文學》,以及北美《漢新》雜誌和《僑報》《世界日報》。詩歌收入《北美十二人詩選》(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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