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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獲獎動畫《大世界》上映,撕開成人世界的生活真相

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拿到首屆平遙電影展「費穆獎」最佳導演獎,又在前不久揭曉的金馬獎上擊敗《大護法》獲得最佳動畫長片,電影《大世界》(原名《好極了》)1月12日正式公映。 49歲的劉健承擔了導演、編劇、配音、特效等二十多項職能,這是他「一個人的動畫」。

《大世界》開頭,一段文字提醒觀眾這是一部現實主義的動畫電影,它引自托爾斯泰的《復活》:「儘管他們肆意把石頭砸進地里,不讓花草樹木生長,儘管他們除盡剛出土的小草,把煤炭和石油燒得煙霧騰騰,儘管樹木遭到砍伐,鳥獸盡被驅逐,在城市裡,春天畢竟還是春天。」

在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劉健多次提到《復活》,他認為對照當下中國的景觀,這些詞句仍然有它的價值:「《大世界》的故事差不多發生在春夏之交,春天畢竟還是春天,它包含著善意,意味著無論發生什麼,春天依然還在,希望也還在。」

迪士尼動畫的反面

《大世界》里的每個人都想改變命運,但到頭來卻都被命運改變了。中國南方小城,工地司機小張為了給女朋友去韓國整容,搶劫了老闆的100萬,幾股來路不明的勢力得到消息後對小張展開瘋狂追逐,幾個人的命運就此產生交集。故事發生在二十四小時內,但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白天,天氣總是陰沉灰暗,街道一副頹敗,到最後一場大雨洗刷了一切。劉健給電影的英文名取作「Have a nice day」,頗為反諷。

「如果把昆丁?塔倫蒂諾的《低俗小說》製作成一部發生在當代中國的動畫片,大概就是《好極了》的樣子。」在一些影評人看來,這個故事投射了這個時代金錢至上、信仰缺失的頑疾。「費穆獎」頒獎詞盛讚,「它不僅僅是一部風格獨特的動畫影片,也是一個具有啟示意義的電影文本,它拓寬了中國電影的表達空間。」

工地司機,包工頭,「殺馬特」情侶,「民科」夫婦……電影里出現的小城小人物心系外面的世界,他們關心美國大選、英國脫歐,喜歡討論上帝與佛,思考自由和貪慾的關係。《大世界》的名字由此而來,製片人楊城說,《大世界》還有一層比較本土的趣味:「中國三四線城市有一些娛樂場所喜歡叫這個名字,大世界夜總會,大世界KTV。」在劉健創造的「大世界」里,鋪天蓋地的樓盤廣告、店鋪招牌、標語、橫幅,還有網吧、保健按摩、菜市場等煙火氣的場景,構成了間離又熟悉的市井生活。

想要進入劉健創造的世界並不容易,它另類的畫風隔絕了一部分被迪士尼動畫熏陶的觀眾。小範圍點映之後,有觀眾留下類似評論:「我不認為它夠格成為一部在院線放映的動畫電影,製作方面太粗糙了,靜止畫面佔了全片至少五成,人物基本上沒有連貫的肢體語言。」的確,期待看到類似《尋夢環遊記》的觀眾或許會感到憤怒,《大世界》里沒有一個人物稱得上「可愛」,與平滑流暢的動畫相比,它就像是老式磁帶,時常給人卡頓的嫌疑,完全素人班底的非專業配音,令不少人感到生硬尷尬。從首日2.3%的排片量來看,影院經理似乎也並不信任這樣的獨立動畫能在市場上掀起多少波瀾。備受冷落的情形同樣發生在影片籌備前期,因為在中國動畫史上找不到任何一部能夠對標的「成功案例」,大部分投資人都沒什麼信心。

手藝活兒

八年前,劉健創作的《刺痛我》獲得了包括亞太電影獎的「最佳動畫長片」獎多個動畫界大獎,在法國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最佳電影的角逐中惜敗韋斯·安德森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法國《電影手冊》曾盛讚它是真正的驚喜:「不是猴子與和尚的故事,也不是山水情,帶著絕不妥協的態度,《刺痛我》標誌著中國動畫電影生機勃勃的回歸。」《刺痛我》沒有進入院線公映,自然也談不上「生機勃勃」。五年後,《大聖歸來》被推上神壇,在市場捲走近十億票房。

當年,為了給《刺痛我》籌集製作資金,劉健賣了一套房,雖然國際上得到了一些肯定,但創作之路仍然艱難。他的第二個項目《大學城》不得不面對擱淺的現實,他和一個法國公司簽了合同,結果突然碰到金融危機:「他們選擇去做穩賺不賠的電影,我們自然就被砍掉了。」

動畫是電影行業中最需要耐得住寂寞的類型。每當有話題之作,都會有「十年磨一劍」的情懷加持,這樣的說法並不誇張。動畫電影周期漫長,未來難料,獨立動畫更是找錢困難,投資人撤資稀鬆平常。《大世界》從構思到修改完成,前後花了四年,從最初的劇本到作畫,一點點豐富變成最後的樣子。「一張景有時候光是勾線可能就要兩個星期左右。」在《大世界》里,有八百多個鏡頭原畫,劉健就這樣每天一個人對著繪圖板,一筆一筆,一幀一幀完成了它。

劉健一直堅持一個人作畫,他希望每一個線條都是自己的風格,所謂的工作室實際上固定成員只有他和妻子兩個人,妻子負責電影之外的事務,偶爾會參與劇本的討論:「這一點得向宮崎駿學習,宮崎駿七十多歲了,很多原畫還是自己畫。動畫它首先是一個手藝活兒,特別像我這種,不太適合工業化生產。」

劉健也找過助手幫忙做動畫,但到了後期合成的時候,他又把那些加進去的部分抽掉:「我總覺得太柔和了,沒有力量,那種風一吹,頭髮飄起來的鏡頭,我的動畫裡面都不會有,哪有那麼清新、那麼美好。」

「動畫,關鍵是怎麼動。」劉健曾經去過《千與千尋》的取景地:「你會發現它和電影里一模一樣,完全寫實,天就是那麼藍,藍天白雲,草坡就是那樣高。當時我就理解了,其實它不是魔幻,它就是寫實的,但如果把這樣的場景放在中國,那就是魔幻。」

「我的動畫相對是有些沉重的,是踩在地上結結實實的感覺。如果我們用一種習慣的動畫語言,比如迪士尼或者是日本動畫那種,那肯定不合適。如果讓我的主人公像《功夫熊貓》那樣走路,就顯得很滑稽。」從《刺痛我》開始,劉健確定了他的極簡風格:「人物的動作也是極簡,停頓時間長一點,有時候就是空鏡頭,我覺得那樣才是有力量的,才是貼合影片氣質的。」 動畫電影天然比其他任何電影形式更易於造夢,劉健的動畫世界顯然離夢幻特別遙遠,充斥著「細思恐極」的生活真相。

在一場映後談的現場,一位觀眾站起來告訴劉健,影片中一些後現代的元素與她當下對生活的感受非常契合。劉健想了一會兒說:「《大世界》是關於中國的寫實電影,而在當下的中國,有很多事件和人物是以超現實的方式呈現的。因此《大世界》里的人物設定也是荒誕和黑色幽默的。」

悲憫中有善意

劉健畫筆下的人物是醜陋的,但卻帶著一種源自真實的美感。無論是《刺痛我》還是《好極了》,劉健注視著社會邊緣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困境,以及他們身上被現實與命運操控的無力與猶疑。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會有敵對的、強烈的矛盾,但是廣泛來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需要解決。」就像影片中的殺手為了自己女兒,始作俑者小張為了整容失敗的女朋友,「民間科學家」為了自己的愛情。每個人的夢想是那麼渺小,在這個金錢決定一切的世界裡,「搶劫」成了他們實現夢想的唯一寄託。片中沒有一個正義的角色,他們心懷鬼胎,唯利是圖。但是劉健卻說:「從蒼天看,我們都是值得憐憫的,都是血肉之軀,你看天,天也在看你,都最後都是悲憫,悲憫中有善意。」

劉健喜歡觀察周遭發生的一切,對生活的細節充滿好奇:「你會看到一些社會新聞,或者說去菜市場買菜,可以聽到別人在聊天,你會看到他們的生活。我喜歡觀察,有一些好奇,有一些同理心,可能對生活的細節比較敏感一些。」劉健特別喜歡跟計程車司機聊天,聊他們的生活。有一次在中醫院,他聽到身邊兩個哥們煞有介事地討論上帝和佛哪個法力更大,他覺得特別震驚,重新加工了一番放在了電影里。

和《刺痛我》的主題相似,《大世界》仍然是一個「奪命金」的故事:「金錢是最刺激、最複雜也是最迷人的東西,它是鮮亮的人民幣,也是慾望,但我更想說的還是背後追逐它的這群人,還是人性本身。」

與《刺痛我》從始至終蔓延著絕望與頹喪不同,《大世界》增添了更多黑色幽默的元素,劉健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消解影片中殘酷的一面。為了讓電影看起來不那麼沉重,劉健任性地向裡面插入了一些跳脫的情節。一段和整體畫風迥異的MV《香格里拉》亂入,意外地成為讓電影輕盈地飛起來的片段。「就像是做菜的時候,撒一把辣椒進去,那種特彆強烈的東西,會讓觀影體驗舒服一些。」

色彩明亮地綜合了波普藝術與中國特色宣傳畫報的片段,誇張放大了我們所熟悉的政治符號。「我們拿了錢就去香格里拉好嗎,聽說那裡空氣好,還可以種菜養豬。」這是影片中一個女孩的樸素理想。劉健說:「香格里拉就像是一個概念中的烏托邦,世外桃源,人活著覺得累的時候就希望解脫,幻想找一個地方放空自己。但話說回來,實際上真的沒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

大多數時候,劉健沉默寡言。哪怕周圍很安靜,也需要靠近才能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那些表達就好像存在於腦內的潛意識,碎片式的斷斷續續,每句話的末尾都微弱到像被吃掉了似的。他不喜歡過度闡釋自己的作品內涵,更不想把自己的作品當成商品一樣展示推銷。電影本身蘊藏著劉健所想表達的一切,如果仔細研究,畫風粗糲的《大世界》有著驚人豐富的細節。影片中,劉健借醉酒之人大談三個自由:第一等自由是菜市場自由,可以在菜市場胡買;第二等是超市自由,在超市胡買;第三等是網購自由,清空購物車。對 「自由」的定義戲謔了「自由」的意義,在消費主義視域下的當下,或許金錢的自由,就已經是自由的全部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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