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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碧強:心學家經典闡釋的問題意識與研究意義

心學家經典闡釋的問題意識與研究意義

作者:陳碧強

來源:《原道》32輯

陳碧強: 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研究生

很長時間以來,人們對心學派的經典詮釋都存在各種程度的誤解。通常以為,心學家對經典詮釋不甚重視,如象山說「學苟知本,六經皆我註腳」「六經注我,我(安)注六經」,陽明則認為六經不過先王「記籍」,他在龍場悟道之後,曾寫過一本《五經臆說》,但後來又將其付之一炬。陸王二人都更加看重心體的呈現,對經典的解讀多散見於其言論中,僅是對學人和朋友的「隨處指點」,並不系統。我們不免困惑:心學家們的學問都是從哪裡來的?到底有無根據?

一、一個例證:作為經學家的楊慈湖

由於各種原因,當談到宋明儒者的經典詮釋時,大家首先想到的都是朱子,而對心學一脈相對比較忽視。其實,和朱子相同,心學派中也有一個博覽群書的人物,那便是楊慈湖。《慈湖遺書》十八卷中,有將近一半的篇幅是討論對經典的詮釋,如《論大學》《論論語》《論孟子》《論中庸》《論孝經》《論禮樂》《論春秋》等。此外,他還有成體系的大部頭解經著作如《楊氏易傳》《慈湖詩傳》《五誥解》《慈湖春秋傳》。作為「象山弟子之冠」,他不僅是一個心學家,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稱為經學家。為了證明自己言論的權威性,慈湖將先秦典籍中散見的孔子言論與行事進行輯錄,著成《先聖大訓》一書,足見其學術抱負,簡言之,他有志於構建足以和理學相抗衡的心學言說體系。

慈湖對心學的貢獻在於,他將象山的理論體系化、精緻化、極端化,使其得以和理學並駕齊驅,一時間「籠罩一世」。通過注釋經典,楊慈湖還為自己的學說找到原典方面的根據,並由此激活經典,並呈現出新意。在此之前,象山已經初步地提出了心學派經典詮釋的方法和原則,但將之提煉和深化的則是楊慈湖。慈湖心學涉及的向度十分廣闊,以心解經就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除了慈湖以外,陽明後學對經典的詮釋也頗為可觀,如季本便有對《周易》的系統詮釋。

二、心學家經典詮釋的問題意識

當然,說到經學或經典詮釋,除了朱子以外,大部分宋儒都被清人嗤之以鼻。儘管如此,經學研究依然是他們闡發學說的重要依靠。以楊慈湖為例,本心如何在歷史文化中展開自身?心學和經學呈現出怎樣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的關係?從以上問題出發,慈湖對經典詮釋極為關注,這是其不同於陸王的地方,在心學一脈中亦不多見。正是由於在經典詮釋方面的巨大成就,慈湖雖被四庫館臣定性為「全入於禪」,其著作依然大部分被收錄,從而得以保存下來。

事實上,如果我們缺乏對心學與經學關係的研究,將很難真正理解心學。我們總是需要從對他者的關照中來理解自身。不能很好地理解心學,則對理學的理解亦必將流於膚淺。心學與經學之間是什麼關係?心學家如何詮釋儒家經典?他們有哪些原則與方法?他們的詮釋有多大的合理性?其利弊何在?相對於理學派的解讀而言,心學派的解讀又哪些特色?諸如此類,都是很值得考察的問題,總之,心學派的經典詮釋思想很值得發掘,進一步闡釋的空間很大。

三、研究心學家經典詮釋的意義

通過對現當代傳統文化研究的檢討發現,我們對中國思想(哲學)的研究都主要以人物為中心,以對某些重要問題的考察為中心,主要以思想家個人的文集為依據,從中找材料來進行研究。這樣的做法當然有其合理性,但卻忽視了經學這個大背景,因此我們的研究有可能變成純粹義理體系的建構,而並不一定符合古人的思路,也不能與經典相銜接。然而,若離開對經典的考察來研究思想,必將蘊含著風險,很有可能造成「束書不觀,游談無根」的惡劣後果。因此,從經學的角度來研究中國思想(哲學),一定程度上有利於扭轉這樣的局面。筆者認為,注重心學派的經典詮釋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意義。

第一,有助於回歸經典。按照傳統的四部分類法,經學高居首位,其尊貴不言而喻。經者,常道也,這意味著經典並非一時一地起作用,而是具有永恆的價值。儘管經學在二十世紀由於主客觀的多種因素而解體,但它並沒有死去,沒有成為「遊魂」,依然在以各種或顯或隱的方式發揮作用,影響著中國人的思維和行動方式。子學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從經學中產生的,缺少經典的支撐,子學將成為無本之末、無源之水。心學的產生,除了受到佛學的滋潤與刺激以外,也有來自先秦儒家經典的孕育和支持。從經學的角度考察心學,無疑有助於回歸經典,這對於鞏固大本大源是極為有益的。古人言:「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對於人文研究來說,回歸經典非常重要,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通過考察心學派的經典詮釋,我們可以從中汲取智慧,即便無法做到這一點,至少能對經典更加熟悉。

第二,有助於豐富對心學的認識。一說到心學,人們都會想到「以心為本」之類的說法。「心」固然是本,「發明本心」乃第一要務,但不能以此為借口而忽視理論知識的學習,必須將二者結合起來,心學的發展才有可能走上合理的道路,獲得完整的形態。心學重視主體的作用,彰顯意志自由,無論象山的「心即理」還是慈湖的「心即道」,皆意味著人心的自覺以及文化的擔當,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中國人的精神覺醒。心學家們所說的「心」有體有用,不僅是一個存在論的肯認,也在人倫日用中展現自身,同時還面對如何理解歷史文化的問題,在這一點上,他們面臨和理學家們共同的課題,即:聖人之道的本質是什麼?如何才能體現出聖學的真精神?因此,理學家批評心學中人不讀書、只任一己私見的說法是不對的,這樣說恰恰體現了前者的「私見」。總之,以經學關照心學,從子學回歸到經學,對心學的認識也會隨之加深,從而改變以往對心學認識的刻板印象。

第三,有助於發掘經典的新意。和理學(狹義)相比,心學在詮釋方面有一套獨特的方法,其看待經典的視角也與以往不同,非常注重經典和本心之間的關係,時刻注意從這個角度來進行詮釋。經典的內容是雜多的,它包羅萬象,宇宙和人生皆涵攝於其中;本心精一無二,萬物的意義皆需要通過精神的作用而呈現,本心是一切存在的根據,乃價值的源泉。通過主體的轉換,心物之間的關係也相應地改變,原本雜亂無章的東西在本心的安排下獲得了秩序,因而也有可能生髮出新的意蘊。例如,慈湖在對「克己復禮」的詮釋中,將「克」訓為「能」,認為「克己復禮」的本意為:人應該尊重自己的本心,相信精神的力量,充分發揮其主觀能動性,以恢復人心本有之禮,成就其道德人格。該詮釋將人的道德主體性和意志自由表達無餘,充分地展現了它與以往詮釋路徑的不同,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不可否認,心學家們對經典的詮釋有時候也會流於主觀化、片面化和絕對化,他們太過於相信「心」的力量,反而會對經典文本的客觀性不夠尊重,其隨意解讀亦有肢解經典之嫌。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他們的做法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理解」,而是全新的「解釋」,帶有更多自由創造的色彩,這一點相對於漢唐經學和程朱繁瑣的義理之學來說尤為可貴。

依筆者之見,從經學的角度切入對各種學問的考察,不僅抓住了關鍵,可以幫我們更為準確地理解各種學派的思想,凸顯其相互之間的張力,而且有助於從多維度展開對經典的研究,從而激活經典,使之煥發出新的生機。毫無疑問,在宋明新儒學中,理學(狹義)家們對經典的闡釋佔據了很大的比例,這與其在歷史上的地位是相稱的,但心學一脈也有自己的經典詮釋思想,這一點同樣不可忽略。總的來說,目前對心學派經典詮釋的關注力度還很不夠,可以做的工作有很多,是一個值得關注的領域。經典是理學和心學的共同思想來源,從經學研究的角度出發,考察二者對經典的闡釋,對於我們深化對二派學說同異的認識亦不無益處。經典是開放的,具有無限的包容性,任何人皆可以通過對經典的創造性詮釋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作者單位:復旦大學哲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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