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平:對《<三體>三部曲》的幾個奇異註解
對《三部曲》的幾個奇異註解
蘇建平
《三體》,時代的結晶,未來的歌聲,可能的命運。
——題記
1、水滴
對它的任何描述都是錯誤。
我們的身體主要由水構成。但這並不等於我們已經洞察水滴的本性。它以其自身的節奏,作著繁複的運算和變化,似乎一切符合那簡樸的方程式。
可是,如果溫度再低一點,它便停止;如果溫度再高一點,它便消失。
可是,如果構成它的物質再陌生一點,它就拒絕言說它自己。它顯出不可理喻的陌生來。
它的存在就是陌生本身。
對此,創造者把這陌生拋給了我們,像拋過來一個奇異界的球。
而我們必須要隨時隨刻準備好接待一個陌生人。
2、智子
對它的任何描述有可能是錯誤。
它總是佔據最小的空間。一旦大空間來臨,它便將自己稀釋。捲曲,收縮,展開,它獲得了魔術的權利。而世間魔術的權利總是被竊取。
那類似於我們體內不可名狀卻又常常稱為情感的東西,似有若無,卻又總是從無中爆發出來。
它一旦到來,我們的時間會發生彎曲。
我們的身體會跟著它一起彎曲。
而那個創造者,束手無策。他只負責呈現。
這智子,量子世界的寵兒,虛實相間的影子,以其不可測知的本性,會找到多少我們?會經過多少身體?並且,多大程度上,就是我們本身?
3、面壁
對它的任何描述都可以基於某種錯誤。
面對大自然,面對那無比繁盛的一切,我們學會了既種,又掐。它們的面孔常常被我們抹去。
面對我們自身,我們奇異地罩上了面具。從白天走入黑夜,那康庄大道漸漸隱沒在黑色之中。
而那大黑暗,它在合適的時候來臨!
佛教中的智者早已站在一堵牆壁前,練習和探究生與死的知識。他們經受著這樣的事實:風吹過懸崖。
經受風吹,渡過懸崖。
創造者說:羅輯,大難來自於心,大道也存於心。只有博弈,方得大命。
4、黑暗森林
對它的任何描述可以完全出於任何一種錯誤。
當一張網織就,並賦予它無限延展的能力,它就展現其迷宮的本質:將所有時間緊緊地裹起來,並封閉所有的出口和入口。
就像夢來臨,然後在夢中到處闖。
那最初的命令是:在這網中闖,而不能停步。
陽光照亮了這個空間,卻不能照亮這條道路。這條道路存在於未知的方程式之中。它兼備生與死。
你看,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它牢牢地貼上我們的險頰,像吸血水蛭一樣,帶來疼痛、恐懼,以及難以名狀的心驚肉跳。
5、思想鋼印
對它的任何描述可以不來自於哪怕最小的錯誤。
如果有一天你否定了你自己,那最好真正源於你自身的願望。你藉此又重生了自己。
你不得不警惕那無處不在的巧妙催眠。
一些眼花繚亂的手法:反季節,轉基因,嫁接術。
它們全部通向一個終點:思想鋼印。
園藝栽培手冊上寫著:任何結果子的樹木,花兒自己開,果子自己結,種子自己貯存。
現在,它們越來越面臨道路被改寫的明天,就像一條直線被畫彎。
它們竟唱著彎曲的誘惑之歌。
6、黑域和死線
對它的任何描述都可以看成一個錯誤。
如果仔細搜檢詞典,可以得到這樣一組辭彙:畫地為牢,作繭自縛,抱殘守缺,鼠目寸光。
那顆被封閉起來的星球,等同於我們某個時刻的肉身。本該開放卻曲徑通向死胡同的肉身。
包括我們的眼睛,包括我們的視力。
包括那習慣於內視的心。
它的封閉在時間的身體上露出了嘴臉:既不在於變快,也不在於變慢,而在於將自己無限可能地消失。
在一雙牢牢注目的眼睛中永恆地消失,類似於紙又還原成為白,命運的白。
7、雲天明的童話
對它的任何描述必須愛上錯誤。
喬裝的藝術,經由漫長歷史的火候,早已成為一門熟練的技藝:關乎心,關乎溫度,關乎欲言又止。
它們並未缺席:王子,公主,畫師,巨人,陰謀,路途,希望。
重要的是,某種軌跡。它與曲率驅動軌跡重疊在一起。
這喬裝者,將語言塗上繽紛的色彩,又將語言架在看不見的弓上,靈巧地對著愛人表演雜技。
像千萬年來對著愛人表演雜技的人一樣,這喬裝者,捨棄自己的肉身,甚至捨棄命運,而將歌唱作為人生唯一的要義。
這喬裝者,他以此錘鍊常常不得要領的我們。
8、二向箔
對它的任何描述都與最瘋狂的錯誤有關。
這個薄薄的物事,與歌者和長老一樣,來自於一個不可言說的文明。它的道義在於:清除黑暗森林中突然走到聚光燈下的異己。
當歌者彈射出二向箔時,他哼著輕盈的歌。
這一切何其相似:當十字軍東征、成吉思汗的蒙古鐵騎席捲歐亞大陸、拿破崙深入俄羅斯的冰天雪地時,垂死者的肉體在前方相互撞擊,謀劃者在後方輕歌曼舞。
你看,道路突然中斷。
那手拂過一切。你看,我們尚未表達完成自己,我們不得不屈服於那拂過一切的手,無論是肉體之死,還是靈魂之死。
9、小宇宙
對它的任何描述可以來自於最優美的錯誤。
經由一雙巧手的打扮,它從母宇宙中分離出來,像一顆掛在樹梢的果子,獲得了自身的圓滿。
一個人自成一個小宇宙,獨自生長。
兩個人的小宇宙,在其中美好地呼吸,清澈,透明。
那也許是另一個童話?
從文字,到空間,雲天明僅僅憑藉一副存在於宇宙中的大腦,便走上了創世者之路。
創世,那正是我們的夢想,藉助於我們一個個小宇宙。終點是毀滅和再生,卻在路途中書寫永生。
它是如此美,如此艱辛。
10、劉慈欣
對他的任何描述都可能來自於某種主觀性的錯誤。
一個男人,一個科幻作者,一個工程師,一個戴眼鏡的人,一個生活在偏僻之地的人,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他被整個世界如此描述。
一個低調的人,一個有些老舊的人,一個沉迷科幻的死黨,一個為自己也為他人摘取榮譽的人:他被一些同類如此描述。
一個安之若素、波瀾不驚的人,一個經常自我否定的人,一個在現實和未來中取得平衡的人:他被自己如此描述。
一個最普通的智慧者,一個給予所有人額外一種人生的人:他被本文作者如此描述。
個人簡歷:
蘇建平,70後。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黑與白》。現居浙江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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