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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廣告牌》:當正義缺席,如何度過操蛋的餘生?

關於這部電影,它在金球獎等獎項上的斬獲你們已經知道了,它在台前幕後的班底有多牛你們也知道了,甚至於它講了一個怎樣充滿戲劇性的故事,你們同樣知道……所以,本文跳過這些,講點別的。

人們常說「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且不論遲到的正義還算不算是正義,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有些正義不僅遲到了,而且終將會缺席。

逝者已矣,生者未必如斯,這是比「正義」更要命的難題。

【友情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米爾德麗德的女兒安吉拉在7個月前被人姦殺,由於案件的線索實在太少,當地警方一直沒法破案……7個月後,焦躁難安的米爾德麗德突發奇想,租下了小鎮外道路邊三塊被人遺忘許久的廣告牌,用三句話向小鎮警長威廉·威洛比「逼宮」。

三塊廣告牌是整個故事的引子,但顯然不是故事的全部,這個片名妙就妙在廣告牌是電影最好的「簡介」,就像許多推薦此片卻又不忍心劇透結局的文章一樣——矛盾是顯而易見的,可答案要自己去尋找。

如果要給本片起一個更「貼切」名字,我覺得《三封遺書》會刁鑽得多,不過神韻和氣質卻是不能比了……

三塊廣告牌是米爾德麗德的傑作,三封遺書則是威洛比警長的「錦囊妙計」。

從這個角度來說,雖然全片的靈魂人物是米爾德麗德和傑森·迪克森,但整個故事的框架卻是由「靈魂導師」威洛比定下的。

第一封遺書寫給家人,像一個圓滿的句號。

威洛比是遠近聞名的好警察、好丈夫、好父親,身患絕症、時日無多的下場更是為他「好男人」的形象加上了一層「完美」的悲劇色彩,完美到本有可能讓他晚節不保的鬧劇都黯然失色。

他決定讓妻女對自己的最後印象定格在他最美好的一天,在家庭內外都變得糟糕之前……這個決定,不僅讓他以體面的方式離開,也讓他的「完美光環」徹底牢不可破。

第二封遺書寫給冤家,像一個好奇的問號。

生前沒能破掉姦殺案是威洛比一大憾事,米爾德麗德的作為更讓他如鯁在喉,連死都死不踏實——所以,他選擇幫對方續上廣告費,讓這場鬧劇繼續下去,看似是幫她,又像是害她,這一舉動的未知性,正好對應了她對米爾德麗德的複雜情緒。

身為這場鬧劇的發起者,米爾德麗德充分展現了「可憐」與「可恨」伴生品質

她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失敗」母親,永遠處理不好和孩子的關係,嚴厲成了刻薄,教訓成了辱罵……只是沒有想到,她與女兒最後一面的最後一句惡語相向,不幸一語成讖。

所以,除了不知所蹤的兇手外,米爾德麗德最怨恨的人是自己。正是因為她無法再獨自承受這份悔恨和憤怒,才會使出三塊廣告牌的計策——督促緝兇只是一方面,通過傷害他人來滿足進一步傷害自己的慾望,或許才是她不由分說的隱情。

米爾德麗德對威洛比警長當然沒有額外成見,只是他的職位最適合承擔自己的怒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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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威洛比在自己面前咯血時,她沒有絲毫得逞的欣喜,而滿是惶恐與關切。

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米爾德麗德把廣告打到底的決心,為此她不惜與鎮上所有人為敵——她早就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

神父(還有牙醫)代表了鎮上的普通人,為了廣告牌,她大有把其他人都當成幫凶的架勢。

兒子羅比是她目前在世上最親的親人,為了廣告牌,她不惜對兒子造成二次傷害。

前夫查理的身份大概最特殊,米爾德麗德和他碰面不打起來就算萬幸了,開噴互懟完全是家常便飯……

刨除掉這一點,查理僅僅作為安吉拉的父親,真心實意好言相勸,為了廣告牌,她依然可以輕鬆把對方刺得遍體鱗傷。

本身沒有特別實際意義的廣告牌,成了米爾德麗德宣洩怨憤和品嘗痛苦的最佳寄託,只有藉此和別人作對,她才會感受到一絲越陷越深的快感。

等威洛比自盡後,三塊廣告牌的鬧劇開始變質(「對將死之人的惡毒」變成了「對往生者的鞭屍」),擺在米爾德麗德面前只有退縮和更極端兩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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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選擇了後者,因為她喜歡「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手,即便錯殺也不要緊——嚴格來說,除了她自己外,每一個在這場鬧劇中受傷的人都是無辜的。

被病態的畸形心理吞噬後,米爾德麗德再也沒有表露過「自我」,只有在廣告牌被焚燒時,她才在羅比一句「媽,太晚了,別管了」下嘶吼出了一聲絕望又無助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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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令她偏執,憤怒讓她狹隘,悲痛使她歇斯底里。

在維護廣告牌的過程中,米爾德麗德變得越來越不近人情,她把所有關懷和勸慰都當成了敵意,那些試圖與她接觸的人自然也都成了敵人。

米爾德麗德並非不知好歹,只是她早已閉目塞聽,於是火燒警局也順理成章。

轉機出現在侏儒詹姆斯替自己撒謊掩飾罪行後,米爾德麗德不但發現仍然有人願意幫助自己重新貼廣告,還在與詹姆斯共進晚餐時意外認識到了問題所在——查理的一出小插曲讓她明白,用憤怒去製造衝突進而消解憤怒,不過她一廂情願的虛妄,憤怒只會帶來更大的憤怒。

在詹姆斯被自己氣得拂袖而去後,米爾德麗德一度還想抄起酒瓶怒砸查理的頭,可等她真正回過味來時,卻選擇送給前夫一句簡單的祝福。

回到影片一開始,當米爾德麗德來找威爾比做廣告時,她扶起了一隻翻身不起的小甲蟲——如果在「廣告牌事件」之後,恐怕她會隨手碾死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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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的憤恨只會灼傷自己,尚未波及他人。

第三封遺書寫給晚輩,像一個循循善誘的破折號。

如果沒出三塊廣告牌這檔子事,威洛比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傑森·迪克森這個不省心的後生了。父親早逝,與保守的母親相依為命,再加上多年來的鬱郁不得志,迪克森內心充斥著怨恨,性格也變得暴躁、乖戾……威洛比希望他能學會釋懷和愛。

在威洛比眼中,迪克森是塊好苗子,有勇有謀,本性也不錯,只是被無名怒火熏成了少根筋的莽漢。

在一個誰都認識誰的小地方,能遇到一個有潛力、值得栽培的後輩不容易,這也是威洛比一直把迪克森帶在身邊並多加維護的原因。

如果有更多時間的話,相信威洛比能把迪克森教導地更好,只可惜他沒這個機會了……

而在迪克森眼裡,威洛比不僅是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是箍在自己腦袋上的緊箍咒,同時少了「燈塔」和「掣肘」,只會讓他一直處在臨界點的怒火徹底噴薄而出。

巧合的是,由於自己情緒失控痛扁威爾比、繼而被新任警長解僱,迪克森沒能及時收到威洛比留給自己的遺書——也正是因為自己跌落谷底的處境,才讓他真正把威洛比的話看到了心裡去。

愛能讓人冷靜,冷靜才能思考,而迪克森所欠缺的就是足夠清醒的頭腦。

如果威洛比遺書中的這把「火」還不夠,那麼米爾德麗德放的另一把火絕對足夠把欠缺的加倍補上。

被燒傷後,迪克森有了充足的時間和心情去品味前輩的遺言,並重新審視自己的言行舉止。剛看到被自己揍得半身不遂的威爾比時,迪克森還單純只是覺得抱歉,可當對方不計前嫌為自己倒果汁時,他才開始明白所謂的「愛」。

拆線回歸生活後,迪克森從各種意義上都實現了脫胎換骨。

所以,當大家以為姦殺案真的會像威洛比所說的那樣,以一種足夠戲劇性的方式柳暗花明時,人人都會忍不住為迪克森的膽大心細而捏一把汗……失去警察身份又頂著半張晦氣臉的他明明那麼弱小,軟中帶硬、粗中有細的他卻又顯得無比強大。

懂得「真愛」的迪克森,開始學會為他人著想、考慮,安吉拉的懸案是威洛比未竟的遺願,如果能用被胖揍一頓的代價抓到真兇,那絕對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了。

當然,這件事對於尚在人世的米爾德麗德更為重要,它意味著一勞永逸的「解脫」。

迪克森做到了威洛比希望他做到的。

實際上,威洛比的「遺計」並沒那麼神乎其神,他只不過是在死前開了個玩笑、說了些心裡話罷了,真正理解並作出反應的是米爾德麗德和迪克森。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人問題是一樣的:同樣怨恨、憤怒、絕望。所以,他們需要的東西也是一樣的:和解、妥協、平靜、希望。

在影片中前期,米爾德麗德只有在廣告牌附近看到小鹿時才有了片刻的安寧,因為它帶來了一絲祥和與希望。

希望,正是她最急需的東西,迪克森告訴她兇手可能有眉目後,她度過了少有的富有希望的一天。

這個道理也適用於迪克森,當滿懷希望換來的卻是一場空後,他再次被絕望吞噬,本想吞槍自盡一死了之……

腦海中閃過的一個想法,給他和米爾德麗德提供了能夠繼續走下去的新希望。

他們也許一輩子都抓不到真兇,姦殺安吉拉的禽獸會永遠逍遙法外,但只要有「在路上」這一條理由和一線希望,便足夠他們擺正走完餘生的態度了。

更何況,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他們學會了與自己和解,擺脫了無謂的憤怒,找到了久違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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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當迪克森輕描淡寫地揭過「火燒警局」這一茬時,是米爾德麗德在女兒姦殺案發生後,第一次露出了發自肺腑的會心微笑

此片的結構很精妙,演員們的表演也非常精彩,各方面都稱得上精良,如果非要說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它太像一篇能得高分的「命題作文」了,以至於讓我少了點本應有的感動……當然,這絲毫不礙《三塊廣告牌》成為一部優秀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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