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夫人學人說之婚在香港：高房價，多跨境，還有挑剔的港女？

知識 01-13

《志明與春嬌》系列電影劇照

撰文：周穆之

責編：許多多

知識分子為更好的智趣生活ID：The-Intellectual

儘管婚姻和家庭的價值觀一直在變動，也越來越多元化，大部分人依然期待能夠尋找到一位可愛的伴侶並進入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然而，和世界上很多發達的地區和城市一樣，香港社會也見證了不斷推遲的初婚年齡和結婚人士比例的下降。1981年，香港女性的初婚年齡是24歲，男性是27歲。這兩個數字在2011年分別增長到了29歲和31歲。但是，和許多發達國家和地區不同的是，同居在香港依然比較少見，具有婚前試婚的性質，和婚姻的區別明顯。尤其是，在同居關係時生育子女的行為在香港以及其他東亞社會都難被主流社會所接受，也十分罕見。香港社會中更獨特的就是大量的內地移民以及廣泛存在的跨境婚姻（夫妻雙方中其中有一方是內地居民，參見《學人說｜內地與香港跨境婚姻中的婚姻暴力》）。目前，香港人口中大約有三分之一來自於內地。在2000-2010年間，近一半在香港註冊的婚姻是跨境婚姻，其中80%~90%的婚姻中女方是內地居民。在香港，人們的結婚模式是否和其他發達地區類似？又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呢？

說到結婚，人們首先考慮的就是結婚的可能性。一個較為穩定的經濟基礎或者經濟的獨立性是許多人在決定是否進入婚姻和跟誰進入婚姻時重點考慮的因素。結婚成家一般來說需要擁有和維持一處獨立穩定的住所，往往很快還要考慮的養育子女的花費。一套自己名下的房產，在許多大城市，成為年輕人進入婚姻最困難的關卡。在以高房價，甚至可以說是「變態」高房價聞名的香港，可想而知在工作不久後就可以買到自己的房子並進入婚姻基本上是不太現實的。這一點對於許多教育程度較低，從事較低收入行業的年輕人來說更是如此。由於男性在傳統文化中依然作為提供經濟支持的主力，可以想像，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男性在香港尤其應該難以進入婚姻。

有趣的是，利用最新的香港社會動態追蹤調查數據，一個最近的研究發現不同教育程度的男性在結婚的可能性上並沒有很大區別，但更細緻的分析顯示跨境婚姻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Zhou, Wu, and He 2017)。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男性明顯更加有可能和香港本地出生的女性結婚。在生活成本如此之高的香港，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男性在本地婚姻市場上明顯更受青睞。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男性很可能在本地婚姻市場上受到了擠壓從而選擇尋找內地新娘。許多在內地生活或者工作過的香港男性都表示他們感覺自己在內地比在香港更受女性歡迎，也更有信心在內地找到更年輕，更美貌，甚至教育程度更高的配偶 (Ho 2012)。這一點在比較跨境婚姻和本地婚姻時也得到了證實：香港回歸後到2011年間，跨境婚姻中夫妻雙方的教育程度差距更大，內地女性的教育程度高於香港男性配偶的教育程度也更加常見 (Zhou 2016)。

經濟條件並非優越的香港男性在婚姻市場上受到的壓力部分體現在了各種針對女性的網路詞語上。其中一個流行很久的詞就是「港女」。「港女」在網路論壇上大多和「拜金」、「貪錢」、「愛名牌」等負面形容掛鉤。近年來又流行起「敗犬女王」、「中女」、「剩女」等辭彙，側重於高學歷、高收入、更加獨立的單身女性，和內地的「剩女」一詞遙相呼應。這些詞語主要是表達一種對女性選擇伴侶時的過度挑剔的不滿，往往將現今女性晚婚或者不婚歸咎於她們自身的某些特性。多年來的人口調查數據也顯示，和男性不同，教育程度越高的香港女性結婚的可能性越低。現今的香港社會提供大量的高收入和高度職業化的就業機會，例如金融、財會、保險、地產行業等。具有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女性人數也略超過男性，深受這些行業歡迎。不少香港女性選擇在職場上打拚出一片天下，而非拘囿於傳統性別文化所期待的家庭照顧者的角色。2014年，在經理和政府行政人員職位中，女性佔三分之一。從1981到2014年間，女性在高級政府官員中佔比從5%增長到34% (HKCSS 2016)。在中高層的管理職位上，香港女性的表現的確亮眼。

但是這些「港女」們就真的如那些流行辭彙所描述的拜金、挑剔、高不可攀嗎？同一個研究也比較了1950和1960年代出生的和1970和1980年代出生的不同教育程度的香港女性的婚姻的情況。結果顯示只有這些較早年出生的具有大學文化的香港女性更不會結婚，晚些年出生的不同教育程度的香港女性在結婚的可能性上基本沒有區別。因此，也許經濟地位較高的女性在尋找伴侶時較為謹慎，然而，在高房價高消費的社會中，這些女性的經濟資源對於達成婚姻無疑有十分積極的作用。對於低學歷低收入的女性來說，她們有限的經濟資源的反而有可能使進入婚姻更加困難，即使她們更早進入婚姻市場或者對伴侶要求較低。這些變化反映了女性經濟地位在婚姻市場上日益增加的重要性，也從側面反映出兩性擇偶偏好的調整。

此外，這些變化也許與香港八十年代引入的外籍家庭勞工輸入的項目有所聯繫。如今，大部分有五歲以下幼兒的高學歷母親都有僱傭外籍家佣 (Cortés and Pan 2013)。職業女性可以依賴家庭僱工來照顧子女，從而保證自己的職業發展和收入。因此，尤其是針對高學歷高收入的女性，婚姻並非一定與個人職業發展產生嚴重衝突。伴隨著社會發展，女性經濟資源對於結婚的重要性在其他發達國家，例如美國，也得到了同樣的支持 (Sweeney and Cancian 2004)。僅僅是攻擊女性的某些個人特質甚至個人成就來說明「為什麼高學歷高收入的女性更不會進入婚姻」是站不住腳的。

本文簡單介紹了香港的婚姻現狀。鑒於90%左右的跨境婚姻是由香港男性和內地女性組成，我們重點關注了跨境婚姻在香港男性的婚姻狀況中扮演的角色。對於香港女性，我們著重介紹了女性經濟地位和她們婚姻狀況之間的聯繫。整體來說，香港的初婚年齡一直在推遲。這很有可能會導致更高比例的香港人終生未婚，也從側面反映出香港社會不斷增長的生活壓力和不穩定性。

跨境婚姻起到了調節的作用，使得在本地婚姻市場上受限的部分人群可以通過選擇內地伴侶來達成婚姻。但香港和內地日漸縮小的社會經濟差距也會改變跨境婚姻的性質和角色。女性教育程度和結婚與否的關係並非一成不變，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社會本身的特性。內地的大型城市例如北京和上海也有著高昂的生活成本，本地和外地戶口在生活和福利上也有著巨大區分，也有著關於「剩女」的話題和討論。香港婚姻的現象和研究無疑對於理解內地大型城市的婚姻模式也有借鑒意義。

參考資料

Cortés, Patricia, and Jessica Pan. 2013. "Outsourcing Household Production: Foreign Domestic Workers and Native Labor Supply in Hong Kong." 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 31(2):327-71.

HKCSS, The Hong Kong Council of Social Service. 2016. "The percentage of directorate grade officers who are women." Last Modified May 12, 2016.

http://www.socialindicators.org.hk/en/indicators/women/28.11

Ho, Sik Ying Petula. 2012. "Hong Kong men"s stories of intra-national cross border romances."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Social Work and Development 22(3):176-86.

Sweeney, Megan M., and Maria Cancian. 2004. "The Changing Importance of White Women"s Economic Prospects for Assortative Mating."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66(4):1015-28.

Zhou, Muzhi. 2016. "Educational Assortative Mating in Hong Kong: 1981–2011." 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 48(1):33-63.

Zhou, Muzhi, Xiaogang Wu, and Guangye He. 2017. "Marriage in an Immigrant Society: Education and the Transition to First Marriage in Hong Kong." Demographic Research.

「香港社會動態追蹤調查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