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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我堅決不能學我爸!正德:我是外語小能手!

展覽: 明代御窯瓷器——景德鎮御窯遺址出土與故宮博物院藏傳世弘治、正德瓷器對比展

時間: 2017/09/29 - 2018/02/28

地點: 故宮博物院齋宮、誠肅殿

哪一種顏色最能代表皇家?可能你會脫口而出:黃色。印象中,宮廷劇里的皇上總是黃袍加身,端坐於金燦燦的龍椅之上。金鑾殿上,觸目皆黃。皇帝對黃色有所偏執,則皇室諸般器用也力求此色。不過,即便是皇家,於瓷器上卻難得見此色調。直至明代,澆黃釉瓷的日漸成熟才彌補了皇室這一缺憾,而澆黃瓷器至臻完美之作則出現於弘治時期。

故宮博物院已舉辦多次明代御窯瓷器對比展覽,卻以此次「弘治、正德瓷器對比展」海報最為簡潔——展覽信息之外,僅以一襲純黃背景示人。雖然簡約,卻意涵豐富:既暗示了此次展覽的主角與色調,又將皇室自信高貴之態展示得淋漓盡致。觀此海報,不由得讓人加快步伐,直奔齋宮,一睹弘治、正德皇室用瓷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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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齋宮前院,便可見窗欞門框,處處皆黃,至於齋宮殿內,展板、說明牌亦作黃色。如此開宗明義,展覽意圖強調的主色調一覽無餘。黃色為弘治時代瓷器最為明艷之色彩,黃釉、黃彩瓷器自然貫穿展覽弘治部分始終。

弘治時代上承成化,瓷器風格與成化朝者一脈相承。成化皇帝雅好文藝,品位不凡,於瓷器生產一事頗為用心,因此,成化朝瓷器色彩繽紛,開一代之新風,為弘治朝所繼承。就青花而言,弘治朝青花瓷與成化瓷器極為相類,亦用產自江西樂平縣的「平等青」,因此青花發色自然接近,較為淺淡,皆有明凈素雅之風(圖1)。弘治朝青花瓷類之中,以黃地青花(圖2)最為突出。這一品種的燒制始自宣德時期,需經兩次燒成。先按常規程序製成青花瓷,再以澆釉方法施以黃釉,然後將青花處黃釉剔除,入低溫窯二次燒成。弘治朝黃地青花黃釉凝厚光亮,施釉勻凈,與普通青花瓷相比,更增柔和暖意。實際上,除可與青花結合之外,黃釉亦可做地與紫彩、礬紅彩、綠彩相配,給人以不同的視覺體驗。

圖1 弘治青花瓷

圖2 黃地青花折枝花果紋盤

色彩搭配固然繽紛絢麗,然而若一色勻凈,亦可不落凡俗。展廳西側可見澆黃釉描金尊三件並列(圖3),低調地處於展櫃一側。若細細觀之,可見色調明黃,釉色嬌嫩,釉面如水,彷彿吹彈可破。黃釉瓷器燒造困難,明代以前,瓷器上鮮見純正的黃色,以偏深黃乃至黃褐色者居多。明代澆黃釉瓷器燒製成功,黃釉瓷器放趨於明艷亮麗。收藏界為形容弘治朝黃釉之嬌嫩,稱之為「雞油黃」,以油脂比擬,足見其柔滑細膩。其亦被諧稱為「嬌黃釉」,對比明代歷朝御器,所謂「嬌黃」,實唯弘治器實至名歸。弘治黃釉器厚於成化,又淡於正德,色調雅正,氣質非常,配以古樸器形,相得益彰,更顯皇家風範。如此前所提三尊,以金彩相描,更增華貴之氣。其實弘治朝黃釉器釉色幾乎能夠保持一致,可見弘治朝時,窯工已經較為熟練地掌握了澆黃釉器物的燒成技術。

圖3 澆黃釉尊

澆黃釉為顏色釉之一種。中國陶瓷原以青釉為自然瓷色,肇因於瓷土中多含鐵元素,制釉時難以盡除,只得因勢利導,成就一番青瓷的如冰似玉。後於長期窯冶之中,漸得黑、白、醬等釉色,亦偶見紅、綠色彩,然而終不過寥寥數色而已。至於明代,官方於景德鎮投入甚多,歷朝多有創造,顏色釉瓷器遂層出不窮,瓷器釉色由此方爭奇鬥豔。弘治朝除以澆黃釉聞名外,顏色釉瓷器方面亦有其他紫金藍釉、孔雀綠釉等顏色釉產品,還創燒有深茄皮紫釉瓷器。展廳中以一獨立展櫃陳列有茄皮紫釉描金牛紋雙耳尊(圖4)。此器紫中泛藍,釉質肥厚,器體規整雍容,為弘治朝瓷器中之佳作。

圖4 茄皮紫釉描金牛紋雙耳尊

展廳中弘治瓷器光彩奪目,種類甚多,但若從傳世收藏和出土資料來看,弘治時期所見瓷器在品種、數量方面遠遜於成化朝。目前可知,成化朝御窯有品類29種,弘治朝御窯瓷器卻僅見16個品種,剛過其半。而就風格而言,其因循成化者極多,少有創造,後世遂有「成弘不分」的說法。御窯瓷器風格繼承前代,恐非弘治帝刻意效法其父,而燒造不振,產量不高,卻應與皇帝無心於此相關。

弘治皇帝朱祐樘幼年身世坎坷,受萬貴妃阻撓,其出生多年後方與成化帝相認,這自然給朱祐樘心中留下了些許陰影。或許正因如此,朱祐樘即位之後,為政態度與其父大不相同,他勤勉寬厚,勵精圖治,體恤民力,躬行節儉。既然誠心於治國之道,自然難有閑暇關注瓷器生產。

文獻中有關弘治御窯瓷器燒造情況記載較少,而其中出現的又多是罷廢中官燒造瓷器的記錄。這一點與其父成化皇帝差別很大。成化皇帝即便遭逢災年,亦不減燒造瓷器經費。而弘治皇帝則是國家稍有風吹草動,便裁撤督窯中官。瓷器燒造於一國之治乃是細枝末節,弘治帝於此尚謹慎克儉,亦可窺其為人為政風格之一斑。成化帝恣情文藝,雖有不少作品傳世,但於朝政卻頗多倦怠,以至國力凋敝。弘治帝力圖扭轉局面,十幾年來苦心經營,終得「弘治中興」。

弘治朝瓷器雖少有創造,於黃釉瓷器卻屬例外,這或許與黃釉瓷器的特殊功用有關。黃色在明代是宗廟祭祀所用之色,澆黃釉器物可做祭祀器用。如澆黃釉描金犧耳尊,器形仿古,明顯應為禮器之用。宗廟祭祀是國家大事,事關國家福祉。弘治朝獨黃釉凸顯,或許正顯示出弘治皇帝於國家大事的重視與誠懇。史書稱,「孝宗獨能恭儉有制」,由瓷器而觀,誠不我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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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齋宮前殿,便至誠肅殿。誠肅殿門扇以白地紅框裝飾,底繪青花圖案,風格較齋宮為之一變,這便來到了展覽的正德朝瓷器部分。正德朝瓷器仍以青花為大宗,青花器物仍可見成化、弘治清新之氣(圖5),但青花呈色較成化、弘治已有所不同,正德後期產品尤為明顯,部分青花器改用石子青,呈色較深,為嘉靖、萬曆時期青花瓷風格的變化伏筆,呈現出承上啟下的過渡特徵。

圖5 明正德青花阿拉伯文出戟尊

若細細欣賞正德御窯青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應是青花瓷上頻繁出現的阿拉伯文。用阿拉伯文字裝飾青花瓷器並非正德朝首創,不過正德朝所見用阿拉伯文裝飾瓷器數量、形式之多,令人驚訝。若轉念回想,青花瓷之出現原本也與伊斯蘭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僅青花瓷出現之時所用的鈷料來自伊斯蘭世界,而且其出現以來種種器形,如折沿大盤、八方燭台、天球瓶等,亦與伊斯蘭銅器、陶器等工藝品聯繫密切。青花瓷的產生與發展,原本便流淌著眾多伊斯蘭文化基因。然而為何至正德朝,這一基因開始多以阿拉伯文字的形式呈現?這些文字又是什麼內容呢?不少文字均勻分布在瓷器不同部位,又該如何閱讀呢?

實際上,正德青花瓷上不僅有阿拉伯文字,亦有波斯文等。根據專家研究,正德青花瓷上的文字組合形式不一,有些青花瓷將完整的內容寫於同一處,有些則將一句話拆成幾部分,根據裝飾需要安插在瓷器的不同部位。如此次展出的一件筆山(圖6),其一側文字與大英博物館所藏的一件正德青花筆山相類,而大英筆山前後兩面皆有阿拉伯文,合在一起即為一句話,意思是「筆是優於一切的」。另有一件青花阿拉伯文盒(圖7),其器蓋側面平均分布有八處開光,開光內書寫有波斯文,將這些波斯文合在一處,就構成一句話:「哦,那些聽我話的人,現在要來看我的表現。」文字內容之中,似有訓誡之意。實際上這些正德青花瓷器上的中東文字不少出自伊斯蘭教的宗教經典,更有一些直接出自《古蘭經》。因此,在正德御窯瓷器上的中東文字絕非單純的裝飾,更有一層宗教文化的影響滲透其中。

圖6 青花阿拉伯文筆山

圖7 青花阿拉伯文盒

事關御窯,就不得不提當朝「窯主」正德皇帝。正德皇帝朱厚照於史書中惡名赫赫,正與其父相反。而史家對他的詬病多在於這位皇帝實在太愛玩鬧了。紫禁城自開放以來便門庭若市,至今更是頻現「故宮跑」,可見對人的吸引力。可是正德帝卻嫌紫禁城不夠好玩兒,偏要建個豹房以供嬉樂。皇帝之位已登峰造極,他卻偏要cosplay一位大將軍,還給自己起個別名朱壽,時不時跑去邊鎮宣府溜達一圈兒——大概覺得自己是一匹野馬,而北京家裡沒有草原吧。不理朝政,好大喜功,強搶民女,荒淫無度……感覺說多了都是正德朝大臣的口水和淚。

固有印象之餘,眾多書寫中東文字的青花瓷器卻給予了我們另一個觀察正德皇帝的面向。正德御窯瓷器上伊斯蘭因素如此常見,或正暗示了朱厚照本人對伊斯蘭教的興趣。實際上,文獻中有所記錄,正德豹房中,多有回人。而正德帝南征北討,左右也常有回人侍奉。此外,正德帝對朝貢回人也禮遇有加。由此可見,正德帝應特別看重回人,並與其關係密切。或許正是在與回人的交流中,正德帝開始對伊斯蘭教及其背後文化產生了濃厚興趣。

然則,若僅是對伊斯蘭教興趣濃厚,尚不足以解釋阿拉伯文、波斯文盛行於御窯瓷器之上。畢竟,青花瓷上早有伊斯蘭文化種種印跡,何以在正德朝,文字圖案之風驟起?實際上,正德帝個性突出,雖舉止荒誕,自幼便智商極高,亦應具語言天分。《明實錄·武宗實錄》中說他「佛經梵語無不通曉」。《皇明世法錄》則稱,正德帝貫通回經(即《古蘭經》)三十卷。據目前的研究狀況,《古蘭經》在明代時似尚無漢語譯本。若果真如此,則意味著正德帝所貫通的是阿拉伯文的《古蘭經》。除此之外,正德帝對藏文、八思巴文(圖8)亦有所涉獵。種種跡象表明,學習外語是正德帝的一項重要的業餘愛好。正德帝嬉樂之餘,掌握的外語有三四種之多。語言學習絕非易事,正德帝熱衷學習的語言,多為鄰國或國內番眾之語,恐怕絕非僅為逸樂。至於在皇家瓷器上設計一二,「顯擺顯擺」自己外語、研習外來文化的種種成果,可能只是正德帝語言學習之餘的一種自我陶醉娛樂之法吧。

圖8 出土青花八思巴文款「正德年制」碗底

當然,正德皇帝對瓷器生產頗有激情,有乃祖之風,不似其父。這或許是將其所重視的語言學習投射於瓷器之上的另一重原因。也正因如此,正德朝時,御窯燒造的瓷器品類恢復至22種,有所復興。除青花瓷外,孔雀綠釉類瓷器(圖9)發色純正,最受後世稱道。孔雀綠釉這等藍綠色系瓷器,經數百年發展,至此臻於至善,或許亦是正德帝醉心於伊斯蘭文化的結果?

圖9 孔雀綠釉碗

弘治上承成化,正德下啟嘉萬。兩朝皇帝一冷一熱,一靜一動,讓三十年間的明代朝廷張力十足,卻也在瓷器細微之處,留下他們個性中極富特色的一面。時代隨風而逝,目之所余,是溫柔細膩的單純色釉,張牙舞爪的青花龍紋,眉飛色舞的異域文字……是弘治朝瓷器的循規蹈矩,是正德朝紋飾的別開天地。冰涼瓷面上留著的,是歷史的花色,是時間的沉默,還有皇帝人生的餘溫與面容。

文並攝影/丁雨

本文刊載於20180112《北京青年報》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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