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記之衰老、疾病、死亡（二）

教會別人死亡的人，同時也能教會人生活。

——蒙田

關注《當呼吸化為空氣》這本書，一個原因是因為本書作者是一名醫生，而且還是一名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獲得斯坦福大學英語文學及人體生物學雙料學位、劍橋大學科學史與哲學研究碩士學位，並畢業於耶魯大學醫學院。無論就讀的哪一所大學都是世界赫赫有名的大學。但37歲就染上了癌症，就像剛爬上一座人生巔峰，眼前一片開闊，已經看到了又一座高山正向自己招手，等待著自己去征服，可疾病卻告訴你，只能到這。作者該怎樣面對這種打擊呢？另一個原因，是作者患的癌症和我父親一樣，都是肺癌。我想知道在全世界醫療水平最先進最發達的美國是怎麼樣來治療這種疾病的，父親的治療能否從中獲得一些借鑒意義？

作者不愧擁有英語文學以及哲學研究學位，全書文字優美，作者將被檢查出肺癌後的生活經歷娓娓道來，無論是心理變化，還是治療的感受，都一一用文字傾訴，同時，又從醫生和病人的角度來思考疾病對我們的影響。

任何重大疾病，患上之後，都有一個心理變化，一般是懷疑期、憤怒發泄期、悲傷憂鬱期、接受期。為什麼是我？這是很多患上重大疾病的人的首想之念，難以接受這個現實，是不是弄錯了？作者開始的心理是這樣，父親的想法也是這樣。記得父親常說，自己做了那麼多的好事，為什麼疾病還要來找我。疾病面前，人人平等。說是好說，但是到了自己身上，還是那麼的難以接受。懷疑期後面則是憤怒發泄期，患病的人腦中常會出現一個念頭：自己是被上帝或老天拋棄的人。因為絕症就意味著無藥可救，意味著死亡。一旦患上，就好像被命運捉弄一樣。心頭會產生無名之火，異常暴躁，並容易自暴自棄。發泄過後，會到悲傷憂鬱期，怨天尤人，自我封閉，收縮視野，關注點總是落在疾病和自己身上，很難轉移注意力。一旦控制不好，病人在這段時間是最容易做出極端的事的。當病人接受疾病這個現實後，會更加珍惜活著的時間，把消極的心理轉換為積極的努力，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和理想，生活得更充實和有價值。父親也經受了這一個過程，而且是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患病這個現實。

作者利用生病治療的時間，整理了自己的過去，從孩童時期就開始記起，記錄下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的成為一名醫生的。在醫學院畢業後，自己又是懷著怎樣的悲天憫人的情懷關注病人和醫生的。在擔任住院醫生期間，在奔忙中，感受到「在生命與死亡這樣厚重的背景下，真可謂卑微如螻蟻」。在遇到自己從醫生涯之中第一個死亡病例後，學到的是「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把任何病人簡單看做病歷上的文字了，而是把所有的文件和病歷都當作真正的病人來看待」。在見證了很對死亡後，作者想到「有時候是站在角落窺視，有時候則和死神在病房裡狹路相逢，感覺非常尷尬」。

作者選擇成為一名醫生，部分原因是家庭的影響， 作者的父親就是一名醫生，哥哥也是醫生，可以說是醫生世家了；「部分原因是想追尋死神：抓住他，掀開他神秘的斗篷，與他堅定地四目相對。神經外科對於我的吸引力，不僅僅在於大腦與意識的交纏，更在於生與死的糾葛」。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追求，作者對醫生這個職業有了更人性化的認識，「醫生是一種每天都徘徊在病人生死之間的職業。生離死別的故事與伴隨而來的令人心碎的哭聲是工作環境的背景音樂。醫生們以一切可以想到得到的方式入侵身體。他們看到的，都是人們最脆弱、最恐懼、最私密的時候。他們治癒病人，護送他們重新回到滾滾紅塵，自己卻轉身離開。醫生的意義，在於把病人原先斷裂了的生命的路修補接續上。生命的意義包羅萬象，但每個單一的生命點，最終都是為了橋接過去和未來而存在著。見到病人的時候，都是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也是最真實的時候，因為他們的生命與個性受到威脅。醫生們的職責，包括去了解病人的生命因為什麼而寶貴，而值得一活，並好好計劃，可能的話，要儘可能保留這些東西——如果不行的話，就讓病人去得安詳體面。掌握這樣的權力，就需要有很深的責任感，也是摻雜著愧疚和自我責備。」

醫生的存在，或許是上帝與撒旦達成的協議，生命屬於上帝，死亡給了撒旦，但連接生命與死亡之橋屬於醫生。醫生與病人的相遇，或許是世間最無奈和最徹底的相遇，病人全心相托，醫生肩負著生死攸關的責任，需要為病人奮戰到底。除了疾病本身，疾病帶來的痛苦和恐懼也一併歸屬了病人及其家屬，醫生不但要診斷疾病，還要治療心理。除了手術刀，醫生的另一個重要武器就是語言。作者的最高理想不是挽救生命，而是引導病人和家屬去理解死亡或疾病，因為人終有一死。作者頓悟道：醫者的職責，不是延緩死亡或讓病人重回過去的生活，而是在病人和家屬的生活分崩離析時，給他們庇護與看顧，直到他們可以重新站起來，面對挑戰，並清楚今後何去何從。」

無論是什麼大病，都能完全改變一個病人以及全家人的生活。作者告誡病人和家屬，治療時，保持謹慎的樂觀，因為「不切實際的樂觀往往下一秒就是排山倒海的絕望」，作者在治療過程中，化療帶來的種種痛苦，與我父親的遭遇一樣，化療產生的腸胃反應，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即使吃下去，也會被嘔吐出來，體重急劇下降，身體消瘦，虛弱的抵抗力，隨時要堤防身體的風吹草動。這樣的情況，如果沒有堅持的信念支撐，很多人就倒在化療的路上。作者用宗教和家庭的愛來獲得支撐，父親則用不甘心來支撐，不甘心，是他還想看著孫男孫女長大，還想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重大疾病不僅是改變人生，而且還要將你的人生打得粉碎，原來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打亂，家屬也被捲入其中，生活從此圍繞著病人展開。對於病人而言，這些絕症的殘酷之處在於不僅限制你的時間，還限制你的精力，限制你的活動空間。在我照顧岳父時，深有感觸，平時多麼樂觀開朗、多麼精力旺盛的一個人，這個時候被限制在這張病床上，哪也去不了，彷彿成了病床的囚徒。這些絕症的殘酷之處還在於將來，就像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卻不知道具體執行的時間，隨時等待著死神來敲門，這種煎熬對病人也是一種折磨。

作者和妻子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要一個孩子，他們也成功了。我不禁想，這本書或許將成為父親給予孩子最好的禮物。父親就是橋接過去與將來的橋，現在任務完成了，他也可以安詳的離開。作者從發現癌症到離世，生存了2年多。我們也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父親放棄化療，父親經過五次化療，換了三種化療藥物，效果都不理想，看著父親每次化療後的痛苦以及虛弱的身體，我心裡非常難受，既然從醫學上已經無法，那就盡量保持生活質量吧，反正要來的遲早要來，至少可以少受點罪。放棄化療後，也發生了一些危險情況，醫院下發了病危通知，但父親挺了過來，最重要的是父親的心結終於被打開了，不再糾結於為什麼是我這個心結，而徹底的接受了生病這個現實。反而，父親的飲食逐漸恢復正常，咳嗽也大大緩解，精神狀態也一天天的變好，雖然我一直謹記這保持謹慎的樂觀，但看到這個變化，我們全家還是非常高興，能讓父親保持較高的生活質量，享受每一天，這是我們全家的心愿。

與其和疾病做抗爭，不如把這看做是一場旅行，要麼在旅行中緊密團結，要麼在旅行中徹底決裂？這是疾病帶給人性最大的考驗。我想，無論旅行時間的長短，我們全家會一直支持陪伴父親。我們通過他來到這個世界，看到了過去，生活在當下，當下便是風口浪尖，人生積累的經驗，被生存的細節磨損消耗。我們智慧的高峰，便是生活的當下。當下我們的使命就是守護，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最後用作者給女兒的隻言片語來結束本篇讀書記：在往後的生命中，你會有很多時刻，要去回顧自己的過去，羅列出你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對這個世界的意義。我衷心希冀，遇到這樣的時刻，你一定不要忘記，你曾經讓一個將死之人的餘生充滿了歡樂。在你到來之前的歲月，我對這種歡樂一無所知。我不奢求這樣的歡樂永無止境，只覺得平和喜樂，心滿意足。此時此刻的當下，這是我生命中最重大的事。

2018年1月8日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