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人間 教養
因為沒有內在的尊嚴和豐富，所以需要一種騙人的優雅，來掩蓋那種斯文掃地的匆忙。
昨天，看了新一期出版的美國《Newsweek》，《Newsweek》一向被認為是比較親華的，就是對中國比較友善的周刊。它的封面上來就是一句話：China is too rich，中國太有錢了。然後這個封面的照片是什麼呢？是一個法國皮具的名牌LV旗艦店的店面，一群中國女孩站在門口，很威武很炫耀地站在那兒。
翻開裡邊的報道，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期它完全改變了立場，美國人就看到淹沒了他們美國名店的全是中國人，看到所有的旅遊景點的遊客都在說著普通話，然後我們中國又總是在人民幣問題上說我們很窮接下來就辦了一個有史以來最貴的奧運會，最貴的世博會，最貴的亞運會等等。一天到晚這樣搞，美國人就生氣了，有完沒完啊，中國一天到晚跟我們說你們很窮，你窮在哪兒呢？一點都不窮嘛。
事實上，我在想一個外國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一點都不奇怪的，為什麼？因為在我們生活的這塊熱土上，沒有最貴，只有更貴，一盒月餅要賣一萬塊以上，一盒煙可以賣到一百塊人民幣以上，更別說車子，房子，那叫一個奢華，然後中國富翁現在特別多，已經超越了歐洲。那這些富翁都在幹嘛呢？
當然尤其很多人一提起富豪就很憤怒，很討厭，也許我覺得這個並是不一個太難解決的問題，我們只需在奢華之外，重新想一個我們中國人過去很重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幾十年都沒有人說的字眼，什麼字眼呢？教養。
什麼叫做有教養？教養這個東西我們一般認為它是跟家庭出身有關的。但事實上真的如此嗎？家庭出身好，你爸爸有錢或當官，不一定保證孩子是有教養的。
教養這個東西非常奇怪，全世界各個文明都有類似教養的字眼，比如說歐洲人最常見的一個字眼是一個德文叫Bildung，這個詞準確翻譯成中文就是教養。像中文翻譯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就是一部很好的教養小說，它主題講的一個年輕人成長的故事，這個成長也許最後是失敗的。
雖然少年維特他自殺了，但也許他是成功的，一個年輕人，他怎麼樣在社會中經過歷練，他慢慢學到一些東西，他開始改變他自己，然後慢慢讓自己成為一個他想成為的人，或者比之前更好的一個人，這個過程在我看來就是教養。
同樣，在我們的中文裡，教養還有一個更古老的說法，就是斯文，是同一個意思，這個斯文跟教養它既指的是一個程序一個過程，就是你教養自己的過程，同時它也是一個目標一個理想，就是你為什麼要學東西，為什麼受教育，目的就是要成為一個有教養的人。
所以這個教養這個斯文這個Bildung，它既是終點也是過程，那這個過程和終點有趣的地方在哪兒呢？無論中西，它都是個很模糊的事情，它模糊在什麼地方呢？
教養，在最膚淺的層次講可能是一種常識，比如在某些社交場合聊天，聊著聊著，說起一些事，他們在講錢鍾書，說這位大師怎麼樣怎麼樣。這個時候如果你聽不懂，你沒聽過誰是錢鍾書，也許在這個圈子裡，你會被認為你缺乏教養，它是個知識，是某個圈子某種知識。
這只是一種最膚淺的教養，叫做知識的教養，而更重要的教養是什麼呢？是後面的一個態度，這個態度關乎你能不能在這樣的場合很合時宜的有分寸的一點言行。
比如說同樣在今天中國的社交場合，我們聊天突然說這個人太了不起了，他活得像陶淵明一樣，真正的隱士。我們聊天的時候如果我們聽到，誰是陶淵明啊，我們其他人就會覺得這個人太沒教養了，陶淵明是誰都不知道，這是第一層的沒有教養。那第二層呢？假設你聽到了，然後你就「哈哈大笑」，「你連陶淵明都不知道」，這是第二層沒有教養。
那第三層呢？假設是你聽到一個人，他不知道誰是陶淵明，然後這時候你就開始聯想，陶淵明啊我給你說說他的故事吧，然後一連背出五十首他寫過的詩，用半小時演講他生平的故事，再用半小時補充後來世界各國學者對陶淵明的研究著作，慘絕人寰地炫耀自己的知識，這個時候你無疑就變成一個沒有教養的人了。
那一個有教養的人在這種場合怎麼辦呢？他會假裝聽不到剛才那幾個人說他不知道誰是陶淵明，然後繼續談話，不讓任何人感到尷尬，這個時候我們稱為比較有教養。
當然，知識教養還有一種情況呢，就是在一些很自由公開交流知識的場合。我毫不懷疑的講，中國的知識群體讓人很難過，難過的原因：我覺得我們有太多的在我眼裡看來都不是那麼必要的衝突和矛盾。
就在前幾年鬧的很火的新左派和自由派的爭論，真的太可惜了，雙方都有我非誠尊敬的人，雙方都有很不錯的研究成果和作品，但是我看他們那場爭論達到的那麼高度的意氣之爭，甚至人格抹殺，真的很難理解，大家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的談問題，互相尊重。
我們假設對方都是很真誠地在為今天的中國思考，只不過大家提出的方案和東西不一樣。但是對於基本的人格尊重跟那份誠意的認同，我認為是要有的，要不然就很難把東西談下去。比如一講言論自由，人家就說你自由派，難道左派不用言論自由嗎？我覺得這完全是胡扯。在這一點上我們今天比起民國文人差太多了，他們當時多少人在掐，但這份基本的尊重還是有的。
而最重要的一層還是人格教養。我常常看到或者聽到，就是吃飯的時候，在一些包間裡面一些所謂很富有或者有身份的人，在拍桌子大罵：服務員，怎麼搞的，然後把服務員當成是奴隸一般來使喚，這就是最粗鄙的沒有教養。相反古人，對自己的家奴卻要有一定的規矩和客氣的程序。
所以教養，並不只是一個表面的東西，不是有權有錢，不是學富五車，不是高調炫富，更不是瑰麗奢華，而是一個自我教育更深層的東西，而如果我們學點懂點教養的話，這個社會的觀仰或許會好一點，無論身處何地，意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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