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沙克爾頓為自己安排的生命謝幕——最新原創
1921年,沙克爾頓決定再次奔赴南極。這位昔日英雄,雄風不再,矮胖蒼老。他這次的探險目標,是環遊南極洲一圈,繪製其海岸線圖(說實話,這個目標實在有點曾經滄海難為水)。
他先是邀請英國童子軍參與此事,有1700人報名。他和兩位競爭成功的男孩照片,出現在《英國年輕人》雜誌上。
他的船「探索號」,7月17日自倫敦出發,大批民眾列隊在泰晤士河邊歡送。童子軍扯著英王授予的國旗,它將被升起在沙克爾頓此次新發現的南極土地上。
出發不久,「探索號」的主機頻頻故障,在里斯本和里約熱內盧兩次大修。由於拖延了時間,為了搶在南極夏天之前抵達那裡,沙克爾頓只好直接南行,放棄了在南非開普敦利用飛機的機會。
沙克爾頓47歲了,在被困厄於南非的日子裡,他的心臟病幾次發作。他自創了一個用香檳酒化解心臟疼痛的土方子,決定繼續駛向南喬治亞島的古利德維肯捕鯨站。
終於到了這個世界最南端的小鎮,這裡到處瀰漫著鯨魚屍體腐敗後的腥臭之氣,時間是1922年1月4日。
1月5日凌晨,沙克爾頓心臟病再次發作,後果致命,沙克爾頓因而去世。他身穿藍白色的睡衣,躺在一個用瀝青塗抹過的普通棺材裡,上面覆蓋著褪了色的英國國旗,被送到挪威居民點的教堂,等機會運回英國。當沙克爾頓的遺體好不容易顛顛簸簸運至烏拉圭時,他遺孀的囑託傳來——將沙克爾頓的遺體,運回南極就地安葬。
1922年3月5日,沙克爾頓的遺體,又被挪威捕鯨船運回到了古利德維肯,在那裡舉行了短暫的儀式之後下葬,只有簡單的墳冢和一個小小的十字架。當他的副手駕船自南極失敗而返後,看到如此寒酸,決定建個頂部有大十字架的顯著石標,銅質銘牌上寫著「探險家歐內斯特·沙克爾頓爵士」。
沙克爾頓以他的南極之死,為自己的探險生涯畫上了句號。
對於這最後一次探險,我深刻懷疑是他有意無意地為自己生命所安排的謝幕。他在抵達夢魂牽繞的南喬治亞島的第二天凌晨,就與世長辭。離他48歲生日,還差一個多月。
身患潛在重病之人,是可以選擇什麼時間離開這個世界的。這並不是自殺,而是當事人覺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之時,就義無反顧地抽身去了,來一場符合心愿的體面撤離。沙克爾頓的神經之頑強,自我意識之堅韌,自制力之無所不在,一般人絕無法比擬。所以,他的死,更像是一種明確的抉擇。
他決定死在南極,既然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就不再延宕,無牽無掛地告辭了。乾脆利落,斬釘截鐵。
他的妻子可謂相當了解他,將他葬在南極。還有什麼結局,比這更符合沙克爾頓的心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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