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寫字種菜的畫家不是純驢友

起名是門學問。《射鵰英雄傳》一開始，郭靖的爹和楊過的爹巧遇一位道人，請教其法號。道人道：「貧道姓丘名處機……」楊鐵心叫了一聲：「啊也！」跳起身來。郭嘯天也吃了一驚，叫道：「遮莫不是長春子嗎？」丘處機笑道：「這是道侶相贈的賤號，貧道愧不敢當。」小說離原型多遠不清楚，估計金庸先生為了情節效果有意為之，整本書里丘處機經常不問緣由一言不合就打將起來，嘴比腦子快，拔劍速度堪比閃電。

明末清初也有個書畫界的僧道男團，成員星光熠熠：八大山人、弘仁、髡殘、石濤。光看名字就亮了：

八大山人，表情包愛好者，本名朱耷，除了時事際遇，十分懷疑這名字與翻白眼的氣質是搭配著來的，初識者多納罕「到底是哪八個人呢」。作品風格清逸俊秀，渾樸酣暢。

弘仁，這裡面出生最早，性格孤僻，身體素質比較一般，酷愛梅花，故號梅花古衲。

石濤，號苦瓜和尚，又號瞎尊者，人皆知「一畫論」、「搜盡奇峰打草稿也」。

髡殘呢，號石溪就算了，還號白禿。你以為髡殘是多麼文藝的名字那就錯了。髡（音昆），古代指光頭，也指和尚；殘不消說，一身病歪歪的我容易嗎我。

髡殘

前三位多有撰述，今天就聊聊人稱正能量小王子髡殘。髡殘平生喜游名山大川，飽覽自然山水，最後落腳在南京牛首山幽棲寺。曾謂平生有「三慚愧」：

「嘗慚愧這隻腳，不曾閱歷天下多山；又嘗慚此兩眼鈍置，不能讀萬卷書；又慚兩耳未嘗記受智者教誨。」

「大凡天地生人，宜清勤自持，不可懶惰……總之不放閑過。所謂靜生動，動必作一番事業，端教作出一個人立於天地間無愧。若忽忽不知，惰而不覺，何異於草木!」

每讀至此都汗顏，腦門驚現三道黑線。

八大山人

弘仁

石濤

髡殘能詩書、善繪畫，人物、花卉、山水樣樣拿得出手。宗法黃公望、王蒙，學元四家以及董其昌，敢於翻新，「變其法以適意」，並以書法入畫。黃賓虹十分推崇他，贊其「墜石枯藤，錐沙漏痕，能以書家之妙，通於畫法」。

髡殘 層巒疊翠

書畫同源，古人寫字講究格調，由心而發。髡殘最知己者也是老鄉程正揆，對其人品格調評價頗高，「石公慧業力超乘，三百年來無此燈。入室山樵老黃鶴，同龕獨許巨然僧」。

釋文：把名利看大了便忘卻生死；把生死看大了，便忘卻名利。張拙偈云：隨順系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華。莫不是名也隨他,利也隨他，佛道也隨他，生死也隨他，恁么不恁么也隨他，果能如是，則數聲清磬，是非外一個閑人，天地間樵居士。

髡殘存世書法作品不多，有件手札印象頗深：

「山中難得一聚，又恰恰逢著端翁過生，雖與翁覿面，未盡所以。瘡口未愈，得所惠人蔘，服倍加黃芪補中湯，想必可廖。而身體軟弱，又在細細調理。聞二道人介壽，苦無一物為敬，唯在佛前祝其發廣大道心，壽命康健，為末後一段津梁耳。前番蘿蔔、茭白大妙，靜室亦種些青芥菜，以便自家取用，但少一小鋤子及鏟，恐吾翁處尋得更妙。無事把弄，亦可以遣時光也。便中此啟逸翁長者，病僧殘和南。

說的都是生活中些微小事，誰誰過生日，吃了什麼葯調理身體，種了瓜果蔬菜。讀了千卷書，走過萬里路，見過諸般風景，「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後來，髡殘最好的朋友去世，住的地方著火書畫燒盡，從此擱筆，直至離世，令人不勝唏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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