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學「鄉愁」同題徵文29】陳利明：【追尋曾經縈繞在故鄉的弦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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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曾經縈繞在故鄉的弦音

周六晚上，打開儲藏間，尋找一份資料。然見我的初戀——那把陪伴我超過40年的小提琴，被工作人員什麼時候從辦公室塵封到這兒來了。

真是錦衣不知茅屋暖，皇兒不解賤母情。望著這把面對冷地背朝天的心愛之物，竟然落寞於此，不由得憐惜之情幽然而生。

此時，舍下顧不得找什麼資料，急步上前，雙手捧起了這把塵埃遮蔽已久，宛若皇后之玉體的琴盒。

當拂塵開盒之後，但見美人依舊。輕撥G琴，其幽怨之聲如其嘆息，繞耳不絕。

何曾幾時，我們為了功名祿利，忽略了人生當初？

當初有什麼？當初除了遮體衣裳之外，屬於自己的，就只有這把小提琴了。那時的人生，除了憧憬以及這把提琴縈繞在故鄉的弦音之外，別的真是一無所有。

在家鄉，除了創業之外，我的追憶便會自然的去追尋這把提琴曾經縈繞在故鄉的弦音了。

我一九七五年參加工作前，全家六口人住在一間18平方的公租房內，家裡只有一張床，還是父母結婚時借鄰居家的。我和兩個弟弟則睡在一個用磚頭砌成的地鋪上。一家人僅靠父親每月48元工資養活著。

然而，誰會想到，少年的平民百姓，竟然迷戀上了音樂皇后。

在我所居住的西郊居委會，當時約有一百家住戶，在其中的幾家幹部中，職務最高的是一位十三級的抗日老革命，經常是小包車接送上下班。而工資最高的則屬於一對老軍醫夫婦，當我得知二老工資合計起來達到300元時，一剎間，我連呼吸都忘了。然而，真正讓我羨慕的是他家二哥有一把小提琴，五弟有一架手風琴。要知道小提琴可是音樂皇后啊！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五日，15歲的我迫於家庭生活壓力，退學參加工作。每月30元工資，除上交24元外，餘下6元便是自己的了。

真正讓我迷戀上皇后的，除了看過人民畫報刊登的一篇介紹義大利小提琴製做大師「斯帝瓦拉」的文章外（他在二百多年前製作的一把小提琴當時被拍賣到50萬美元），另外便是一部悼念敬愛的周總理的電影，片名叫《生活的顫音》。影片中的主題音樂便是小提琴獨奏曲：抹去吧，眼角的淚！

這部電影描述了前一個時期，人們在思想上被禁固，在愛情上被禁固的現象，在緬懷周總理豐功偉績的過程中，以一個音樂家的視覺和一把小提琴的語言，述說著真理與一個跨國的愛情故事。也是自新中國以來，第一個突破了男女主人翁親密接吻的電影。

真理、音樂、愛情，這對一個十六歲花季少年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所以，為了感受一下小提琴的天籟之音及其高貴的容顏，我每每都找著理由接觸這位比我大好幾歲的侯二哥，跟著他參加了自發組織的宣傳隊。

後來，這把75元小提琴被易手到了鄰居王三哥的手中。於是，我便隨之轉戰到王三哥家中。

我為何只對這把小提琴情有獨鍾？因為我利用出差機會，踏入過上海、南京及徐州淮海路上的各地樂器商店，試拉過陳列在貨架上從幾十元、幾百元、甚至幾千元一把的小提琴（四十年前的幾千元，對一個每月只有6元進項的學徒工來講，那可是一個天文級的數字啊），應該說除了超過千元級的小提琴外，其以下級別的都沒有一塊材料像這把小提琴上面用上了「虎紋木」，也拉不出這把小提琴低音區那激蕩人心的渾圓與淳厚。

於是，我對王三哥展開了強大的攻勢，包括幫他出力蓋房子，經過三個月的軟磨硬泡，終於與一九七六年五月的一天，以45元的價格，成功牽手皇后。

從那以後，除了上班、吃飯和睡覺外，其它時間我都是學著電影中主人翁的姿態，拉開架勢，陪著我的皇后，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數年如一日的行影不離，夢想著有朝一日在我的家會出現一位音樂家。

然而，直到將左手把位區瓷一樣的漆全部磨光，而且對琴體的磨損已入木三分時，我也沒有能拉出一首完整的獨奏曲。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南京「小紅花」學院畢業，後任濟南歌舞團首席小提琴手的賀山老師，經過賀老師手把手的示範後，我才得到了一個讓我改變命運的真理，即：我不可能成為音樂家。他的理由是，除了這把小提琴的價值遠遠超過我購買的價格外，我所養成的各種不良持琴、換位和運弓習慣，已在所難改。

所以，他建議我，把這把小提琴及自己的音樂家夢想，好好收藏起來。或最多將此作為自己的一項業餘愛好足亦。

於是，除了有時心血來潮，拿出來消遣一下，這把小提琴便慢慢的淡出了我的懷抱。

今夜，我又將我久違的皇后請出，調準了弦音，裝上琴托，塗上松香，置身懷抱，指入位，弓行起，一首《泰坦尼克號》主題歌「我心永恆」那一串串天籟之音，頓時向著家鄉浩瀚的星空而去。

是時，我將我的皇后放在了鋼琴上，讓她回歸音樂之王的懷抱，也回歸了我的人生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