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而論道；歌，輸液，帶刀
荒誕的背後
總有現實的蠅營狗苟
圍觀的左右
難掩人性的齷齪渴求
真相的盡頭
終現世間的陰暗險惡
1
「老婆，我做頭髮去了。」
「好的，風大戴上帽子，保重身體。」
掛完電話，宋謙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心裡不免感謝萬變的娛樂圈，讓自己有了一個新借口。
近期晚上出門有些頻繁，借口不是去要債，就是在要債的路上，雖然確實有這個原由在，況且臨近年關怎麼得要一要，但總是同樣的由頭，說多了難免底氣不足。
他做為一個經紀人，過手的主要是小鮮肉，對方作為合作夥伴，因著一次囤貨失誤，欠了他一筆錢，原定十個月後還，結果都快一年了，還是鳥無音訊，只好隔三差五去討要。
所謂的小鮮肉，非是娛樂圈那些偽娘，而是新鮮的豬牛羊驢、雞鴨鵝狗之類，做為二道販子免不了要斤斤計較，屠宰圈裡就把他們這些人稱做「斤計人」。
宋謙自詡是個真性情、夠耿直的漢子，極少說慌，或者完全的慌話從未說過，但這次卻是徹頭徹尾的慌言——他頭上一根毛都沒有。
這是善意的慌言，他自我安慰地想，隨手拿了頂墨綠色的帽子戴在頭上，又摸了摸口袋，滑不倒的阿杜扁扁的還在，便推開家門，悄然向黑暗潛去。
2
「怎麼才來，等你半天了。」
「能來就不錯了，我老婆還在醫院裡呢。」
宋謙看了一下屋裡，孩子在看電視，老陳自然不在，看來他打算待在海的那邊過年了。
「這麼晚了，小孩子怎麼還沒睡？」
「看折田雞入迷了。」
「這爛劇有啥好看的，一幫娘們。」
翟鑫蓉眉頭皺了下，倒是沒反駁，便讓孩子去睡覺，孩子盯著電視，手抓著茶几不肯起身。
宋謙坐在沙發上，順手推了一把，孩子的頭撞在茶几角，開始哭鬧起來，他有些心煩意亂，抬起熊掌輕煽了兩下，很快便留下鮮紅的印跡。
「你是壞蛋，我要告訴我爸爸，不許你再來。」
宋謙越發惱羞成怒，便待施以大碑手。
「宋哥，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先歇會喝口水。」
翟鑫蓉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放了顆小白片，卻是端來讓孩子喝。
「不要，媽媽壞，這水不好喝。」
「寶寶又不乖了，那媽媽給你打針輸液啦。」
孩子聽了，露出極為害怕的表情，低低抽泣著，畏畏縮縮地將水喝下。
電視里傳來片尾曲的歌聲，孩子漸漸地開始有了倦意……
你生得像一搪瓷
終於長成了娘子
今天是個首秀日子
百般呵護送給你
萬千寵愛送給你
讓頭條每天為你留地
節衣縮食辛苦自己 只為追隨你
沒有唱功沒有演技 那都沒關係
你讓我每個夜晚都 變得不孤寂
長夜漫漫看你美顏 多麼靚麗
你是我的小呀小鮮肉兒
怎麼愛你都不嫌夠
白白的小臉兒縈繞我的心頭
濕潤我騷動的手 手手手手
……
3
「蓉蓉，給我先弄點吃的。」
「還沒吃啊，康食府便面行嗎？」
「不吃，再吃人都綠了。」
「要不叫點外賣？」
「算了，止不定裡面有啥，還是涮火鍋吧。」
沒多會，火鍋便在餐桌上支了起來，鮮嫩的牛羊肉、補腎的大榴槤、延壽的旺老劑圍著擺開，翟鑫蓉又從卧室里拿了一支焦糖口紅，宋謙也沒閑著，逮了幾隻老鼠，順便拿掏下水道的勺子在鍋里攪動起來。
女人把音響打開，邊涮邊聽，便有了中式西餐的感覺。
我不是黃蓉
我不會武功
我只要寶哥哥
掙來的現金
我名中帶蓉
我整天做空
在夜裡會情哥
出軌也從容
……
4
「你不是愛聽嘻哈嗎？興趣變了？」
「換換口味，不喜歡？」
「隨便問問，老陳最近有沒有消息？」
「能有啥，欠了一屁股債走人，還不知在海的那邊怎麼逍遙快活？留下我們娘倆孤苦伶仃的，要不是你時常接濟著……」
翟鑫蓉一邊洗鍋，一邊絮叨著。
宋謙裝著嘆了一口氣，「也怪他自己，非要炒股，還加什麼槓桿，有50多倍吧？結果炒糊了，欠我們這些兄弟的錢，估計有生之年是甭想了。」
「昨天倒是打了電話，說是在那邊搞什麼發發電動車，很快就能成功，到時連利息一起……」
「說得輕巧，總想一口吃成胖子，結果成了半吊子……」宋謙說著話，耳朵卻被音箱里甜酥般的聲音所吸引。
為車我用了半年的聲明飄洋過海的來賴你
為了這次迴避
我連受訪時的表述都曾反覆梳理
言辭從來沒能將我的創意表達千萬分之一
為了這個遺憾我在車裡想了又想差點窒息
下周它總是慢慢的累積在我心中無法堆砌
為了車的夢想
我在最絕望的時候都忍著不回去
陌生的領域啊熟悉的跨界里
也曾一掙百億也曾一敗塗地
不管將會面對什麼樣的結局
在漫天風語里你將我拋棄
我竟淡定的不能自己
多盼那金主傻逼投入海量金幣
一舉將你調戲
??
5
「宋哥，老是這樣偷偷摸摸，心裡不踏實。隔壁老王每次見到我，那眼睛瞪得都比小燕子大，怕是發現咱倆??」
「別理他，那老東西見是母的都這樣。」
「那你什麼時候把手續給辦了，我已跟老陳暗示過了，反正是遲早的事。」
「再等等，她還在醫院裡輸著液呢，挺嚴重的，腦子裡的毛病，不能受刺激，等好些了再提。」
宋謙看著癱軟在地上的阿杜，一邊感慨今天似乎不在狀態，有點草率；一邊卻想著老子即便離了，也不會和你過，當我傻嗎？你看中的還不是老子的錢。
「真的假的？」翟鑫蓉卻是不信，從宋謙的懷裡坐了起來。
「那還有假，你別一驚一乍的，我上衣口袋裡有一千塊，你先拿著過年用。」
「才這麼點啊。」
「年底好多攤位都關了，沒什麼生意，等開春吧??」
宋謙摸著光溜溜的腦袋，一邊敷衍著，一邊假裝聆聽客廳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你說我正派才讓你離不開
你說我的錢是非法收入來
一筆筆匯款全入了你的懷
我東拼西湊都沒一千萬塊
幸好我仍然有股票房子在
你死死抓住我致命的要害
還有你舅舅隨時立案來逮
賤賤的樣子你真的心太壞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
嗚嗚嗚……
6
「宋姐，你咋來了？不是在醫院輸液嗎？」
「我找老宋，你讓他出來。」
「宋哥他不在這啊。」
「不在？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的？」
「我聽……宋哥在電話里說的。」
「哄鬼哪，老宋，你給我出來，還說做頭去，原來是來做小頭的。」
宋謙霍然驚醒，困意消散得無影無蹤，知道是老婆堵門來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啊，老…老陳，你你你咋回來了？」翟鑫蓉像見了鬼似的，驚得結結巴巴。
「我游回來的行嗎？！哦，高欣也在啊。」
「我來找宋謙，順便看看你家這個狐狸……你手裡拿著刀幹嘛？」
「還能幹嘛，反正活不下去了，殺了這對狗男女，一了百了。」
「老陳，別衝動……」高欣試圖勸說一下，卻聽身後「哐」的一聲，門給關上了。
門內傳來翟鑫蓉戰戰兢兢的聲音，「老陳，你你想幹什麼？你走吧，別亂來，不然我報警了。」
她扭過頭去，慌亂地看著呆立於身後的宋謙，「宋哥，你快想轍啊，這可咋辦？」
伴著呯呯呯的砸門聲，傳來陳屠夫歇斯底里的低吼聲：「特么的趕緊把門給我打開，這是老子自己的家。」
「老陳，把刀收起來，有話好好說……」
砸門聲戛然而止，外面突然靜了下來，翟鑫蓉剛側過臉貼上門，卻聽到「啊呀啊」的聲聲驚叫，以及丈夫野獸一般的宣洩聲：「讓你攔，讓你攔，也好，先殺了姦夫老婆，再殺姦夫淫婦。」
宋謙渾身一顫，搶前一步，透過貓眼，看到老陳扭曲變形的馬臉，以及老婆捂著脖子慢慢倒下的背影……
啊，宋謙悲吼一聲，一把抓住門把手，瞬間卻被一雙手死死拽住，他轉過臉來，看到翟鑫蓉異常平靜的面容，緩緩卻堅定地向他搖了搖。
停留了幾秒，宋謙慢慢鬆開了手，將手抱頭深深地蹲在了地上，心裡惦記著不知死活的老婆，中年喪妻的悲劇不會真的成為現實吧？又思索該如何以一個遭遇飛來橫禍的受害者身份，向一會趕來的警察們哭訴和激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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