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這個冬天為何如此寒冷？——寫在母親八十壽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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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雅士，本名曹鯤，湖南新化人氏。自由學人，無黨無派，看些雜書，游點山水，性喜淡泊，無聊時寫點文字自娛。
作者簡介
憤怒！這個冬天為何如此寒冷？
——寫在母親八十壽誕
南山雅士
農曆11月26日，公曆元月12日，是母親八十壽誕。
為了滿足母親跟我們好好過幾年的心愿，我們儘快完成了新房的裝修，在確定各項指標達標後，在元月3日，趕在母親生日之前，完成了喬遷。
當天上午，我們就把母親接到了新居。母親坐定之後，喝了熱茶，吃上瓜子水果，那一刻，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但，接下來，當聽說我們並不寬敞的新房一共花了四十五六萬，她說的話讓我們很暈圈：發財哩！怎麼要那麼多錢？你們的錢從哪來？是不是欠了很多帳？
那一刻，我不知如何做答。只好領著姐夫姐姐去各個房間參觀。
但接下來，還有更雷人的。聽說住電梯房光物業費和水電費每月就要四五百，老娘直接驚叫起來：發老財哩！怎麼那麼貴，四五百我在農村可以吃兩個月了！不如你們還是住舊房子去，把這筆錢省下來給我做生活費！
我想，此時，當著滿屋賓客的面，我的臉肯定很紅很紅。
老娘真缺錢用嗎？前不久二姐給我們大家看了老娘的存摺，摺子上還有一萬多塊啊！
在我兒時的印象中，母親是個勤勞、樸實、明理、樂善好施、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優秀農婦。
我讀五年級時，參加全區的作文競賽，我仿照朱德總司令的範文寫的《我的媽媽》一舉奪得第二名。據參與評分的一位語文老師曝料，如果我的卷面工整點，我的作文是鐵定的第一名。也有人說後來我的作文入選了縣上編的學生範文，但我一直存疑。不過，比我低一屆的學弟學妹們，在他們語文老師的逼迫下，全部背過我那篇習作，有背得特別棒的，在後來的小升初考試中，碰上同題作文《我的媽媽》，狂得高分。我很疑惑，那個年代難道不要杜絕抄襲和雷同的嗎？
隨著自己一天天長大，我發現母親的形象跟我當年文中的描述相去甚遠。以我正道直行的性格，我曾經無數次指出母親存在的一些缺點與錯誤，但每次，總是會遭遇母親的痛責與斥罵！而我，總是不敢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只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原以為，把老娘接來同住，天天能見到她常常掛在嘴上的小孫兒，她會舒心快樂。但事實並非如此。
今年冬天特別寒冷，我感冒了十多天，先後兩次去不同的診所共打了五天針，咳漱並未見好。而老娘呢，馬上八十了，到我家的第二天，身子就不大舒服，鬧肚子。我弄不明白她是好菜吃多了不消化還是著涼了？我諮詢了醫生，也給她買了葯，老娘只吃了兩次葯，就沒事了。看來老娘的身體還不錯。
但我痛恨上了這個冬天，為何今年的冬天如此寒冷？而老娘，也許是嫌自己的腳臭，從不願意脫了鞋到電烤桌上烤火。每天出門上班時幫她開了電烤桌，待我們關上門，她立馬就關了。電視、甚至大燈也是。我很擔心，這鬼天氣會凍壞老娘。
當然，有過這次經歷，我也不忘提醒她：人上了年紀，好菜不能吃太多；吃東西不能太雜，少食多餐，否則不消化，對身體不好。但老娘堅持：你們啥時候吃我就吃，你們吃啥我吃啥。不另搞一套，太麻煩！我，惟有沉默。只好在飯前飯後的水果上做點文章。
為了老娘的到來，我早早就備好了應時水果：蘋果、蜜桔、冰糖柑、沙糖柚。也買了老娘喜歡吃的零食：南瓜子、松籽、開心果、葵瓜子以及一些優質的糖。給老娘拿糖時她堅決只要一顆，說牙不好，不能吃，再勸時她已生氣了，看來是真不願吃。
但蜜桔、沙糖柚、冰糖柑老娘顯然是喜歡的，雖然每次我把水果拿上果盤擺到她面前時，她總是說不吃不吃，肚子太飽了。但我轉身去忙時，她總能吃上一兩個。我搞不懂老娘為什麼不當我面吃水果，其實我真心希望她能當我面開心地吃，讓我明白現在的她到底喜歡哪種水果？或者，哪怕露出一絲半點笑容。在我印象中，老娘已整整十年很少開過笑臉了。每次回家看她，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但慢慢地，我有了發現。老娘喜歡吃甜，越甜越喜歡。但在我沒有為她試吃前，她決不先吃，說怕酸。所以，冰糖柑我總是切成四塊，自嘗一塊，甜就讓她吃另外三塊，微酸就自己全承包；椪柑就先幫她剝開，自己試吃一瓣；沙糖柚也是如此。
但吃蘋果時卻出了小意外。我家有兩種蘋果：一種是我從山西壺口網購的富士，原價80元每10斤，現價70元每10斤，脆而較甜、微酸，有一股天然的清香，我和兒子特喜歡，吃過的朋友都大讚好好吃；還有一種是新疆若爾羌的冰糖心，超甜、水份足，但不太脆也不大香，有胃病的我吃了還會胃疼。因為搬家匆忙，有半件冰糖心蘋果還在老房子里，新居只有一整件。而富士蘋果開了一件在那，所以這幾天一直吃的富士。老娘原本是很喜歡富士的，記得她在二姐家時我先後送了兩件過去，老娘不止一次大讚：這麼好吃的蘋果，我以前從未吃過！
連續幾天，老娘吃了五六個。感覺老娘吃起來是很開心的。每次，我都會幫老娘把蘋果洗乾淨，切成均勻的四塊。老娘每次吃時，熟練得很，她會用小刀細心地把核去掉。一個蘋果，她會分四次慢慢吃完，中間會間隔四五十分鐘的樣子。但是，那天帶老娘到學校老房子，我從那半件冰糖心蘋果中洗了一個切給老娘吃。晚上，老娘對富士就翻臉了：我不吃！酸，我牙疼，吃不了蘋果。
我愕然，腦袋轉了一晚上，才明白老娘的啞謎：她要吃冰糖心。
那正好，我和兒子還可多吃幾個富士。
第二天上午，幫老娘買好早點後，我幫她切好一個冰糖心再出門。等我上班回來，冰糖心已全不見了。但老娘依舊未見笑臉。
那次帶老娘去學校老房子，剛進校門才走兩三步，老娘大咳兩聲後往地上吐了泡濃痰。那一瞬，我很後悔沒在出家門前跟老娘普及一下文明衛生知識。那幾天，正好碰上婁底市的領導要來校檢查；而且，對學生的影響也很不好；何況，隨地吐痰也容易傳播疾病。
但我剛剛講完這些道理，發現更讓心驚肉跳的事情出現了：上坡時，老娘直接拐去了道路左側，那兒有急轉彎，校內老師購車較多，而綠籬又攔住了一些視線！心急如焚的我只好跑過去把她拽過來，一邊告訴他車輛行人靠右的道理。
出校門時她再次大咳，我嚇得趕緊喊她。最後吐在綠籬內的泥土中了事。但顯然，老娘是知道不能隨地吐痰的，因為她還清楚地記得三十年前參觀天安門廣場因吐痰被罰款一事，常常耿耿於懷。記得，卻為何不改？難道僅僅是陋習嗎？我又記起前不久過行人橫道時，一輛農用三輪車並不避讓行人且車上乘坐的中年農婦一口濃痰飛到我褲腿上一事。固然，她們習慣不好，但，她們身邊的親友，顯然未盡到提醒引導之責。這兩天，天氣晴好，陪老娘散步曬太陽。那兩個壞習慣大有改觀。因為，每次她要向左或大咳時，我都有及時提醒。
最害怕的是老娘常常要纏著我幫她判誰是誰非，而對象永遠是她為一方，我的兄姐之一為另一方；有時是伯母、姑媽或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為另一方。
事情永遠都是些瑣事。
昨天下午，我正在做飯，兒子已放學回家。我聽到老娘在客廳跟兒子嘀咕什麼。不一會，兒子高聲嚷嚷：我不信！我問爸爸去！老娘也在嚷：傻子！傻子！連你也不跟我站一邊兒，我跟你說的話你怎麼可以告訴你老爸？
然後，兒子就來質問我：爸，你是不是欺負我奶奶了？奶奶說你跟她吵架了！
半天，我才回過神。那，也叫吵架么？中午吃完飯，我看太氣晴好，陪老娘在陽台曬了一會太陽。而後，安排老娘洗澡，並說好明天帶她去理髮店洗頭髮。但剛開始老娘堅決不肯，她的理由讓人啼笑皆非：1，她從我二姐家過來時已洗過澡洗過頭髮了，是在理髮店洗的，理髮店知道不？洗得可好可乾淨了！2，老家很多老人，半年才洗次頭髮，一年才洗次澡，也沒聞到有什麼氣味。3，你逼我洗澡，是嫌我身上有臭味嗎？你要是嫌棄我就回鄉下去！
我定了會神，才慢慢給出答詞：1，您永遠是我娘，做任何事，都要您願意。我怎麼敢逼您？2，過兩天要為您舉行八十壽宴，有很多親友前來。有的人對氣味敏感，如果您不洗澡洗頭髮，而像在鄉下一樣用毛巾抺一下澡，肯定會有老年體味，會把賓客熏跑的！其實，這世上原本不存在所謂老年體味，只是因為有些老年人像頑童一樣調皮，變得有點懶、怕難，不願勤洗澡、勤換衣，勤理髮洗髮，才有了那股氣味。講衛生，對自己身體有益，也是一種文明的表現。3，任何事情，咱不跟別人比，咱只做好自己就行。有的地方缺水，一年只能洗次頭髮洗個澡；有的民族習俗，一生只洗三次澡。這些，咱能學嗎？4，您從二姐家出來，是3號那天，今天10號，已整整一個星期，該洗洗了。
而後，我領著老娘去衛生間，手把手教她開水龍頭，調節水溫，又把所有的暖氣打開，告訴她一會就可達到10多度，很暖和，不冷。幾分鐘後，我陪著老娘再去察看，她親眼看到顯示溫度為16度，且暖風吹得她頭髮飛揚，終於去準備換洗衣服了。
但是，老娘居然自己洗了頭髮，就用清水沖的。且沒有用吹風吹乾。我是看到衛生間滿地的頭髮才猜到的。但我問她是否有梳頭髮時她極力否認，過一會我問她是不是洗了頭髮時卻爽快地承認了，且一臉的自豪：這下不用去理髮店了，省錢！我用干毛巾擦乾的，也不用吹了。
我沒說什麼，默默地拿來吹風，為她吹乾。
吹完後，我輕輕告訴她，明天，我們還得去理髮店。老娘的臉，當時就綠了。
早一天，老娘第五次向我告三位兄姐的狀，說其中一個跟她之間經濟上的帳目沒搞清楚，讓我幫她問問。但那件事情，通過她的敘述，我也跟當事人溝通過。我知道，錢已經存在她卡上，所以我直接告訴她了，並提醒她不要再糾結10年前的事。還跟她推心置腹，您的4個子女及其配偶都有穩定而體面的工作，您生養了我們，贍養您是我們的責任，我們都希望您健康安好，開心快樂。只會想方設法多給您一點金錢和物質上的享受，多抽時間陪陪您，而決不會有任何人打您那點存款的主意，連借，都不會向您開口。但老娘顯然不滿意，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們四個，沒一個好傢夥！誰誰誰欠我的，你也欠著我的。都不給我！都不給我！
我一下懵了。只好說，我欠您的，您老說個數，我為您準備好，您什麼時候要，我就什麼時候給您；三位兄姐欠您的，您也說說，我讓她們也準備好。
老娘卻一下情緒失控了，不停地用雙手捶胸：天哪，我養了四個沒良心的！連你也不跟我站一邊，也幫著她們！
我問她，誰是她們？我們都是一家子，都是您所生，是我們！請您以後，在我和三位兄姐之間，多說我們每一個對您的好，多說您對我們的愛。我保證，我們會相處得更和睦、更團結。您這一輩子，從小到大，每天都是在選邊站隊中度過，您不累嗎？
我把這些，當著老娘面字斟句酌地盡量簡明地告訴兒子，我想，兒子滿了16歲，應該有自己的判斷。果然，兒子聽後，不高興了：奶奶，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以後，你們大人之間的這些事，不要再說給我聽。我不聽，也管不了你們的事！
老娘依舊不幹，又嚷嚷開了：小兔崽子，你沒良心！我白對你好了。
兒子火了：奶奶，您說我沒良心？那兩百塊可是您硬塞給我的！兩天內您塞了三次，每次我退回，您又塞給我。您已經害我挨老爸批評了！老爸早知道了，他沒跟您說破而已。我現在就當老爸面退給您，您也別指望我在您錯了時，跟您站一邊兒。
不一會，兒子果然從卧室找出200元塞到了我老娘口袋裡。這下子，輪到老娘手足無措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把兩百元掏出來，想給我兒子，又怕兒子不肯收，目光看向我。
我只好打圓場。把兒子喊進書房，指著他五六歲時的照片大聲問他：你還記得你自己當時有多淘氣嗎？兒子偏著頭認真地回憶了一陣，一連說了幾件事，說起自己的淘氣與不懂事，兒子可愛地咂了咂舌頭。
我說：兒子，當年爺爺去世得早，奶奶好不容易把爸爸拉扯大。現在奶奶年紀大了，老小，老小，是說老年人到了一定年紀，思維就退化了，變得像個小孩，要哄、要寵、要陪伴、特別自我。你，能理解奶奶嗎？
哦。兒子看著我，似有所悟。而後，我看到他大步走向客廳，走向他奶奶，大聲道歉。吃飯時，他倆互相用公筷為對方夾菜。事後，兒子告訴我，奶奶那200元，又塞給他了。但兒子向我保證，這200元，他絕對不會動用。等奶奶去他伯父或姑媽家時，就交還奶奶。我笑問，你不留奶奶在我們家長住幾年？兒子道，看奶奶這性格，在一個地方長住幾年，怕是太難！我，不禁啞然。而我也明白，這200元，我得記下帳，不管兒子還沒還給老娘，我都得給她。不然，一不小心又被老娘拉入欠帳名單。
再過幾小時，就是老娘的八十壽誕。我，沒有能力為您操辦多麼風光的壽宴，只能不辦喬遷宴，把跟我交情不錯的同學好友同事請來為您慶生。但願，在您今後的日子裡，您能慢慢體會到兒女真心地祈福您健康平安、開心快樂！請您相信，您年事已高，我們不會期待您能為我們做任何事情，只希望作為平常人家的我們，能滿足您一些平常人的心愿：給您做點可口的飯菜，買幾件您喜歡的衣裳，有時間帶您四處看看；春天帶您欣賞百花和蜜蜂，夏日陪您回鄉間消暑小住，秋天為您選購些合意的水果，冬日的午後帶您晒晒太陽。您如果希望兒女帶您過大富大貴、揮金如土的生活，那我們可從未想過，也給不起！
在此，也祝福天下所有朋友的父母：願你們平安快樂，幸福吉祥！同時，也提醒下所有的朋友，父母年邁，老小老小，是說老年人到了一定年紀，在心智和情商上就返老還童了，變成了老小孩。此時，輪到我們好好疼愛父母，象父母小時候待我們一樣好好哄他們、寵他們，但，在原則問題上卻不可以讓步。這樣，我們或許可以陪父母實現二次成長，重新認識世界。這樣，我們的父母才會有一個真正安寧幸福祥和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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