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落誰人知

水火相容原創

水火相容;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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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千山雲

【作者簡介】千山雲，生於1972年，屬鼠。曾做護士16年。現為辦公室文員。行走於文字間，心靈自由靈動。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好些人認為王夫人偽善、狠毒。這壁廂吃齋念佛，那壁廂辣手摧花。

如果，你是一個母親；如果，你是一個青春期孩子的母親，你就會深深地理解她、同情她、原諒她。當然，這不等於贊同她。

王夫人並不止是一個青春期男孩的母親，還是一個曾中年喪子的母親，和丈夫相敬如冰的妻子；天天看著丈夫和別的女人炊煙裊裊還要大度能容。

她也曾在做姑娘時「著實響快」，後來嫁做人妻，婆婆是一個老人精。風花雪月文藝小清新調調也來得、殺伐決斷玩弄權謀也不在話下、吃喝玩樂奢靡風也颳得——各種頻道自如切換。碰上這麼個高段位的婆婆，望塵莫及、索性以不變應萬變，變成「木頭一樣」。

她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和丈夫在一起了，大家風範叫她不屑於做小伏低去討好他。

如果放到現代，好辦嘛。可以離婚，再寫一本書叫做《我與賈政》。版權一定賣個好價錢。說不定賈政就先屁顛屁顛重金買走了——嗤！

可是古代的女人能做什麼呢？

（一）長子早亡，中年得子

品學兼優寄予厚望的嫡長子不到二十歲上，一病死了。數載心血，化為烏有。然後又中年得子。於是，她在撫養第二個兒子時，就出現了種種讓人覺得乖悖的行為。

王夫人最有人情味時就是和寶玉在一起時。

王夫人笑道：「是這個名兒。如今我也胡塗了。」寶玉道：「太太倒不胡塗，都是叫"金剛""菩薩"支使胡塗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寶玉笑道：「我老子再不為這個捶我的。」

寶玉來了，便一頭滾在王夫人懷裡。王夫人便用手滿身滿臉摩挲撫弄他，寶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兒，你又吃多了酒，臉上滾熱。你還只是揉搓，一會鬧上酒來。還不在那裡靜靜的倒一會子呢。"說著，便叫人拿個枕頭來。寶玉聽了便下來，在王夫人身後倒下……

王夫人只有這會才最有女人味，最慈愛最親切最有煙火氣最有溫度。

但是這最溫馨的場景又被婆婆搶走了十之八九。

黛玉初入賈府安排住處時曾說寶玉在老祖宗碧紗廚外的床上，可見寶玉一直跟著賈母。身為大家族的兒媳，兒子有婆婆的寵愛，正面是榮寵，反面是感情的掠奪。

（二）不即不離的婆媳關係

王夫人與賈母相處時，晨昏定省各種繁文縟節一點不錯，可是總感覺婆媳間嗖嗖地冒著涼氣兒。秩序井然的孝慈背面，隱藏著怨恨和憤怒。

黛玉初入賈府，眾人正敘寒溫，王夫人忽然來一句：「月錢放完了沒有？」

賈母一眾到瀟湘館小坐。黛玉親自捧茶奉與賈母。王夫人道：「我們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這茶是奉與賈母的呀、僭越）。

王夫人對於賈母把她唯一寶貝兒子搶走，心中充滿了憤怒。

王夫人與賈政夫妻要麼是同時出現在社交禮儀場所。如果不是的話，在半私密場所，王夫人隨時提防著賈政找寶玉茬兒。「襲人是何人？是誰這樣刁鑽，起這樣的名字？」王夫人趕忙替兒子遮掩：「老太太起的。」

賈政正痛打寶玉，一見王夫人進來，更加火上澆油，那板子越下去的又狠又快、還要繩來勒死。王夫人連忙抱住以死相協才罷了。想王夫人正房夫人、名門閨秀，在丈夫跟前竟這點面子也沒有。真憋屈。

還好，每每這個時候，她和賈母婆媳瞬間同盟在線、共同抵禦賈政、以及藏在背後的趙姨娘。

王夫人時時刻刻象一隻張開翅膀的老母雞一樣，護著自己的兒子。和世間的母親一樣平常、不平常的是防著他親爹打死他。

她已經死去了一個兒子了，她五十多了，早已輸不起了。她有點神經質了。

不涉及她兒子時，她還是很有度量、很正室范兒的。

（三）努力教育庶子庶女

她也努力教養庶子賈環，教他抄寫金剛經。可一轉眼賈環就把燈油潑寶玉臉上，險些毀容。王夫人也就罵了趙姨娘賈環母子幾句，甚至在賈母前遮掩。

她對庶女探春培養也可圈可點、完全按貴夫人模式。

劉姥姥一進榮府時，她也囑咐鳳姐別簡慢了他（當時劉姥姥看不出有任何投資價值）。

金釧兒服侍王夫人午睡，寶玉與之狎昵，金釧兒說：「你往東小院子里拿環哥兒同彩雲去。」王夫人立時發飈，以迅雷之勢攆逐了金釧兒。但是令人費解的是，她還真沒拿彩雲怎麼樣。

彩雲後來還偷房中玫瑰露送給賈環。王夫人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總之她每次發飈，都與她的寶貝兒子有關。如果不沾惹她兒子。她還真是很寬厚仁慈善良的。

當然她的邏輯是很成問題的。長得好、愛妝扮、唱戲的女孩子那就是狐狸精？心裡就不安靜？長得粗粗笨笨的，就心裡沒想法兒？完全沒道理。

不過，這是一個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女人的邏輯。

至少有兩次嚴重心理創傷。一次中年喪子、一次丈夫被俚俗的趙姨娘搶走。

從她後來對寶玉身邊的女孩子的態度來看，很可能她把長子之死的帳算到了李紈頭上。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叫兒子白白糟蹋了身子。潛意識裡，誰和她兒子耳鬢廝磨，很可能會繼續發展下去，直至重蹈覆轍。

至於黛玉，一個楚楚動人、風露清愁的小女生、引得兒子發痴發癲、做小伏低、甚至於昏死過去。哪個媽媽不厭憎呢？

偏兒子又不能明白母親的一片苦心。偏喜歡和那些俊俏的、愛妝扮的、唱戲的男孩子女孩子們在一起廝混。萬一白白糟蹋了身子了？萬一又被他爹揪著小辮子痛打了？萬一一時失手了？萬一又被趙姨娘吹吹枕頭風了？萬一被賈環在他爹面前嚼咀了？萬一又被政敵借題發揮了？

曾經的枕邊人現在可是偏聽偏信的。

世人所有詬病的偽善、狠毒，源自一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母親的心。

其實甚可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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