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中華文字「續命」,今日Google首頁LOGO專為他而設計
東家 · 特輯
昨日谷歌首頁出現了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國紳士,他是語言學家周有光,谷歌經常在其首頁塗鴉(Doodle)紀念有傑出貢獻的人。1月13日是中國語言學家、拼音之父周有關112歲冥誕。如果不是他,世界仍然把「Beijing」稱為「Pe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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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遊戲,請跟我讀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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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用了幾秒?這26個字母,就是漢語拼音。
這是如今每個小學生入門的第一課,也成為了日後每個中國人在泅渡知識之河過程中手邊的槳,小到查閱新詞,大到文獻資料,「微不足道,到處有用」,這是周有光認為的拼音字母的不平常之處。
而在就在大半個世紀之前,中國大半版圖上,還被蒙昧的陰雲籠罩,漢字難學,方言不通,中國人還在飽嘗不識字的滋味。
一個廣東人、一個福建人、一個上海人,三個人在異國相遇時,無法溝通,只能用英語替代,這種頗有戲劇性的場景時時發生。
這套廣為人知的漢語拼音,周有光和他的夥伴們摸索了三年多。漢語拼音誕生後,中國從此有了拼寫中文的標準,世界有了拼寫中文的標準。這套科學的注音工具,幫助了中國工業產品編碼、手語、盲文和少數民族文字。
轉眼,距離老先生的去世,已經一周年了。
他的陪伴了中國從一個古老的文明古國,轉型到現代文明的陣痛期。他用拼音將母語擦亮,在國人的意識里投下了明亮的光,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每一個使用漢語的人的啟蒙老師。
余英時說,「他是真正從傳統成果過渡到現代的知識人」。
「我不是漢語拼音之父
我是漢語拼音之子」
不識字,怎麼開民智?
建國之初,毛澤東看到了一個文盲多、識字率低的中國,國家的落後源於教育的落後,教育的效果與漢字有莫大關係,為此,他非常焦慮。
在斯大林70壽辰上,毛澤東問斯大林:「我們要改革文字,要制定一套字母,你怎麼看?」斯大林回答,「中國是一個大國,你們應該創造一套自己的字母」。
但對於「何為中國的民族形式」,急於擺脫落後面貌的中國,陷入了空前的迷失和討論。
漢字改革是一件大事,而對於「漢字」和它所建立的價值體系,首當其中成為了一個時代的核心命題。「漢字至難」的觀點成為了主要潮流,甚至也有激進的觀點希望把漢字全部改為字母。
周有光的觀點非常中立,他贊成用高效率、使用的國際方法,去解釋中國的舊文字,樹立一個領域的規範。
注音文章
周有光加入漢語拼音方案委員會的時候,已過50歲。
1927年從光華大學畢業時的周有光(當時名為周耀,後曾用名周耀平,筆名周有光)
他生於常州鄉紳世家,性格一向豁達。小時候,父親就常邀詩友在家聚會,十人在大客廳用抽籤方式確定詩文題目,名列榜首者,吃飯不出份子錢,太平天國攻入常州後,家中破產,曾祖父投水死了。念大學時,周有光選了經濟學,當初,他矢志要用實業振興中國經濟救國,出於興趣,他同時兼修語言學。1949年,他被新華銀行派往紐約和倫敦工作,六年後,他將副業「轉正」,從事漢字改革,直到退休。
「一個國家人民,如果彼此語言不通,那是一盤散沙,不是一個現代國家。」中國需要一套實用的,能在世界上可以通用的字母語言,來跟世界溝通,但同時,它必須又得與古老的漢字對接。
為了給中國文字研究拼音方案做參考,周有光研究了世界各國的文學,並總結了漢字改革歷程,最終決定採用拉丁化漢語拼音。
在制定方案時,周有光考慮了兩個問題,一是以漢語的音韻原理為基礎,另一是照顧字母使用的國際習慣,主要是接近英法德文,要做到兼顧二者,一切並不容易。
萬榮縣在街頭巷口都設有「認字崗」和「測驗站」,考核路人,以此督促人們學習漢語拼音
1958年,《漢語拼音法方案》正式公布,並從秋天開始推廣。這場識字運動,用漢語拼音成功掃盲了晉南小城萬榮縣,當周有光來到當地時,驚奇地發現缺乏紙張的當地人,將漢字寫在牆壁上,從大街小巷到田間地頭,人們你問我,我問你,很快學會了漢字。據說,一般農民15到20個小時就能掌握漢語拼音,利用漢語拼音識字,100個小時就能識字1500個。
就像萬榮縣一樣,中國成千上萬個邊陲縣城,一夜之間被漢字之光照亮了,同年秋季入學的5000萬小學生,成為中國第一批學習漢語拼音的學生。
周有光還記得當年的一個玩笑,「你們真笨,26個字母搞了三年」,他哈哈大笑,「我覺得這三年搞得值,如果當年留下了一點馬虎,今天會後悔無窮。」
1986年,語言界學者聚會,左起:季羨林、呂叔湘、許國璋、周有光、馬學良
第一批學習漢語拼音的小學生,也已至晚年。曾經在全國那場轟轟烈烈的漢語拼音的推廣運動,不亞於漢字史上的一次「新文化運動」,漢語拼音的出現,是現代中國文化形成的重要節點。
周有光生前始終拒絕「漢語拼音之父」這一尊號,現行《漢語拼音》方案是在前人基礎上編製而來,他明確談到自己只參與了制定過程,在一次採訪中,他說,「我不是漢語拼音之父,我是漢語拼音之子。」
文革風骨,
「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
周有光說自己從來不生氣,他經歷了晚清、北洋、民國共和國、新中國,內心平淡而豐盛。他相信古人的兩句話,「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
最艱難的是抗戰時期,他眼睜睜看著炮彈飛來,炸死了旁邊的人,他嚇得不知道害怕是什麼,一家人的住處被炸掉了三次。戰爭帶走了他5歲小女兒的生命,僅僅得了盲腸炎,由於缺少醫藥,只能看著女兒死去。他悲痛溢於言表,「摸一摸,這泥土還有微微一些溫暖,聽一聽,這裡面有輕輕一聲呻吟」……
文革時下放寧夏,回家後發現家裡窮得一張紙片都沒有了。他帶了二三十本各國文字的《毛澤東語錄》,以此為文本做文字研究,用《新華字典》做字形分析,但因為長期睡在鄉下,反倒治好了失眠症。
他曾寫過一篇《新陋室銘》:
「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
書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義地快樂追尋。」
周有光、張充和結婚照
九十六歲的時候,愛人張允和去世了,他的內心非常痛苦,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我們這一生,遇到抗日戰爭,文化大革命,顛簸是很大的,能夠有這樣的婚姻已經很不容易」。
百歲之後
「終身學習」
周有光的書桌
一個世紀的浩蕩洪流,都停在百歲之後。
歲月正在一點點征服他的身體。他的聽覺已經失靈,雙腿不能獨自走路。於是,他的大多數時間就停留在九平米和一張掉了漆的老書桌,「我的小書桌面已經風化,有時刺痛了我的手心;我用透明膠貼補,光滑無刺,修補成功,古人頑石補天,我用透明膠補書桌。」
周有光給自己立了一些規矩,生活所需越來越少,思索時間越來越長:
喜歡小房間,因為有利於聽覺;
不立遺囑,不過生日,不過年節
穿衣服越簡單越好,不然穿出來也覺得不自由
在寂靜無聲的世界,他埋首於書頁之間,心中彷彿有兩道銀白色的星辰軌跡交織,一道是開闊的世界之光,一道是深邃的歷史之光。
100 歲時,周有光收到的別緻的生日禮物:
蛋糕做成新作《朝聞道集》以及相伴幾十年的打字機
他的日常生活簡單地只剩下四件事:吃飯、讀書、思考、寫作。每天看《參考消息》,也看英文的《中國日報》,因為想知道中文說法和英文說法的對應關係,每周定時看《紐約時報》《時代周刊》。
他為人們分享了兩個學習建議:
一是讀書看報要自問。看完之後,要問自己,哪一條新聞最重要?再問一步,為什麼這一條新聞最重要?最後再問,這條新聞背景是什麼?如果有不知道的,就去查圖書館。這一點方法論,得以讓周有光的思維從現實世界走入歷史的洪流。
二是讀書按比例,讀書要兼讀文藝書和理性書,培養形象思維的同時,培養思維邏輯。
周有光有點憨厚地說,「這些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學習方法,這裡介紹出來,不知道讀者們會不會笑我幼稚而迂拙。」
朋友說他是一個現代學者,因為周有光不喜歡「國學」這個詞,「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學,學問都是世界性的。重要的不是文化復古,而是文化更新;不是以傳統替代現代文化,而是以傳統輔助現代文化。」
50歲以前,他是銀行家;
50歲到85歲,他是語言文字學家;
85歲後,他是全球公民。
他說:
「我的人生,沒有什麼傳奇,也就是多活了幾年。」
文 | 憶夢
圖片來源於網路
參考資料:
《漢語拼音方案的三法則》周有光
《晚年所思》周有光
《百年奇蹟的人生:周有光百歲口述》周有光
《50年前的漢語拼音方案制定始末》 北京日報
《朝聞道集》周有光
《張家舊事》葉稚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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