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明月珠，驚鵠髻（下）
明月珠，驚鵠髻（下）
文 | 張北斗
圖 | Easiy羽
當石勒將軍的兒子念歸為身為奴隸的我披上狐裘，我知道，我遇到了好人。果然，沒多久，他又救下啞女月珠。戰火連天，我以為在念歸的保護下好歹能平安度日，厄運卻再次降臨——石勒將軍在奴隸中大肆尋找晉元帝遺落的啞巴公主，以作人質。眼看月珠就要被人帶走，我和念歸深深犯了難：究竟如何保住月珠？難道，她真的是那位公主？
五
十幾個女孩子都開口說了話，並沒有找出什麼啞巴公主，石勒白白折騰了一場，盛怒之下，將那探子痛打了一頓。
那探子痛不欲生，拚命求饒：「大……大將軍，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麼了？」
「我想起來，剛剛最後這位女孩子，她梳的那種髮髻，小的在漢宮裡見過，像是公主妃子們的扮相，眼熟得很！」
我心下一驚，後悔不已：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給她梳這種髮髻！已經走到門口的念歸和月珠又被叫了回來，他們尚未開口，我已經搶先一步跪到石勒面前：「大將軍饒命，月珠姑娘的髮髻，是我給她梳的！婢女沒進將軍府之前，曾是漢宮宮女，自幼便被送往華陽宮做粗使丫鬟，因經常看見公主妃子們梳此髮髻，便學會了。這種髮髻名叫『驚鵠髻』，在宮裡很受歡迎。石將軍要求月珠姑娘今日盛裝赴宴，婢女便不知天高地厚地跑來炫技，實在罪該萬死！」
「那你應該知道那位啞巴公主長什麼樣子嘍？」
「知道，只是婢女得來的消息和那個探子有些出入！婢女曾聽聞，那位公主被賈皇后毒啞後，丟給了人販子，被賣往長安了！」
石勒怒道：「你既然知道這麼多，怎麼早不來稟報？」
我說：「是殿下不許婢女聲張，他本意是想等這次宴會結束，親自向大將軍請命，帶著我前往長安尋找那位公主的下落，給您一個驚喜！殿下這幾年勤習武藝，日夜都在盼著為大將軍分憂解難呢！」
石勒面露喜色，不住地點頭，這下總算在呼延晏面前找回點兒面子，他一高興便授予念歸特權，可以自由出入胡人地盤，直到找回那個啞巴公主。
我們三個紛紛跪拜謝恩，這才平安離去。
回到住處，念歸恨恨地說：「我被你們兩個騙得好苦啊！」
念歸臉上的怒意嚇壞了月珠，她欲跪地求饒，被我一把扶住了：「這樣的亂世，你一個女孩子為了保全性命，做什麼都是情有可原的。我們不會生你的氣，但你要跟我們說真話。」
月珠哽咽道：「我本是城裡富商林氏的千金，乳名婉兒，父母染上瘟疫身亡，管家攜家產潛逃，把我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外。我從沒遭遇這樣的厄運，嚇壞了，好似一夜之間，喪失了開口講話的能力。和月池姐姐、念歸哥哥在一起，不用講話你們就能把我照顧得這樣好，我便覺得，一直做你們的啞巴小妹，也很好……」
國破家亡，每個人的不幸都是這樣驚人地相似。念歸深深地看我一眼：「月池，那你呢？你可有什麼要
跟我解釋的？」
倦意席捲全身，我忽然覺得很累，經過這一場驚心動魄的試煉，彷彿整個人又老了十歲。是的，我就是他們要找的公主。
曾經，我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那時母親尚在，父皇還沒有狼狽地逃往建康，我也還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公主，那時候，我被人稱作「月珠公主」。但好景不長，父皇準備南下時，賈皇后為了減輕後宮負擔，把她平日里看不順眼的妃子、公主們都偷偷地「解決」掉了，我和母親也在其中。
母親最先發現賈皇后賞賜的那盤萬福肉不對勁兒，她搶在我之前將它都吃光了。要不是好心的章太醫拼盡全力救她，也許母親早就死在漢宮裡了。
章太醫把我和母親偷帶出宮外，對外謊稱母親暴斃，我被毒啞，被賣往長安。父皇因南下的事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我們。母親中毒太深，沒能撐到最後，她臨死前堅持要為我再梳一次驚鵠髻，她要我永遠銘記公主身份，希望有朝一日，父皇還能歸來將我帶走。
我為婉兒取「月珠」這個名字時，不是沒有動過邪念的。她和我太相像，又被誤認成啞巴，我確實想過利用她掩蓋自己的公主身份。但念歸和月珠一次次把我當成親人去信賴、依靠的時候，我放棄了這個念頭，以至於到了最後，我甚至已經準備犧牲自己——如果月珠沒有開口講話，那麼，我便會把自己供出去。
幸好，上天憐愛我們。
念歸聽完我的解釋，一直沉默著，半晌，他忽然笑了：「什麼公主小姐的，都是前塵往事了，現在我們還是抓緊研究一下去建康的行程吧！」
「建康，不是去長安嗎？」
「是我們胡人讓你家破人亡，也該由我送你回家。放心，大不了挨頓鞭子，我畢竟是石將軍的親兒子，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我喉間酸澀，沒想到那麼渺茫的希望，都被念歸爭取到了。建康有多遠，我並不知道，但我希望那裡沒有戰亂和瘟疫，只有萬里晴空，能讓我和月珠安心地、好好地放一回紙鳶。
《明月珠，驚鵠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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