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啥事兒都沒有
文/醉子 來源/王皮皮的客棧
1
李星棋單位里包場看電影《芳華》，陸嫣跟著一起去。
剛上四樓，就有一個穿著大紅色羽絨服的俊俏女人迎上來，眉眼都在笑，她說：「李處長，嫂子，你們來啦，先到外面沙發上坐一下吧。」
隨後，她忙前忙後地張羅茶果點心，妥妥帖帖地服侍著夫妻倆。
陸嫣認得她。
她是李星棋辦公室的財務，叫莫影，離婚已有兩年，孩子歸男方。半年前，她父親生病過世，李星棋對陸嫣說：「女人家家一個，不容易，我帶人去幫幫。」
一幫就幫一個通宵，紅著眼睛回來。
陸嫣心裡犯嘀咕，不會還哭了吧，這特么跟自己死了爹似的。
還有一件事是李星棋自己說的。
一個月前，李星棋單位要提拔一個副處長，單位內有一個很強的競爭對手。在組織部派人來搞民主測評前，莫影私底下找了幾個男同事，撒嬌賣痴地為李星棋拉票，結果李星棋在民主測評後險險過半，順暢地被提拔為副處長。
有這兩件事打底，陸嫣怎麼看莫影怎麼不順眼。
所謂你來我往，不都是這麼發展起來的嗎？
2
陸嫣跟李星棋這麼多年，李星棋一直對她服帖得很。
陸嫣的優勢是家庭條件好。她父母都是高校老師，在社會各方面多少有點關係。當年畢業，靠著這點關係，她順利去了紀委，如今是一個能力比較強的副處長。
而李星棋就差點了，農村出來的娃兒，畢業進的部門競爭太過激烈，在正科上熬了十多年才熬成了副處長。夫妻倆曾去求父母幫忙，父親當著李星棋的面嘆口氣：「我退休了，人走茶涼，哪裡還能說上話？」
背著李星棋，卻對陸嫣說：「你從小被我們嬌慣，脾氣大，只能下嫁。星棋現在熬兩年，磨磨性子，不是壞事。要是那麼早起來，還會捧著你？」
有了父親這句話，她也沒再為李星棋的官路奔波。但是李星棋老家的大小事，能幫的她一定幫；要借錢的，只要手頭有，一定借。
因此，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連床事也是李星棋將就。每周總有兩次左右，李星棋主動求歡，過程中一直觀察著她的感受，以她舒服為主，她舒服了，他就很滿足。
可是，這種狀況最近有點不對頭。
按說，官場得意，床事更應該熱烈求索，可李星棋在升級後並沒有動靜，回家就先喊累，晚上看看書就睡了。陸嫣平靜了一個星期，主動靠上去，李星棋竟然說沒啥性致，在陸嫣還在電腦上忙活時，早早上床睡了。
今天這電影一看，看得陸嫣心頭火起：難不成這把火燒到莫影的床上去了？
3
陸嫣漫不經心地正視著屏幕，眼光卻偶爾滑向坐在左邊的李星棋，和隔著過道坐在李星棋左邊的莫影。
果然，在看到蕭蕙子領舞那一段時，屏幕上柔韌而彈跳有力的修長大腿一字排開，陸嫣發現，李星棋百忙中把頭朝左偏了偏，眼神正好落在莫影上下交疊著的大腿上。
霎時，陸嫣心頭燃起了熊熊大火，接下來什麼劇情，她完全不記得了。
晚上洗澡時，抹了一下臉上的熱水，陸嫣往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芳華」：胸部不再高聳，腰部不再柔軟，臉色不再紅潤……
芳華，我的芳華漸逝，你的芳華也正日薄西山，可是，並不妨礙你時時矚目二三十歲女子的芳華。
第二天早上，兩口子正吃早飯，婆婆打來電話，說李星棋弟弟的房子缺一套傢具，讓李星棋想想法子。李星棋給陸嫣說：「咱出租屋那套傢具挺好的，先給咱弟用著。」關門前他還特意交代：「晚上莫影生日，我們科室一起慶祝，可能回來很晚，別等我了。」
莫影，莫影。她「嘭」地關了房門，這日子沒法過了。
吃過早飯，搬運工準時來了——是陸嫣父親的小同鄉，帶著老婆一起打工，老婆因為沒力氣，找不到工，上次見面就想請陸嫣父親幫忙。小夥子臉有點黑，但眉清目秀，長得挺俊，全身透著精神氣兒。
小同鄉叫吳蒙，操著一口河南腔卻對陸嫣說：「姐，俺這湊是正宗的普通話。」
吳蒙帶著個小工拆了兩個多小時傢具，搬下五樓，冒雨裝車，又送到鄉下，還幫忙搬到二樓擺好，整整一下午才收她事先約定的400元。
陸嫣不好意思，一邊聊天，一邊把他的電話推介給幾個老闆朋友，還讓他們拆走租房裡的燈具、玻璃移門、晾衣桿、工具箱、掃把、租客留下的小提琴等等，最後順口說有機會幫她老婆介紹個工作。
吳蒙千恩萬謝，姐啊姐的叫得更歡了，臨走時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了陸嫣的右手，第二天就發個信息問候早安。
4
陸嫣看著那個「早安」，愣了一會兒。
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喜歡上李星棋，不過是因為幫他爭取了一個勤工儉學的名額。他從此見了她，總是眉開眼笑，好像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擺在他的面前。他買了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給她發了個「早安」。
陸嫣心頭一熱，想想又是老鄉，於是找了機關事務管理局的分管領導，安排吳蒙的老婆做了清潔工，簽訂了勞動合同。
吳蒙老婆上班的第二天，吳蒙就打電話一定要請陸嫣吃飯。陸嫣想了想，這兩天李星棋越發過分，晚上回來晚，睡在客卧不說，早上一起床還不見人影。反正回家也見不到人影，就復了約。
吳蒙竟然安排了西餐店，還點了兩份價格不菲的牛排和小食，叫了一瓶紅酒，早早地打開醒在那裡。
陸嫣看著吳蒙穿西裝打領帶，局促不安地坐在昏暗的燭光餐桌邊，有點想笑，打趣他說：「這氣氛整得像約會啊，吳蒙，你自在不自在啊？」
吳蒙有點結巴：「姐，你是坐機關的大官，文化人，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就按我老婆說的，點西餐了。」
陸嫣笑著說：「那裡本來就需要人，誰干都行，舉手之勞，你不要在意。」
「那不一樣！沒有你介紹，誰個能看到我老婆這樣的？沒有姐，她這輩子也走不進市政府大院呢！姐，來，走一個！」
「叮」的一聲，兩隻紅酒杯碰在一起，小半杯落肚，一股冷線就直貫陸嫣的肚腹，繼而熱力慢慢浸染了她的胸腔。
她像教弟弟一樣教他使用刀叉，橫切牛肉，看著他咀嚼牛肉時那強勁的咬肌上下交合，喝酒時根本不當紅酒是一回事，覺得有趣。大半瓶落肚後，陸嫣又叫了一瓶，吳蒙有些尷尬：「姐，這酒挺……挺貴的，要……128一瓶。」
陸嫣嫣然一笑：「你請客還要限制我喝多少啊？那可不誠心。」
吳蒙挺爽氣地說：「姐，我有錢！你喝好就行！」
雖然吳蒙說酸不溜丟的不好喝，但還是來者不拒，第二瓶酒大部分也進了他的肚子，陸嫣的牛排也切了一半給他吃。
吳蒙傻呵呵醉意朦朧地說：「姐，你真好！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一個又漂亮又善良的好人。」
連氣質都沒有才恭維為善良。
陸嫣好笑地問道：「姐哪裡漂亮？」
吳蒙紅著臉說：「哪兒哪兒都漂亮，眼睛那麼大，手那麼好看，嘴唇也好看，腿也好看……你說你四十多了，我當時還以為你就三十歲呢！比我老婆還嫩！」
陸嫣一愣，繼而大笑，她的笑聲好像並不在意吳蒙說的話，但她還是得意的，得意於自己還能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說出美的位置。
5
吳蒙在燭光下看著她，臉紅紅的，眼神木愣愣的，有些發痴。
陸嫣被他看得有點恍惚，站起來去結了賬。
吳蒙大著舌頭說：「姐，搬家這事一般都男人出面，咱姐夫呢。」
陸嫣沒好氣地說：「死了。」
回頭拿了衣服，拉吳蒙：「走吧。」
吳蒙低著頭不動，她走近去拉他，吳蒙俊俏的眉眼在酒後更好看，卻就勢攬住了她的肩膀，有點踉蹌地走了幾步，腦袋歪在了矮他一個頭的陸嫣頭上。
陸嫣呆了呆，推了推他，吳蒙摟著她往外走，她只得一邊跟上，一邊問：「你喝醉了吧？怎麼來的？我幫你叫車吧。」
吳蒙迷迷糊糊地說：「我困了，我想睡覺，姐，姐，我想睡覺。」
陸嫣被他緊緊地摟著，他的西裝摩擦著她的大衣，她好像能感覺到他硬實的胸肌，他的腦袋枕著她的頭，一股青春的熱力夾著酒氣吹在她的耳邊，痒痒地撓心。
吳蒙姿勢不變，攬著她站在街邊，忽然矮下身來，在她耳邊說話：「姐夫是不是很久都不在家了，去開房吧？」
陸嫣忽然笑了起來，溫和而堅定地說：「你醉了，我叫車送你回去。」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把他塞進后座，關上車門，朝他搖搖手，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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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朝車窗外大喊一聲：「喂，他喝醉了啊！送哪裡去？」
陸嫣沒吭聲，走得更快。
出租屋剩下的半瓶白酒，明明被他偷偷拿走了。哪裡兩瓶紅酒不到就喝醉了？
我惱火的樣子真的那麼醜陋，讓他覺得有機可乘？還是他純粹想感謝我？陸嫣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前者居多。她笑了一笑，年輕的肉體固然誘惑很大，可是這世界上還有更多值得在乎的東西。不管李星棋出沒出軌，她都從沒想過用出軌來證明什麼。
這麼想著，這近兩周的折磨竟然輕鬆了。
李星棋突然發來信息：「莫影看來真的跟副市長關係匪淺，我最近為了這個新項目忙得不可開交，今天副市長終於點頭了。這段時間老婆辛苦了，晚上等我。」
陸嫣嫣然一笑，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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