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幸福，我不敢過得比你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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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自己欠所有人的，別人過得不幸福，我就不敢過得比他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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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觀念是從什麼時候根深蒂固扎進我腦海的，我也不知道。就像上學時候有次作業沒做完又馬上要交，同桌借了他的作業本給我抄，本是逃過一劫的僥倖心理，卻不料醞釀的是第二天的「東窗事發」，老師直接提溜著我們兩個回了辦公室，質問：你們的作業怎麼錯的一模一樣，到底是誰抄的誰？不忍心看我眼裡泛淚的同桌，直接跳出來豪氣地說了一句「我抄的」，很快老師便放走了我。

接下來他挨了多久的批評，接受了什麼樣的懲罰我不知道。只是，我開始覺得自己欠他很多。之後他文具丟了，我會主動把自己的送給他。他忘了帶午餐，我會假裝自己不餓，把自己帶的午餐給他吃。 甚至到後來考試的時候，他說要抄我的試卷，我也不經思考就同意了。

還好這些只是一個時間段就能償還完畢的事，過不久他就不再是我同桌了，再不久呢，我們也都畢業四散，再也不曾見面，這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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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釋懷的糾葛永遠是最親近的人。

住老家的父親出門時，在門口下坡道摔傷了腿，被發現的鄉鄰送進了最近的醫院。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在醫院躺了一天，是住得比較近、前去照料的二叔打電話過來痛罵了我一頓才知道的。二叔說著，你看你爹娘把你養這麼大，結果老了身體不行了，在門口摔了一跤都沒人扶起來，來了醫院也沒個子女在身旁照料。原先就勸你不要去外地工作的，現在倒好了，你爹躺床上、看旁邊病床的都是一群兒女在旁邊照料著，他心裡得多堵得慌。還攔著不讓我跟你說，怕你擔心，我就覺得這事是你這個為人子女的不是，必須要教育下你。

二叔在電話里情緒很激動，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來外地工作其實是父母下的決定，我當初就是想要留在老家的。我的「反哺」情結非常重，剛大學畢業時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終於能夠有經濟來源，終於可以還給父母和弟弟一些什麼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這個「還」的過程。可當父母聽到有另一家外地高薪工作的公司打來電話時，便一定要讓我去上班，不要放過這樣的機會。我反覆說著自己的考慮，但父母並不聽進去，最後，我還是收起行囊，到了現在工作的城市。不過，也確實體會到了這是一次有遠見且理智的決定，在自己喜歡且擅長的工作崗位上，我工作得得心應手，在福利待遇上得到了不錯的回報，也在一個更廣闊的空間里開拓了自己的眼界。這其實是一段很無憂無慮的時光，但卻很短暫，我親手毀了它。

聽完二叔的電話，我頗為觸動，辭職這件事與父母是沒得商量的。此刻，弟弟在外地剛開了家小店面賣衣服，店子剛開業、正是最忙的時候。瘦小的母親根本無法獨力承擔起照顧父親的任務，連攙著高大的父親去廁所的一段路都無比費力。我沒有再多猶豫，提了辭職，並在最短的時間內交接完工作回到家裡，從二叔、母親手裡接過了照顧父親的任務。雖然在母親為我失去好工作有些犯愁惋惜時，我有過片刻的恍惚，但比起在外地毫無用處的遠程擔心外，回到家裡可以主動承擔些兒女的本分，心裡反而舒坦了，鄰居親戚們的誇獎溢美之詞讓我和父母都非常受用。能撫平親人的蹙眉與憂患，縱使我掉得再低，卻內心如蒙大赦。

3

父親的腿完成復健，終於可以行走自如的時候，我便在僅半小時車程的省城就近找了份工作，雖然前景看上去一般，但日子終歸是慢慢好起來的。也結識了現在的丈夫，那時，丈夫父母給了一筆錢，我們兩人數了數手頭共同的存款，也不夠湊足首付買套婚房，不知父母是從誰口中聽到這個情況的，硬是把他和母親的養老錢拿出來、要給我湊首付，說是當作給我的嫁妝。錢不是很多，但丈夫在一邊算了算，也剛好可以湊足首付，還可以省下些錢、簡單裝修下房子。這樣就真的解了當前的燃眉之急了，父母給的錢我是拿過來了，可總也扣著不想去用。就像如果當初沒有辭職回來照顧父親，我想自己是沒臉見家人，也甚至不敢抬眼關心下他的腿的。如果現在我真的動用了這筆父母的養老錢，我想下輩子我都會一生不安、虧欠不已的，會沒了和他們正眼對視的勇氣吧。

婚房是已經看中了，銷售處中介幾乎天天都打來電話催我們去交款、簽合同，我卻始終在與丈夫爭吵、鏖戰當中，他非常不解我的這種做法，說：你現在用了這筆錢，可以將來慢慢再還給你娘，對他們孝順就好了，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就是不敢用嗎？再說現在是應急，能不能先分下輕重緩急再用錢啊，你爸媽也不著急現在就用這個養老錢啊？！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難道你希望以後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個出租房裡嗎。

是的，丈夫說服到交款的最後一天，我還是沒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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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弟弟也帶著即將成婚的弟妹回來了，他們小情侶一起經營著那家店，感情也不錯。他說著弟妹已經有孕在身，婚禮要開始籌備了，新房子他想要早點開始蓋了。父母想要攔阻他跟我說這些，因為他並不知道父母已經把錢用在了準備買房的我身上。

可也已經晚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卻反而像是從某種桎梏里得到了解救。那年拿到大學通知書，全家人都為學費犯了愁，弟弟笑嘻嘻安慰大家說：我上學都是混日子，成績也不好，老早就不想被綁在教室里了，你們就放了我由我出去打工吧，這樣我還自在些。因為弟弟說得很真心，我們也知道他確實讀書坐不住，好歹讓他多讀了一年，等他高考成績出來也確實不夠上大學，這才由他去了。在某種程度上，他確實是在成全我的大學夢。總覺得欠他太多，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補償他。

我算了算弟弟蓋房的造價，父母的錢和自己的存款，也可以蓋一棟帶院子的三層小樓房了，便不容父母多說，直接把這筆錢轉給了弟弟，想著能這樣幫助弟弟一次，自己雖然買不上房了，倒也落得個心裡舒坦，也不用再為父母的養老錢這個燙手山芋煩惱了。

丈夫知道這個消息時，氣得炸開了鍋，臭著臉說：你說，我這老婆心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小家庭，這麼向著娘家做好女兒，要不就別嫁人了，這不還會耽誤自己一心一意當乖女兒呢！他說完，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板凳上，鬱悶地點了根煙抽起來。看著他負氣的背影，我甚至想到，我們不僅買不上婚房了，也許也不會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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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後來，丈夫甩了煙頭、出門好久，最後還是喊上我一起去買了房，雖然臉色一直很難看。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半天厚著臉皮、基本把前半輩子交好的親戚朋友問了個遍，終於補上了我撕下的資金缺口，還是和我牽手走進了婚姻。經過丈夫親戚的轉述，也是後來才知道情況的公婆對我也失了好臉色，每次看到我，都是輕視一個「吃裡扒外」負心人的眼神。

這又成了我人生的另外一種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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