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焦慮的廢墟中開出花
華子是一個80後，今年34歲，單身，在一家公司打工，算是個輕白領，性格外向，幽默風趣，很受大家的喜愛，晚上，華子約我吃飯，告訴我說她的母親走了，走的很安詳，然後就喝了點酒，有點多，便給我訴說了她內心深處傷痛的回憶，以下是我做的簡單的記錄：
我對童年的記憶，大概從三四歲開始吧，那段歲月對我來說，多希望能刪除掉。（說這話的時候，華子的眼神里，能滴出灰來），我的媽媽，是一個善良柔弱、吃苦耐勞的女人，也像其他農家婦女一樣，逆來順受，我爸，長得一表人才，卻是遊手好閒，東遊西盪，家裡的活從來不聞不問，更不會給家裡一分錢的貼補，經常的不回家，一回家不是管我媽要錢，就是對我媽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甚至有一次，被打的受不了的媽媽奪門跑了出去，我爸竟然端著獵槍瞄著我媽開了好幾槍（八幾年那個時候管制獵槍還不是很嚴，農村那種土製的），我被嚇壞了，而爸爸對我，這個他唯一的女兒，也是不聞不問，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每天我都過的提心弔膽的，生怕爸爸那天又冒出來欺負媽媽，有時甚至祈禱，希望爸爸再也不要出現，我一直不明白，媽媽為什麼不帶我離開這個家，而爸爸又為什麼這樣對待他至親的兩個人呢？（華子無聲的抽搐著，壓抑的悲傷，從呼吸中都能透露出來），後來慢慢的長大了，終於明白了，爸爸和鄰村一個女人早就好上了，那個女人的男人管不住也就放任不管了，我爸則堂而皇之的住在哪裡了，可氣的是後來那個女人竟然還到家裡來找我媽談判，說希望和平共享，媽媽當時氣壞了，兩個人幹了一架，結局你可能也猜到了，我媽被我爸狠狠地打了一頓，比以往都狠，然後領著那個女人耀武揚威的離開了。現在回過頭來覺著我媽的一生真的是很悲苦的，我抱著我媽大哭，哭完了，眼淚一抹，我媽又拉扯著我艱難的過日子，那時候，我一直覺得是我拖累了我媽，要不然她可能會有更好的生活。生活並沒有因為我們娘倆過得苦就放過我們，雖然我們省吃儉用，但是日子依然過得捉襟見肘，我的學費經常交不起，幸好，有位好心的爺爺，時常會來看看我，有時也救濟一下我們娘倆，當時覺得爺爺就是菩薩，我也能體諒我媽的艱難，經常幫媽媽做事，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媽媽去干農活，和的面已經發好了，當時我個子矮，就站在板凳上，按照我媽以前蒸饃饃的樣子，放鹼，揉面，蒸饃饃，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讓隔壁的阿姨把饃饃端出鍋了，媽媽驚呆了，那個場景，至今依然歷歷在目，（華子笑了笑，這是今晚她第一次笑，雖然眼裡依舊還有淚水），到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爸爸開始回家住了，但經常會帶一個人來，是那個女人的哥哥，一個出來名的混混，潦倒的家裡只有一個炕，爸爸還留那個混混過夜，我就不明白爸爸是怎麼想的。後來一天夜裡，那個混混開始不安分了，在爸媽都睡著了以後，開始在我的身上亂摸，我很害怕，卻又不敢做聲，趕緊起身鑽到媽媽被窩裡去了，從哪以後，只要那個混混來，我就去同學家，漸漸的，那個混混就再也沒有來過了，而我對爸爸的恨，又添了一層。終於，長到15歲了，那時候覺得自己長得好慢，（華子頓好長時間），那年，開學要報名了，媽媽實在沒有錢了，我撕了所有的書和作業本告訴媽媽：沒有作業本和書老師就不讓念，我不能到學校念書了，我媽說了句好，就轉身回屋去了，我知道我媽哭了，我也想哭，沒有辦法，這，都是命！其實那會兒我已經知道自己是抱養來的，我媽不能生育，這也是為什麼受再多的罪我媽都沒有離開這個家的原因吧，而我親生父母懷我那會兒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一心想要個兒子，誰知道偏偏我和弟弟一起來到了這個世上，而家裡也確實緊張，計劃生育查的又特別嚴，就開始物色人家打算把我送出去，開始送的第一家人，是個一直沒結過婚的男人和他母親兩個人過活，我母親不放心，又把我要回來了，經過再三打聽，千挑萬選的，最後送給了現在的爸媽，可是誰又曾想卻是這般光景，後來，我親生母親也因病去世了，不到一年，父親再婚，繼母帶過來兩個姐姐，這些事情她也是在這一年知道的，這些都是那個經常去看我的老爺爺，也就是我的爺爺告訴我的，老人家經常會給我買些好吃的，還偷偷給我錢，後來長大了些，我偷偷去認了父親，也去見了外公外婆，老人們對我關懷備至的愛讓我孤獨的心裡有了些許的溫暖，可老人們年紀都大了，沒幾年都相繼離世了，而父親和繼母對我，不能說不好，就像對待串門的客人一樣，熱情的讓人感到深深的冷漠，生活又沒有了溫度，去參加爺爺的葬禮的時候，我哭的很傷心，真的很傷心，爺爺曾經給的二十塊錢，我一直留著，直到後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的時候，我把錢給了我媽，我媽依然是抱著她哭，我也哭，我是真的很傷心，因為那是我對爺爺僅存的念想，因為我知道，又一個愛我的人，從此徹底消失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一個人走到車站，想悄悄離開這個讓我喘不過氣的地方，可一想到媽媽，那個可憐而日漸蒼老的女人，那個以我為支柱而活著的，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的那個女人，我就不由得心疼痛哭，哭完了，就又默默的走回去，心裡不停的在吶喊：媽媽呀，請你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要鬆開，我怕我不知道哪天會離開，會走丟，請你一定抓緊我！（華子停頓了很長時間）那段歲月很難熬，可我和我媽挺過來了，我拚命的掙錢，拚命的打工，就是想讓這個女人老了過得好點，可是，現在，日子好了，她卻走了，留下我一個人。
華子無聲的哭泣著，我沒有勸說，因為，她需要宣洩。她是一個抑鬱症患者，自殺過兩次，童年的創傷，讓她生活的疲憊不堪，她笑的越歡實，內心就有多焦慮，我能做的，就是傾聽，和溫暖。我想，明天醒來，她依然會笑著去面對所有一切，只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從心底真正的笑出來，雖然我知道，過程可能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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