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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的這一面相你知道嗎?以孔子顏回為代表的最高境界

你看孔門弟子把孔子一生的言行記錄成《論語》,這部《論語》雖然好像沒有次序——有人硬要說它有次序,我看是沒有什麼一定次序的。但是編書的人啊,不論多麼沒有次序,往往一開口,也會擺出比較重要或者比較核心的觀念來。這個意思去年我講過了。所以我們讀古書,往往第一篇最重要,像《莊子》,第一篇叫「逍遙遊」,《老子》一開筆,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孟子》第一章就是「孟子見梁惠王,王曰: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先生加重語氣強調「利」、「仁義」)這個義利之辨,是孟子一輩子重要的政治主張——義利、王霸、夷夏,號稱孟子三辨。而它的基礎,是人禽之辯,也就是善惡之辨。那人禽善惡之辨,落在一般的做人之道說,就是義利之辨,落在政治上說,就是王霸之辨,落在文化上說,就是夷夏之辨。《孟子》的開篇就是義利之辨,旨意鮮明。《荀子》第一篇叫「勸學」,因為荀子是一個重視學問的人。

《論語》學而第一篇,朱子註解說:「此為書之首篇,故所記多務本之意」,所以這一篇很重要,所謂「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而第一篇的第一章可能也有深意,弟子們可能認為那是孔子教育的核心思想,那麼第一篇第一章的第一句「學而時習之」,包含兩個觀念,一個是「學」,一個是「習」,而以學為主,習是附帶於學的。因此整部《論語》的重點,可以聚焦在「學而第一」的十六章,「學而第一」的十六章可以聚焦在第一章,第一章可以聚焦在第一句話,第一句話可以濃縮為兩個字,兩個字可以濃縮為一個字,叫做什麼?——「學」。所以知道學,就通了整部《論語》了,通了整部《論語》,就通了聖人之教了。所以去年就講這個字。那今年,我還是按照去年的習慣講一個字,你看「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裡分成三小段,每一小段都針對一個人生情況,都呈現一種人生境界。「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對於學而時習的人生活動,要有一種態度,由於這種態度,你人生就會呈現一種境界,叫做「悅」。而這個所謂「悅」的境界啊,本來是孔子領悟出來的,這樣領悟之後,他教導弟子,教導弟子,不是規定弟子要「悅」,因為悅不悅不是可以規定的,所以孔子就用反問的語氣,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時候我會問人,「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兩句話里,最重要的一個字是什麼?大家一時不知道我是什麼用意,我就告訴他:最重要的一個字是「乎」,為什麼?因為這才表示孔子是一個真正的教育家。孔子如果說「學而時習之,說也!」「也」是斷定詞,孔子如果這樣斷定學而時習之是令人喜悅的,那孔子就不是聖人了!他的教育方法就有一點偏差了,就不合人性了!現在孔子說的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如果一個人學而時習之,不是一件可以令他喜悅的事嗎?孔子是在問我們,也要我們自己問自己啊。所以程子教人讀《論語》,要「切己體察」,要把諸弟子問當做自己在問,把孔子答當做你親耳聽到。所以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是要每一個人問自己:如果學而時習之是不是真的很喜悅?你怎麼回答呢?你如果回答說,是的,學而時習之是令人喜悅的,那你可能就合乎聖人的教導了,你就理解孔子所說的「學」跟「習」的意義了。

一般對「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兩句的理解,都是看重在「學」和「習」兩個字,歷來有非常多的解釋,認為如果「學」和「習」對了,則必定能「悅」。現在,我們也可以反過來,從「悅」返回去,去省察「學」和「習」是否做對了。且先不追究「學」和「習」的內容,但只平平地看我們現在的所謂「學習」,如果我們的學習不能產生喜悅,那應該不是孔子心目中的學習的內容,或者不是孔子所用的學習的方法了,假如不是孔子的學習內容跟方法,你的所學就不是聖賢之道了。你若用聖賢的方法學聖賢之內容,你應該是可喜可悅的,讀了論語的每一個人都要隨時問問自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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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一書的開頭有如此精密的安排,那我們現在回頭看,那開頭的第一篇應是相當特別的,那第一篇的第一章更應是特別的,第一章的的第一句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裡提出了一個境界,叫做「悅」;第二句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裡又提出另一個境界,叫做「樂」;第三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裡再提出另一個境界,叫「不慍」 。「不慍」的本質也還是悅和樂,要有真悅與真樂,才能夠真不慍。要判定是不是君子,就是你的學問人品要達到某一個境界,才可以稱為君子,達到什麼境界呢?你可以說不慍,不會悶悶不樂,但是「不慍」是消極的說法;積極的說法,就是「悅、樂」。所以《論語》的第一章,固然叫我們第一要學、要習,第二要以友輔仁,第三要「為己而學」,孔子從這三項人生的普遍的活動中,指點出一種共同的境界,叫做「悅樂境界」。因此我們也可以歸結說,孔門之學,就是「悅樂之學」。(鼓掌)

各位,這一種認識是非常重要的,為什麼?因為一般人,讀《論語》,或從歷史中理解孔子的生平,各人會有不一樣的印象。就像現代,北大還有一個教授,寫了一本書叫《喪家狗》,他說孔子只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一個失意的政客,他想謀求官職,一輩子周遊列國,辛辛苦苦落得個官場不得志,只好自己承認是只喪家之犬……到現在還有人這樣看孔子。那我們如果不這樣看,我們認為孔子和他的門人都是有擔當的人,他擔當國家天下治平的重任,孔子所謂「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人之徒與而誰與。」晨門所謂的「知其不可而為」,曾子所謂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孔子及其門人給我們留下的印象是堅強弘毅,是與萬民同在,以仁為己任,是死而後已的永恆的奮鬥精神。「奮進不已」,這也是我們理解儒家的一個門徑。所以有人把儒家看成是倒楣的儒家,一事無成的儒家;有人可以把儒家看成是有使命感的儒家,是剛強不屈的儒家。至於你怎麼看,這就關乎每一個人的智慧了,這需要各人去體貼,各人去抉擇。

今天,我要講的是對儒家可有的第三種看法,就是「悅樂的儒家」。學而時習之,有朋自遠方來,人不知而不慍,固然是悅樂了,即使是顛沛流離,依然安於困苦,樂在其中。所謂 「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他是隨時無處不安穩,隨時無處不自得,這也是我們理解儒家的一個重要門徑。所以,儒家不只是倒楣的儒家,也不只是奮鬥的儒家,甚至他也不只是安貧樂道、隨遇而安的儒家,他同時更重要的是一個悅樂的儒家。王陽明曾經說「樂是心之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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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樂可以是心的本體呢?還有,為什麼《論語》的第一章就提出「悅樂」這些觀念呢,這是偶然的嗎?應該不是。悅樂這兩個字,在《論語》中,「悅」字出現不多,「樂」字倒是經常出現。不過,「悅」是比較根本的,所謂「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的「說」,是心中喜悅,「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樂」是喜悅表現在外。依照儒家的觀念,在內的是為體為本,在外的是為用為末,所以悅樂這兩個字本來應該以悅為本,所以今天我們演講的題目應該定為「悅」。但是因為《論語》中提到悅字少而樂字多,所以把題目定為「樂」,比較通俗。其實悅樂兩個字可以分開來講,也可以合在一起講,分開來講,是悅為體為本,樂為用為末,但合在一起講,可以說悅就是樂,樂就是悅。 悅樂是心靈的一種感受,是高明的情境,甚至一種最後的境界。比如說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可見樂是最高的境界。但是我今天對我們剛開始讀書的同學,為什麼要講這一個字呢,一方面是因為《論語》第一章有這樣的觀念,二方面呢,我們學習中國文化也必須理解這個傳統。雖然這個傳統一般人比較不說,剛才說過我們理解儒家,都對儒家的艱苦奮鬥、顛沛流離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我們今天要講樂,並且把樂看成是儒門學問的要領,甚至我們要講「樂是心之本體」這個意思,這裡另有一種學問,一層工夫,我們稱為「悅樂之學」。這種悅樂之學為後世儒者所重視,所繼承,我們稱為「悅樂傳統」。

二程兄弟年輕的時候,曾經去拜訪周濂溪。周濂溪的生命非常暢達舒坦,他的學問境界很高,他的生活非常地雅緻坦然,往往有悅樂之情的流露。比如他有句詩說:「綠滿窗前草不除」,春天來了,窗外的草都長高了,但是他不去除草,有人問其故,他說「與自家生意一般」。生意,就是萬物的生生不息之意。在那看似雜亂無序的綠油油中,他默默地感受到一片生機盎然。周濂溪也喜歡看雞雛,剛剛孵出來的小雞,鵝黃鵝黃的,溫潤溫潤的,這麼小,它就會跑來跑去,嘰嘰地叫,非常地可愛,看著它,令人感受到一股生機充滿的氣息。周濂溪就從這天地的生物——就是萬物的生生不息的現象來觀照出一種天地的氣象,這種氣象跟自己的活潑的心靈是應和的,所以說跟自家的生意一般,這就是所謂的「觀天地生物氣象」。在這裡我們就可以體會出一種境界,彷彿內在的心靈,直通於天道,令人感到生命的深厚充實,有一種飽滿篤定的溫馨感,很安詳,又很活潑,總之,是一種深度的幸福。後人用「光風霽月」四個字來形容周濂溪的學問和人格特質——光風就是天空一片地開闊,清風徐來;霽月就是或許是剛下過雨,然後烏雲散了,月亮浮現出來,光潔光潔透亮透亮的。——這種人格裡帶有洒脫,自得,自由,自在,這個洒脫自得,自由自在里,就含了一種悅樂的情操。

周濂溪是這樣的人,二程兄弟去拜訪他的時候,周濂溪就教他們做一種工夫,叫做「尋孔顏樂處」——去追尋,去體貼孔子跟顏回的生命情操,看他們樂在什麼地方?各位,你《論語》讀完一百遍了,你一聽到「孔顏樂處」四個字,應該馬上想到一些有關孔子跟顏回表現悅樂的章節。剛才我們說了,一般人讀《論語》,對孔子往往會留下「在陳絶糧」 、「吾老矣,不能用也」的喪家犬印象,或者是「君子固窮」 、「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知其不可而為」的在困苦中任重道遠的形象。一提到顏回呢,一般人當然馬上想到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又想到顏回早死,好像是一個很悲切的生命。但是周濂溪卻叫程氏兄弟要去尋覓「孔顏樂處」,到底孔子和顏回的生命特質是苦的呢?還是樂的呢?如果是樂的,又怎麼尋呢?這回我們馬上要想到別的章句,孔子的樂有哪些章句呢?有兩處可以代表。「哀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汝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這一章,還有一章「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這兩章是孔子自己講他的樂。至於顏回的樂在哪裡呢?就在剛才那一章里,你不要只注重上半段,所謂「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你應該再讀下去: 「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這才是這一章的重點,這叫「孔顏樂處」!(鼓掌)二程幾度去拜見周濂溪,周濂溪的教法是要他們兄弟去尋孔顏樂處。程明道後來說, 「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茂叔是周濂溪的字——程明道說自從他們去周濂溪那邊請教之後,那天,晚風習習,他們在風中吟詩,在月光中賞月——這樣子一路地走回家有一種「吾與點也」的興味。這個「吾與點也」,就是孔子有一次問諸弟子的志向時,大家都講完了,曾點在最後講,曾點的志向是什麼呢?「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程明道在吟風弄月歸家時,領悟到了這一章的意思,感受到這一章的心境。牟宗三先生稱為「曾點傳統」,所以悅樂傳統可以用「曾點傳統「來作代表。但要知道這個「曾點傳統」也是孔子傳統,因為它是來自孔子的心法。首先,曾點的洒脫,因為得到孔子的嘆賞,而得以留傳千古,所謂附驥尾而行益顯。而孔子本人的洒脫,更有深沉的意味,其境界當在曾點之上。剛才還引了一章說孔子的樂境:「哀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路性格雖然有點粗獷,孔子有話問諸弟子的時候,子路常常是率爾而對。但這次哀公問他:你說說你的夫子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這時子路粗中有細,居然不回答。各位,子路為什麼不回答?子路不是很喜歡錶現的一個人嗎?什麼不回答?不是他不願回答,是他不能回答,他不敢回答,因為他尊重老師,而且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理解老師,不能把握老師的學問要領,所以他就不敢回答。這才是真正的尊敬老師,這才是真正的理解老師啊,了不起的子路啊!(鼓掌)他這個時候如果回答的話,那就不像樣了。各位,你要知道孔子門徒啊,因為對孔子的了解深刻,所以對孔子有相應的敬重,因此,對孔子只是「心悅而誠服」,幾乎是不敢贊一詞。不像現代的人,總覺得孔子有什麼了不起,他要不滿就不滿,要批評就批評,以顯示自己比孔子還了不起,不知正好暴露了自己的無知與狂妄。所以,子路的不回答是可以理解的。後來呢,他可能跟孔子講了這件事,問老師說如有再有人問起這問題,我該怎麼回答呢?孔子就跟他說:「女奚不曰」――那你怎麼不這樣回答呢?這不是很容易回答的嗎?你就這樣說嘛,說什麼啊:「其為人也」,就是我們老師的為人哪,「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他是發憤而忘食,發憤得廢寢忘食啊,「樂以忘憂」,他沒有憂愁,他從早到晚、一年到頭都是悅樂的,這個樂啊,樂到竟然忘了自己年紀已經老了。我每次讀論語讀到這句話,都覺得很慚愧,因為我常常對著鏡子看,感嘆自己滿頭「朝如青絲暮成雪」呀!(眾笑。鼓掌)我應該學孔子,「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才是。

何況孔子除了說自己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之外,後面還加了個「云爾」兩字。」(先生加重語氣重讀「云爾」)「云爾」就是如此罷了,還有什麼特別的呢!我們可以根據這章的這兩個字,說這是孔子對自己的認定,對自己的評價,只不過如此――只不過如此悅樂無憂。各位,孔子說他只不過如此而已,我們把孔子的口氣好好再體會一下,這個「只是如此而已」真的是「只是如此而已」嗎?(鼓掌)孔子講起來倒輕鬆,但哪一個人能夠發憤忘食啊?哪一個人能夠樂以忘憂啊?哪一個人能夠不知老之將至啊?聖人之言,就是如此地平易,但平易之中又如此地艱難,說艱難,但又如此地自然,總之,是如此地真實。表面上看來很平易,但其實很神奇。不容易啊!還有另外一章,也是孔子自己說自己:「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飯,在這裡當動詞用,就是吃;食是糧食,疏食,就是很粗糙的糧食;飲就是喝,飲水,喝的是白水。總之,「飯疏食飲水」就是過著很清苦平淡的生活。「曲肱而枕之」,甚至睡覺的時候啊,連枕頭都沒有,代表家居非常地簡陋樸素。但是呢,「樂亦在其中矣」,不是因為清淡簡樸而樂,乃是雖處在清苦平淡簡陋樸素的環境中,也不改其樂,也樂在其中。接下去說:「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為什麼接了這句話呢?孔子是用「不義而富且貴」來反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所以得樂的理由。假如以不義來求富貴,縱使得到富貴,這種富貴,對孔子來講,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浮雲」一方面表示它的虛幻性,有如過眼的雲煙;一方面形容它一點重量也沒有,就是在人生的價值認定中,它沒有一點分量,也就是不屑一顧。既然不義的富貴不在孔子的關注與追求之中,那麼,我們可以反過來想:什麼是孔子所關注與追求的呢?什麼是孔子追求有得而令他悅樂不已呢?當然不是處在「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的環境使他悅樂,而是因為所作所為都合於仁義之道,才是可樂的理由。講到以「仁德禮義」為可樂的條件,我們很容易也想到顏回。「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是因為心中的常保仁德光明,才能在「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的生活條件下,「不改其樂」。孔子「賢哉,回也」的讚歎,當然是由於顏淵的樂,而不是由於顏淵的貧。顏淵為什們樂?孔子說顏淵所謂「不遷怒,不貳過」,又說「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又說「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悅」,又說:「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曾子則說:「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我們如果把這些文句連起來看,就可以知道顏淵之所以樂,是因為他好學不倦,整個生命都是從道義而行,跟剛才我們說的孔子之所以「樂亦在其中矣」,也是因為從仁義而行一樣。所以我們要在哪裡「尋孔顏樂處」呢?孔顏樂處從何而來呢?孔顏樂處的背景是飯疏食、飲水,是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在這種背景當中而可樂。古人常以「安貧樂道」來形容一個有道者,表面上好像說一個有道者一定要過窮苦的生活,或過窮苦生活的人才能合乎道,其實那是錯誤的了解。樂道不樂道,不在乎貧窮不貧窮,不是只有貧窮才能樂道,更不是貧窮了就能樂道。「安貧樂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有道者,即使在困苦的生活中,依然心安理得樂在其中,因為他樂的是道,是道本身,至於現實的或富貴或貧賤,是可以不計的。總之,道義不道義才是可樂不可樂的真正條件。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理解,不是因為貧窮而樂,也不是只有在貧窮中才能表現樂,應該是縱使在貧困之中,依然是可樂的,這樣才叫做悅樂的精神。(鼓掌)我發現有許多人誤解了——他們警告人,如果去學儒家,從儒家而行,那你可能註定一輩子要過貧賤的生活,只有在那貧賤中你才能夠表現堅忍不拔的精神,才能顯出儒家的可貴。尤其有人認為儒家就是不追求富貴的學派,甚至儒家是反對富貴的,因此有人怪罪中國經濟不發達就是因為長期以來信儒家。各位,「安貧樂道」不是這樣理解的,何況中華民族從秦漢以來,一直到明朝末年,都是信儒家的,而中國的經濟力,兩千多年,都保持全世界領先的地位。只有到了清朝的後期,中國經濟才漸漸落後,那是漸漸遠離儒家的時代,到了民國以後的這一百年來,把儒家澈底打倒了,但經濟又如何呢?反倒成為世界數一數二貧窮的國家。儒家的學問,孔顏的傳統,並沒有叫你窮,而是教我們處在任何情況之下,都無憂無懼,所以能無入而不自得,儒家是一個永遠不被環境打敗的勇者。

我們不止要讚賞孔顏悅樂的生命,我們還要追尋他們所以悅樂的原因。程伊川曾有一篇文章,叫做《顏子所好何學論》,說「顏子所獨好者,何學也?」——顏回他特別喜好的是哪一種學問呢?是「學以至聖人之道」啊!他一心要追求聖人的學問,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好之者再進一步就是樂之者,所以,這裡說顏淵的所好,其實就是顏回的所樂。那麼顏回以什麼為好為樂呢?以他「求至乎聖人之道」為好為樂。而所謂「以求至於聖人之道為好為樂」,是什麼意思呢?他所樂的究竟是什麼呢?我們如果說顏回所樂的是「道」,似乎也不錯。但是伊川又說:「使顏子而樂道,不為顏子矣。」因為如果說「樂道」,那樂的心和那心所樂的對象還有距離,還要立個心要去樂那個道,這便不是真樂,而是說他本心就是樂,因為本心就是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就也可以說「樂是心之本體」了嗎?各位啊,依照王陽明的說法,樂是你生命的本質,人的心本來就是樂的,假如你不樂,你就違背了你的本心了。我們一般人為人處事常有煩悶、憂愁,孔子說「仁者不憂」,依照孔子的標準,你有煩悶、憂愁,你當下就是一個不仁的人了。讀過儒家經典的人,都應該好好體認這一個深刻的意義,人的心本來應該是樂的,因為人的心本來就是天地之心,你的心本來就是廣大、高明的,孔子說「君子坦蕩蕩」,便是仁人的生命本色,便是天地之心的呈露,那人心就是天心,人心有如天地的廣大高明――你就無所謂煩悶、憂愁了。「不煩不憂」,是消極地說;正面地說,便是「悅樂」。這悅樂既是本心原有的,則你依照你的本心而行,本體便是工夫,不是要達到什麼目的而做工夫,而是如孔子所說的「古之學者為己」,是為自己而做工夫,不是「今之學者為人」而做工夫,是一個人本來就要這樣做工夫。所謂工夫,原來這樣簡單明白,只要誠誠懇懇地當下回歸本心,心本來是悅樂的,你以本來的心而精進你自己,便能隨時都在悅樂之中。假如有一絲一毫不悅樂,你就違背了你的本心,那就不是真正的聖人之道。不,那就不是你自己的道,因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聖人與我同類」,聖人之道,原來也是人人自己的道啊。

王陽明有一個弟子王艮,對「悅樂傳統」尤其嚮往,他作了一首歌,叫作《樂學歌》。這《樂學歌》只有幾句,很能表達悅樂的意思。歌詞說:「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慾縛。私慾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人心依舊樂。」最後幾句,更有名了:「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嗚呼!天下之樂,何如此學?天下之學,何如此樂!」其中點出來「樂是心之本體」的意義,以及本體的失落與回歸的關鍵。本體失落,便私慾夾雜,而不得悅樂;本體回歸,良知復明,便悅樂依舊。儒者所學何事?就是要學悅樂,以是否悅樂來考查學問的真假。剛才我們說,「顏淵三月不違仁」,不違仁是悅樂的條件,也就是我們回歸於仁德就能夠悅樂。剛才我們也從孔子的「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說道義就是悅樂的條件,從道義而行就能夠悅樂。當然,不違仁,行仁義的基礎是好學。所以,孔子精進的生命,至於發憤忘食,顏回精進的生命,至於欲罷不能,他們才能夠樂以忘憂,不改其樂。所以精進是悅樂的條件,因為精進而悅樂,精進也是心靈的本體。而「樂是樂此學」,你樂什麼呢?樂一種學問。樂什麼學問?樂聖人之道,樂良知之學。聖人之道良知之學是什麼學問?就是仁義之道天地之理。所以你的樂是由於良知之學、樂仁義之道。而「學是學此樂」,君子所學何事?無非是要學聖人之道――聖人之道就是表現你心的本體、表現你心的仁德、表現你心的精進,也就是表現你心的「悅樂」。 「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你假如不樂的話,你的學可能就錯誤了,不是真正的聖人之學;而你如果不學聖人之道的話呢,你就永遠得不到人生真正的悅樂,你所有的快樂,可能都是虛假的,或者是暫時的苦中作樂。所以感嘆:「嗚呼!天下之樂,何如此學?天下之學,何如此樂!」天下的樂沒有比這種學問更可悅可樂的啦!天下最重要的學問沒有比這個悅樂更重要的學問啦!所以,樂是學問的標準,各位平時請多反省,哪一個人一刻不悅不樂,你就一刻不仁不義,你就一刻不是真正地在做人,你就一刻不是聖人之道!

各位,我們講到這裡,你不要聽得渾身輕飄飄地,我們進一步要知道,這一種學問是不可以隨便說的。因為如果把它看得太簡單了,太容易了,本體的體認不深,工夫的層次不到,你就自以為在悅樂中啊,恐怕會流於膚淺的享樂主義。所以剛才我們才一再地強調樂的依據,一直強調悅樂的來源。如果沒有那個基礎,也就是沒有通達於良知,沒有通達於聖人之道,甚至沒有通達於天地之心,你的悅樂不是真正的悅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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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講這個不好講的題目,我只能做一個引子,先把這一種道理引出來,約略地探討其中的層次。這是成德的境界,這是聖賢的果位,不是一下子就能說明清楚的,更不是一下子就能夠達到的。現在我們只要讀經,一直讀經、一直讀經……讀到我們的心情非常地寧靜,內心有一種義理的感受而能夠漸漸地體貼文化的高明,心中有一種志向,已經就可喜可樂了。從這點上慢慢地前進,能夠嚮往於聖賢之道,能夠以仁為己任,能夠君子坦蕩蕩,這樣子我們就能發現:一方面生命是非常地艱苦,充滿無奈;但它又是坦然明白,可以自由自在。這樣,人生就表現了一種莊嚴的美感,這就是最可樂的地方。 孟子說:「禮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仁德禮義之樂,是回歸本心之樂,是自得之樂,是「求則得之,舍則失之」者,人生自有這個本體,自能由此開用,有真情實意者,當下即是,真是其樂何如啊!希望大家今天聽了演講之後,也能興起憤悱之情,以仁德禮義為本,悟入人生的莊嚴之美,能夠得到人生的坦蕩之樂。我今天就講到這裡。謝謝各位! (熱烈鼓掌)

——「樂」2011年「論語一百」夏令營主題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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