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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人和人的戰爭里,我除了愛你一無所得

1.

作為一個一腔熱血型的生物學工科女,我整個學生時代唯一和藝術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無非就是學校的各大晚會。我寫寫不入流的劇本,演演不入流的戲,大家看個樂呵。

因為和大家一樣,從小看著某個綜藝節目長大,於是畢業了就想來C市闖蕩。我下飛機剛打上車那天,司機扶了扶眼鏡一副瞭然的微笑,「小姑娘是特意過來看明星的吧」?我不以為意。

C市有著全國最優秀的傳媒資源,這裡彙集了國內一線綜藝節目製作團隊。每年夏天,無數對傳媒行業懷有虔誠信仰的人穿過大半個中國,來這裡實習,削尖了腦袋只為謀求一個轉正的名額。

我當時生存的環境說簡單簡單,說複雜也複雜。在香水四溢的會議室里,大家通過觀察你衣服鞋子的logo來判斷你屬於關係戶還是實力派,再根據你的好掌控程度來決定是不是要和你站在同一陣營。

這是一個月薪6000卻人人過得像年薪百萬的圈子。大家每天在跟各種一線明星打交道,被尊稱為某老師某導演某編劇,實際上除了總導演,其他人不過是一個微乎其微的「電視民工」。

總之,這裡沒有共同的敵人,只有絕對的利益。同事與同事之間的關係微妙且不可描述,白天和你討論奢侈品品牌和小鮮肉男星的姑娘,晚上可以在酒桌上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上司摸大腿,她端著酒杯扭著細腰言笑晏晏邁著小碎步過來,走到上司跟前作勢踉蹌一下,假裝沒看到手足無措的你。

陸子毅是這環境中的一股清流,他接受藝人的煙從不會點頭哈腰,至多不卑不亢淡淡地說上一句謝謝。

沒人敢在他面前耍小心思,也沒人敢跟他開不著邊際的玩笑。即便大家暗地裡看不起他,也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分一毫。

畢竟,台里哪個員工會將一把模擬玩具槍踹兜里來上班?開會間隙還不時掏出來把玩一下,眼神里滿是輕蔑。

雖然槍是假的,但起到的威懾作用還真不小。熟悉以後他還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說,「愚蠢的人類呵,都貪生怕死極了」。

我們時常要一起對接工作,所以我有他的微信,粗略翻一翻他的朋友圈,不是在罵哪個明星耍大牌,就是在暗諷那些為了上位曲意逢迎的同行。

總之,他活得氣哼哼的,像個不把世界放在眼裡的rock man,還動不動就把打打殺殺和生死掛在嘴邊。

我總要禁不住懷疑,他發朋友圈肯定是分了組的,全台沒有一個人敢像他這麼「囂張」,何況他也不是管理層,和我們一樣是員工。

就這樣,我對他充滿了好奇。

2.

人存活在這樣高壓的環境下,都需要一些自我安慰。每當我卸下一身疲憊回到家裡,把高跟鞋往不到10平米空間的地板上一甩,再把自己整個身體拋到床上,我就會想,拖著這箱行李滾回北方吧,像個loser那樣落荒而逃。

可是第二天鬧鈴一響起來,我就又會對鏡子比劃著手勢,告誡自己今天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要穿上最得體的衣服,雄赳赳氣昂昂出門去,要把虛偽的人類都斗垮。

我每天都在日記本里告誡自己,一定要當個好人。雖然沒有錢沒有自由沒有愛情。但至少我像個人,有正直的思想、正義的頭腦、正常的七情六慾。

陸子毅在錄影棚撿到了我的日記本,於是我在他面前變成一個透明人。

我想恐嚇他不準告訴別人,結果發現我根本不具備威脅他的資質和條件,於是很快頹唐地敗下陣來。

我像個殺了人卻不敢收拾屍體的小孩那樣,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後邊,亦步亦趨,生怕他一個高興或不高興就把我的日記內容放在大會上朗讀。

他被我跟得莫名其妙,眼神一挑,「你到底想幹嘛」?我伸伸手指努努嘴,「能不能把這個還給我,還有,替我保密」。

他像飛飛碟那樣把本子飛過來,滿身的痞氣,然後轉身鑽進了導播間。那一刻我多麼希望我的鼻子是假的,這樣被他砸塌了的話,我就好以此作為條件來要挾他了。

如果說「這個人好奇怪啊」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那我對他的第二印象就是「這個人真暴力,而且沒有風度」!

那晚凌晨三四點,各個技術工種的老師都回酒店休息了,我回錄影棚拿落下的鋼筆,路過舞台,看到他坐在舞台通往觀眾席的台階上抽煙,手邊是一打啤酒。

孤零零的頂光灑在他周身,他身上有著和我一樣的落寞和頹喪。我鬼使神差走過去,他像變戲法般從背包里掏出一罐菠蘿啤遞給我,說「小孩子喝這個」。

那夜我們坐了整整兩小時,沉默相對,四顧無言。離開棚里之前,他沖我高深莫測地笑,半晌過後,他戲謔地說了一句,你真有意思。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你真有意思」,等於「你跟這裡的人真不一樣,別人都在削尖了腦袋往上擠,你卻還顧及人該不該善良,善良頂什麼用」?

「我跟別人不一樣」,是我和陸子毅這段交往裡,他對我最大最無用的謬讚。

我多希望這是整個世界對我的一種誤解。這樣我就能成為一個八面玲瓏、如魚得水的「圈內人」,永遠留在他身邊。

3.

陸子毅的小半生過得苦哈哈的,小時候被同學欺負,長大了在外面像個小混混般飄蕩,沒少嘗到生活的真滋味。按道理來說應該最懂得察言觀色乃至攀炎附勢的,卻依舊負隅頑抗。

只是他的確比以前溫柔了,聽說以前有女孩子沖他笑,他會直接叫人家去死,炎熱的夏天身邊有人打死一隻蚊子,他為此也要跟人大打出手。他的媽媽經常接到各式各樣的恐嚇電話,內容全是關於說他兒子有病,需要好好治療的。

他媽知道源頭在哪,這個世界沒善待過他,他想報復。

他的上司也是我的上司,把他拉進現在這個工作環境里。上司改造了他,挖掘了他的潛能,讓大家知道他在創作方面天賦異稟,讓他變得更溫柔。

所以,很多時候,陸子毅即便知道上司有時候是在利用他,他卻還是欣然接受,接受吃虧。從來沒有人對他好過,突然有人對他好了,他一定是比別的人更懂得知恩圖報的。

他寫台本的時候,東西有時候也會被刪掉,他心裡怨聲載道,但從不表現出來。不得已的時候,才會隨口提上那麼一兩句。他被別人否定,他只會先心高氣傲地在心裡暗暗嗤之以鼻,然後整夜整夜把自己關在房間自己琢磨。

他從不主動攀附別人,包括他的領導,但每次對待工作,他總是最認真的那一個。別人開會都愛遲到,他從不遲到,並且還會在心裡生氣,覺得不守時的人是在浪費大家時間。

這些都是我自己觀察到的,偶爾也從半夜收工後和他交流的隻言片語里得到。我的記憶力非常差,只好每夜回去以後將這一切細枝末節記在日記本上。

關於他停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兩個點,都源自工作。

一次大家一起改編一個歌舞劇,組裡擅長寫歌的人寥寥無幾,只好一幫人聚在一起死磕。

中途老大江郎才盡,突然cue了一下陸子毅。他其實完全不懂得看五線譜,但也只好硬著頭皮上。我別的不會,對這個正好略知一二。

我湊過去準備問他要不要幫忙的時候,我看到他默不作聲地坐到電腦前,冥思苦想了一會,打開電腦桌面上的音樂播放器,拿出紙筆,用畫小木棍的方式代替一個個音符,再用數數字的方式一字一句把詞填進去,爭取做到音符和詞一一對應。

若不是在那樣的情境下,看到三十好幾的大男人用如此愚笨的方式來工作,我一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但他不一樣,他就是一個做每件事都很較真,生活得極其用力的人。

做常規的綜藝節目,在台前,如果你想要客串一個角色,你只需要當好一名憨態可掬的寵物就算合格。這個寵物負責逗人發笑。

在幕後,你是飼養寵物的飼養員,負責把他們的憨態可掬包裝出來,發揮到極致。每個挑燈夜戰寫台本的人都希望,台本最終呈現出來,自己能博得一個客串角色。

為此大家都淪為了一名合格的寵物,只有他像個人。

一次他要充當「背景板」,飾演一隻鴕鳥。節目組的導演嫌他演得太過用力,導致那隻鴕鳥過於悲傷,在觀眾看來並不討喜。於是建議他換個戲路。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鴕鳥帶著頭套,穿著笨重的道具服,觀眾除了肢體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色,甚至連眼神,如果不細細捕捉,也是難以覺察的。大概就是平時他太過張狂,別人終於逮到了為難他的機會。

午飯間隙,所有工種的人擁堵在餐廳吃飯,他扒了寥寥幾口就獨自走出去。追出去的時候我發現他蹲在餐廳門口反覆練習那僅有的兩句台詞。他比劃著手腳,努力調整自己說話的神情。

他看起來專註又敬業,那一刻烈日當空,我感覺他額頭上的汗都閃著光。

節目正式錄製的那天晚上,情景劇的最後一幕,是他扮演的鴕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獨自面對死亡,他仰望蒼穹,看到一線希望。

他躺在地板上,眼睛堅持著一眨不眨,我在側台看著他,他眼裡有淚花,也許是眼睛瞪大太過用力,也許是那一刻他變成了那隻鴕鳥,當大屏素材里的樹木倒下時,他感到由衷的難過。

其實,沒有人會去在意他是否會真的睜大雙眼吧,攝像師傅也不會特意給他一個鏡頭,但他自己非常在意。

就是在那個瞬間,我確信我愛上了他。不,與其說我愛他,不如說我喜歡那個狀態下的我:不計較不算計不鑽營,不急功近利,甚至毫無慾望不求結果。

因為,我連跟他上床的慾望都沒有。我也並沒有多麼希望他知曉,我正愛著他。

4.

從那以後我每天工作都充滿動力,甚至會早起一會兒,在他辦公的地方放一份早餐。他從來沒在意過是誰放的,拿起來就吃。也許他知道是我,誰知道呢。

我也會開始努力表現自己了,更多的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而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可。如果我的東西交上去,他也滿意地點頭,我就能偷偷開心一整天。真奇怪,我只希望在他面前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我也會開始化好妝,去一些飯局。我學著打王者榮耀,為了跟同事們更有共同話題。三個月以後,我順利地轉正了。但是薪資很低。我還是沒能換一個好一些的住所。

一個季度的節目結束後,很快我就因為肆意熬夜透支身體而病倒了。醫保沒能如期報銷,從牙縫裡攢出來的錢,一下子獻給了醫院。我當然不敢告訴父母我生病了,他們本來也不贊成我做這份工作,而且是跑這麼遠。

我換了一個更便宜的房子。中途我爸爸無數次給我打電話,勸我順從他們打好的關係,去當地的一家生物環境工程研究所。

工作又變得不順心起來,這是一個不容許你打盹的圈子,即便是身體垮掉了,除了禮貌客氣的問候,也沒人會真的在意你。你倒下了,同事少了一個人跟他爭寵,下級有了表現自己的機會,上級去挖掘新的更有能力的人了。

何況,我當時在這個行業,能力並不突出。我開始設法賺外快,在這樣一個新的環境,人脈幾乎為零,我能做點什麼呢?

我瀏覽各大招聘網站,捕捉兼職信息。我看到一條招網文寫手的帖子,上面明確寫著不需要文筆、字數多就行。我加編輯微信,他給我發樣文,的確不太需要文筆,是網文中非常low的那一種,通篇流水賬,植入了大量的「軟色情」。

那段時間聽來的黃段子終於派上了用場。夜裡我拉上窗帘關掉燈,匍匐在小電腦桌前寫完了一本又一本500塊200萬字的「低俗小說」,白天再若無其事地去上班。當時我寫了些什麼,至今早已記不清了。

我又在這座城市多挨了幾個月,儘管我仍舊沒找到熱愛它的理由,重新尋找熱愛它的道路又很難走,但每天白天能看到陸子毅,心裡倒也挺美。

他不經意間對我開的一個小玩笑,我能樂呵好幾天。

可惜啊,我最終還是沒能進入這個行業,因為我爸突然打電話來,說我媽媽的眼睛出了一些小問題,起初我不以為意,我覺得興許是他們太想讓我回老家了。後來跟我表姐聊天,我表姐說我媽媽的眼睛很快會慢慢看不見。

「也許她是想抓緊一切時間多看你幾眼吧」,這句話很快讓我潰不成軍。

我辭職了,辦離職手續的那天是周五,路過辦公室,我看到他斜靠在沙發上聊新項目。我把日記本留在了他辦公桌上。

5.

回去以後我如家裡人所願進入生物環境工程研究院,那裡的同事們都埋頭做研究寫報告,開發新項目,大家一派和氣。我時常想起陸子毅的臉,以及和他息息相關的那段生活。

他大概已經知道了,我曾像研究動物園極具觀賞性的猴子那樣仔仔細細研究過他。但那都不重要了。總之,我就像個跑錯電影場次的觀眾,看了一場花花綠綠充滿新奇的好戲,卻不是我原本想看的那個。

到底是慢慢長大了,需要通過一些社會價值來衡量自己,我很害怕成為別人眼裡「混得不好的人」。所以後來我還一直在想,在那段有限的時間裡,我的確混得很不好,幾乎沒有得到什麼,不論是職業的晉陞,還是愛人溫暖的擁抱。

挺失敗對吧。罷了罷了,我也只好接受,全部的失敗,全部的空酒瓶子和空空的錢夾子,接受在這場人和人的戰爭里,我除了愛他一無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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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陳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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