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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律所這五年:光鮮背後隱藏著危機

文 | 立人草

來源 | 優女(ID:we_u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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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5年3月,我拿了現在這份工作的offer ——

一家中資背景的國際律師事務所美國法團隊,專註中國企業的境外債券發行。

同年9月入職,迄今幹了差不多2年零4個月。

兩年多來,我除了說我在加班,很少聊起我的工作。

也不太願意回復小朋友如何獲得這樣一份工作,或回復大朋友們這麼努力工作除了錢是為了什麼。

這都不是一言兩語可以回答的問題。

走出校園後,沒有人給我們布置功課,也沒有有答案的考試。

從前的評判標準都失去了意義。

從此人生只有一道題:認識自己,成為自己。

我很幸運,迄今對自己的學業和職業路徑沒有大的遺憾。

但面對這個豐富、複雜而變幻莫測的時代。

在律所這五年,年近三十的我至少學會了一種謹慎:

複製任何人的職業道路都不意味著能複製他的正面結果。

重要的不是複製別人,是找到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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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剛進入職場,尤其是進入律所工作。

大家都是在類似的維度里被評判和挑選,進入類似的平台,做類似的事情。

職業路徑的差別一般在兩三年後才開始發生。

我的第一份工作幹了3年,在一家美資所的香港辦公室做律師助理,先後在資本市場組和知識產權組。

前者主要側重中國企業香港上市與合規,後者側重商標。

這基本符合一個大陸背景無美國律師資格在應屆生在香港國際所的標配。

當初招我進去的合伙人,是一個挺有意思的美國老頭,是當時所里資本市場部的頭兒。

我進去的第二年他就帶著三位合伙人離開了,去了另外一家準備在亞洲擴張的華爾街所。

他們也帶走了一些律師。擴張沒有成功,聽說那家所的香港辦公室去年已經關閉。

我第一份工作教會了我在這個行業生存的一些基本技能,比如絕對的勤奮和抗壓。

對於從法學院一路披荊斬棘出來的新人,勤奮不是稀缺品質。

配以年輕的身體,旺盛的求知慾,簡單的生活狀態。

高強度工作本身帶來的充實和滿足感常常高於負面的感受。

當然,我還是遇到了一些讓我困惑、痛苦的人和事。

看到這個高門檻行業里漂亮的簡歷和光鮮的外表背後的張牙舞爪。

這些都沒什麼稀奇,每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 ——

在大千世界裡直面人性和世界的複雜性,然後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也遇到了我非常尊敬的人。

他們花費寶貴的私人時間和人生經驗去安慰、指引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

某次崩潰後我去辭職,說自己不想做這行了,也不想出國了。

合伙人把門關起來說:

「我很抱歉我現在不能為你做什麼,但我想告訴你,你有天分在此,如果你堅持做律師,你會前途無量。」

也許我並不會做多久律師,但我永遠對此心存感激。

這份工作給我另外一件很重要的收穫是——

我在很早期就開始關注和思考行業與市場。

我這位老東家是曾在亞洲市場聲譽很高的美資所,在美國本土也屬一線。

傳統國際強所自有它非常值得學習的優勢,尤其是其老派的專業高標準以及短時間內難以模仿的系統運作能力。

同時,我在工作中觀察到的傳統外所在處理中國業務時顯現的遲鈍、毫無益處的優越感、文化不兼容和強烈可替代性對我後來的選擇有非常重要的影響。

離職之前,一位非常資深的合伙人在飯局上跟我說:

你出去讀書要練好英文,尤其是書面表達。

過去的20年里,亞洲市場這個行業佔盡優勢的是第一語言為英文且會說中文的人,在未來的20年里會相反。

儘快提高你的英文書面表達能力。

這位合伙人是香港人,十幾年前就在頂級國際所做合伙人。

他的妹妹是當年全港聯考第一名,後來成為哈佛法學院的招生官。

我對他的家族基因十分膜拜,自然對他的話也是牢記於心。

如果人在年輕的時候進入高門檻的平台有什麼好處。

遇到聰明人的概率大增這件事應該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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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現在是我的第二份工作。

2015年農曆新年前幾天回香港面試,大年三十晚上我飛回DC趕上課。

從東八區的除夕後半夜起飛,在飛機上看完了《從華盛頓出發》, 飛到東岸正好看到晨光。

那一年真是特別美好的開始。

春節後收到offer,我沒有進行任何比較,直接簽了。

在當時看來,這並不算一個大家覺得非常理想的offer,而我當時也不急著簽一份工作,畢竟我要5月才畢業,7月底才考完bar。

但我非常開心地簽了。我從直覺上意識到這可能是最適合我的選擇。

即使不如想像中那麼適合,也不妨一試。

相信直覺是一種信心。

有信心的人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也不怕選錯了。

我在第二份工作的面試中見了三位合伙人,包括在紐約面試見的一位北京辦公室的資深合伙人和我現在所在團隊的兩位合伙人。

他們一開始就表示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

現在我老闆還不時開玩笑說我是「超生」的——

當時已經沒有招人名額了,是因為北京的資深合伙人力薦,他們礙於情面才見得我。

見了後覺得還是要好了。

那時的我已經經歷過第一份工作。

深覺人與人之間的喜歡、尊重和珍視,比其他什麼的可重要多了。

更重要的是,我認為這是一個「創業團隊」。

我拿到offer時團隊創建大概半年多,外部還不太知道某中資背景的律所里搞了個美國法團隊(現在也還有很多不知道吧,攤手)。

這是一個從零開始、還沒有被市場檢驗過的團隊。

這是回到香港的律所工作這個最最常規的選擇里,一個不常規的選擇。

我感覺那位囑咐我提高書面寫作的合伙人所描述的時代到來了。

而我,稀里糊塗地碰上了中資律所海外遠航的第一艘船。

那就趕緊跳!

我跟少數人解釋了我的選擇。他們了解我的熱情所在。

跟大多數人大概又是另一套分析了,比如新團隊更有利於個人成長、職業路徑、薪水之類務實的考慮。

務實沒有什麼錯。

反正情懷這個東西,在我們這個圈子並不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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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現在的執業領域是是境外資本市場,側重中國企業在境外的債券發行。

具體而言,境外律師在交易中主要代表兩方:發行人或承銷商(即對接投資人、承銷債券的金融機構)。

作為一個新團隊,早期自然是代表發行人更多。

因為金融機構在律所選擇上會有更多的內部程序。

風控越嚴格的機構,信任建立的難度越大。

代表發行人時境外律師的主要工作是起草發行文件

尤其是關於發行人的經營故事及風險披露,同時審閱由承銷商律師起草的交易文件。

發行文件屬於披露性文件,涉及許多商業細節(包括商業模式、財務及運營數據)

且不同行業和形態的公司差異巨大,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

如果發行主體沒有境外發行(股票或債券)經驗, 則需要與律師進行更多溝通和協作。

代表承銷商的律師除起草交易文件外,重要的工作是協助承銷商的盡職調查工作(包括對發行人及審計師等第三方專業機構)、審計師安慰函(專家意見)的出具以及中國及境外法律意見書的協調與談判。

由於大部分項目還涉及多家承銷商, 因此承銷商律師的工作常涉及大量的溝通和協調工作。

交易文件是協議性文件,主要規範協議方的權利義務關係,屬於比較典型的法律文件。

對為跨境交易提供法律服務的商業律師而言,業務能力的要求相對於其他律師有很大獨特性 。

這種獨特性導致了許多一心成為大律師的年輕人入行以後覺得失落和事實上的不適合。

從工作內容可以看出的是,交易律師的商業思維和流暢的書面表達能力非常重要。

發行文件不能是營銷意味過濃的商業文件,也不能是不具可讀性的法律文件。

各國證券法都對發行文件的準確性和完整性有非常嚴格的要求。

因此,起草者必須在可讀性與嚴謹性找到平衡。

同時,承銷商律師在協調能力和技術性談判(尤其與審計師、中國律師等在並非其非常專業的領域上談判)能力上要求甚高。

從我自己的觀察,這類工作的核心能力至少包括:

良好的雙語能力(區別於從事非跨境業務的律師)

商業和法律雙重思維能力(區別於從事非商事業務的律師)

好奇心與學習力(交易中純粹的法律問題並不多,隨時需要打破專業和法域的界限去學習)

促進多方協作的統籌力(跨境商事交易一般涉及多方機構)

謙卑心(律師在交易中是保駕護航的角色)

而這些能力,常不是入職時通過學業表現或其他工作經歷可以反映的。

我在工作中聽到的很多抱怨(包括我自己的)本質是都是缺乏對自己能力和價值的理性認識 。

比如,很多律師會因客戶或其他方英文能力有限而增加很多工作而抱怨。

寫文件時覺得商業性的問題怠於思考,談判中無法判斷爭議的輕重緩急。

法律服務里沒有太多高精尖技術,個人靠的是經驗和悟性,組織靠的是系統穩定性。

無論規模大小,穩定地出有穩定質量的活兒。

如果我們時常反思自己在價值鏈上的位置,反思自己的可取代性。

很多答案都自然呈現。

這個行業有它的光鮮。

這種光鮮對年輕人來說包含著某種危險。

如果我們逐光鮮而來,在實務的瑣碎和枯燥里也沒有找到比虛榮心更強的吸引,這份熱情一定難以為繼。

如果我們不能找到比自己更大的東西(something bigger than yourself),我們最後最多也就是為了錢而工作。

為了錢而工作天經地義。

可問題是,只要心無旁騖地每日重複,這副金手銬就一直存在嗎?

如果你正在複製某位前輩的職業路徑,你只要堅持每天上班就能獲得同等的成功嗎?

也許是我多慮,我也希望是。

每個人都有做出選擇的理由,堅持的動力和珍視的價值。

我不想說「價值沒有高下」這樣聽起來很政治正確的話。

價值在每個人的心中就是有高下。

價值觀的本質就是優先性的選擇。

我選擇尊重專業精神。我對那些辛勤經營並希望走得更遠的客戶充滿敬意。

我有幸加入到中資企業(包括我所在的團隊和我們服務的客戶)揚帆出海的浪潮里。

不管哪天我因為何種原因離開這個行業,我都為這段經歷感到榮幸。

Part

5

世界在發生劇烈的變化,法律行業當然不會例外。

我們這一代法律人的幸運可能是可以依託中資在海外的崛起在自家旗幟下揚帆出海;

而我們的不幸可能是「只有不停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在被變化裹挾的焦慮里,我又常感覺到希望和興奮。

對於這個古老而傳統的行業將有怎樣的演化,我也很好奇 。

我的前同事創立了智合,大學同學創立了未來法律。

他們都是大膽的探索者。

這個行業的門檻決定了它從不缺乏聰明勤奮的年輕人。

而聰明勤奮的年輕人在哪兒不能混飯吃呢?

為什麼要來干這份枯燥而辛苦的工作呢?

如果在過去,我們可以說,為了不錯的報酬。

而事實是,現在法學院畢業的孩子許多都生於在富足的家庭,長於00後都開始創業、開淘寶做直播寫推送都可能比做律師賺錢的時代里。

他們需要更好的理由。

需要比賺錢更了不起的東西。

入行五年有餘,我學到的「術」依然只是皮毛。

但我在此過程中,對行業發展和趨勢有些直觀的感受,對職業的價值、機會和夢想有過不斷刷新的定義。

這些體會非常個人化。

我把這些記錄下來,拿出來分享,也許可以被懷有類似熱情的人看見。

在這個行業呆得越久,我越明白自己不屬於大多數。

好在我早有了不做大多數的坦然。

I know I am a dreamer, but I am not the only one.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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