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力：狗乎？人乎？

最新 01-15

名家丨悅讀丨哲思丨美文

中國自古以來，人們就知曉人與物孰輕孰重。

早上教學生複習古文的時候，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

齊景公愛槐，有一次他得到了一棵珍貴的槐樹，當然就視為珍寶。於是他利用職權，讓自己的手下仔細守護，肯定還會對手下發出命令：如果守不好的話，怎麼怎麼樣......即使如此，還不行，齊景公又手寫了一張紙，懸掛在國槐上，上面殺氣騰騰八個大字：犯槐者刑，傷槐者死。

但古代畢竟通訊不暢，比不得當今這個自媒體發達。而且就是今天，恐怕不見號令的人也有很多。就更不用說古代了。

一個喝醉酒的人偏偏就不曾聽說號令，他打著趔趄就來了，看見一棵樹，稀里糊塗就拍了一巴掌，於是第一個「罪犯」就這樣在小吏們的等待中出現了。殺雞儆猴，這隻雞自然是不能錯過的。而且齊景公聽說了以後，不但沒有絲毫手軟，還大手一揮，直接讓加重刑罰。是呀，這還了得，君主發出號令第一天，就有人觸犯，這傳出去，這些小民還怎麼管理呢？

這個人肯定已經嚇得面白身抖、但他的女兒自然是不甘心的，一個大門不出的女孩就這樣出發了，她就如同後來漢朝的緹縈，為了父親甘願以身赴刑。齊景公自然難以見到，但宰相晏嬰是禮賢下士的，他家沒有那麼多的守護，普通百姓還是比較信賴的。於是這個女孩子就這樣徑直走到了晏子的面前。

她未見晏子，先來了一番試探，她託人對晏子說：我是一個區區賤民，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只有把自己貢獻出來，希望還能在您的房中充數。晏子哭笑不得：我已經老了，你來投奔我，我能幹什麼呢？我難道還能沉迷於你的容貌不成？但敏感的晏子知道難題來了，他令人接納了這個姑娘。他看見一個憂傷的女孩走了進來，直截了當地說：你有什麼煩心的事，對我說說。

聰明的姑娘於是開口了，她用妙語讓晏子明白，自己的國君又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在裡面姑娘特別提到一句話：明君蒞國立政，不損人，不益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為禽獸傷人民，不為草木傷禽獸，不為野草傷禾苗。最後甚至提說，如果殺了我父親，可以對後世有好處，我父親死了就死了，我自然會給他收屍的。一番道理說的滴水不漏，晏子心中驚奇，更為姑娘深明大義感動。於是晏子立刻派人送姑娘回家，而且答應一定會替姑娘說話。

第二天，一上朝，齊景公就看見了一個憤怒的晏子。晏子直接指出：窮民財力以供嗜欲謂之暴，崇玩好，威嚴擬乎君謂之逆，刑殺不稱謂之賊。此三者，守國之大殃。一下子犯了三條的君主下場自然很不好。齊景公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連忙向晏子賠罪，改過自新，釋放罪犯，撤掉守樹官吏，拔除懸掛八字的木樁，廢止傷槐法令。

這是載於《晏子春秋》中的一個案例，也能充分說明人比物貴重的道理。晏子受平民小女指教，內心極大震撼，於是又把這件事泄到齊王身上，齊王受晏子指教，內心更是有了莫大的震撼。我們今天讀來更是感覺到了春秋時代所獨有的智慧的魔力。

反觀之今日，前有玉林狗肉狂歡引發的強烈震蕩，後又面對輔警的人肉搜索，似乎有欲除之而後快之覺悟。我們不由得想，這是怎麼了？

事件的緣起其實很簡單。長沙街頭，一條無人約束的小狗肆意咬傷行人，警方連續接到多起報警電話，在無法聯繫狗主的情況下，公安部門只能帶裝備對威脅公共秩序，造成多人受傷的狗實施麻醉並棒殺。

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經媒體報道後，一群所謂的愛狗人士立刻就有了響應，先是一個貌似殺狗的警察被人肉搜索，家人受到幾千電話和簡訊騷擾；而後這些人中竟有人組織起來衝擊長沙駐京辦，嚴重威脅公務安全。讓這個事件朝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等待這些人的自然是公正的法律，但背後所隱藏的東西卻顯然值得我們去發掘。

一條狗，很多條生命，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更何況，從科學的角度來講，狂犬病潛伏期就長達20年，甚至更長，在這個時候，我們似乎更應該去關心那些受了傷的人，他們的內心該有多麼的恐懼。在任由以愛狗名義發起的抗議活動中，我們都該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道德與法律的界限。更何況這本身就不在這個範圍之內。更多的應該是對生命的關懷，對狗命的關心背後實際上更應燃起的是對人生命的關注。不是嗎？

在很多時候，我們給予動物植物們以最大可能的保護，這是沒錯的，更是我們最應該有的一種環境意識。原本已經開始稀少的鳥類，到如今已經可以做到人來而不驚的程度，這就是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的提高。但無論文明如何進步，也絕不會因為要犧牲多數的人來成全本來並不瀕臨滅絕的物。

本來應該以保護財產和與人相依為職責的狗，一旦變為殺人者，變為不可控的病毒傳播者，那就不得不令考慮它的前途。這是我們這個社會的警覺，更是更多的人的一種要求。

對於那些愛狗人士，盡可以選擇愛狗，也絕不能允許虐狗者的存在，這是善良與熱情匯聚起的能量，但愛狗也必須有界限，你不能強迫別人不吃狗，更不能強迫在損害了公共秩序對他人造成危害的時候還聽之任之。這就不僅僅是一種糊塗，更成為一種犯罪，一種助紂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