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抹生命的顏色

你是婚禮人

所以一年四季滿面風雨。

你是忙碌的

所以時光溜走，你都不再去注意。

而你潛藏的靈感

藏在書里，和你的眼睛裡。

而現在，我要把它傾訴在你的耳朵

和你的心裡。

這裡是晚安婚禮人

我在每天晚上，等著你。

1

拾荒遊記

美術是一場恢宏夢境，斑斕了三毛的藝術想像。其中，美術老師顧福生，是上蒼恩賜般的存在，三毛如是說，「顧福生是一個轉折點，改變了我的少年時代」。

休學在家，三毛為了學習美術，在美國人辦的學校聽過課，在插畫班學過日本插畫，跟著黃君璧先生臨摹過山水，還在邵幼軒先生門下學過花鳥畫。只是，她學得索然無味，全無熱情，她覺得，這些優雅得近乎刻板的繪畫課，實在不比學校的課程有趣多少。

當然，因為先生憐惜，這個瘦弱的失學少女，也畫出了許多頗為像樣的花鳥畫，什麼「戲鴨圖」「雄雞花鳥」「富貴牡丹」等。然而，中國畫最講究平心靜氣、道風仙骨，仍在紅塵中的三毛內心滾燙，終究不是很對脾氣。

而三毛，就是在這個時候結識顧福生的。

2

拾趣

一天，姐姐陳田心的朋友們來家裡做客，玩到興起時，有個叫陳驌的男生高喝一聲，說要畫一場激烈的戰爭給大家看，只見話聲剛落，他就拿起了畫筆，寥寥幾下就一氣呵成。

陳驌畫完後，他的夥伴們都湊了上去，各自評頭論足一番。而這一切，都落在了三毛的眼睛裡，她很好奇，陳驌筆下的戰爭場景究竟是什麼模樣。於是，等他們離開房間後，自閉的少女三毛就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將隨意丟在地板上的戰爭圖撿了起來。

就這樣，一個活潑的畫面映入眼帘，也映入了三毛的心。她緊緊盯著這張戰爭圖，難以抑制的聲音不斷從心底冒出來：「是了，就是他了！」後來，她打聽到陳驌畫的是油畫，師從顧福生，於是乎，她再三央求母親，讓顧福生收她做學生。

看著如此渴求的女兒，母親繆進蘭怎麼忍心拒絕。她動用自己的人脈，輾轉結識了這位在台灣畫壇小有名氣的後起之秀，並且，這位後起之秀答應了她的請求，成為三毛新的美術老師。

顧福生是國民黨高級將領顧祝同的公子，家世顯赫，非同一般，但他沒有絲毫紈絝之氣。當三毛背著畫夾，叩響顧家大門時，她的內心是忐忑的。但是，當門應聲而開，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出現，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讓三毛稍稍安了心。

3

藝術品

顧福生把三毛熱情地請進房間，與她親切交談。那日，他問了三毛許多話，卻隻字未提她休學之事，至此，三毛懸著的心終於完全放下。她說，顧福生老師是一位溫柔而可能了解她的人。這個敏感的孩子，對於旁人的善意和貼心，內心總是存著如潮的感激。

三毛並沒有西洋繪畫基礎，油畫、素描、水粉等都從未接觸過，再加上心情緊張，她的第一堂繪畫課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但她並沒有放棄，只是咬緊牙關和自己叫勁兒，然而，有些事真的需要看天分，苦苦練習兩個月後，她雖然有長進，但還是看不出有多大前途。

自尊心強的人往往也是自卑的，這個時候，三毛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瞬間被打回原形，她在心底默默吶喊：「躲回家去吧！在那把鎖的後面，沒有人看出我的無能，起碼我是安全的。」

顧福生是一個非常和藹的老師，風趣幽默又耐心十足，但他越是耐心，三毛越是內疚不安。終於，有一天，再也忍不住的她難過地告訴顧福生：「我沒有繪畫天賦，不是這塊料，我不能再拖累老師了。」

話音剛落，她迅速低下了頭，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最喜歡的老師。但是，聽完她的話，顧福生確實微笑了一下，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幾本文學雜誌遞給她，囑咐她回家後好好讀一讀。顧福生給三毛的，是《筆記》雜誌合訂本，以及幾本《現代文學》。三毛撫摸著書皮，將其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回到家後，她就迫不及待地擰亮檯燈，靜靜地看了起來，並且，這一看，竟是痴在當下。

4

自由世界

烈撞擊著三毛苦悶的精神世界。這是三毛第一次接觸現代派文學，在顧福生的指引下，這個文學天分極高的少女，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如痴如醉。

她沉浸在現代派文學世界，以至於忘記去上課，當她再到顧福生那裡的時候，已是兩周過去了。這一次，她一掃過去的所有陰霾，如同小婦人一般滔滔不絕，急切地講著她的熱愛、震驚和感動。她想，她找到了自己的一米陽光，這陽光，烘烤出心靈溫暖的詩意。

之後，她就在這樣的世界摸索而行。薩特的《厭惡》、卡夫卡的《城堡》、加繆的《異鄉人》、芥川龍之介的《河童》，還有愛·倫坡、馬爾克斯、福克納等，徜徉在書海中的三毛，因為作者強烈的情感釋放，靈魂為之振奮不已。

當時正是台灣現代派文學方興未艾之際，三毛也因此讀了許多本土的現代派小說，其中第一篇就是陳映真的《我的弟弟康雄》。而更多的時候，她是在看白先勇先生的作品，他是《現代文學》月刊的主編，也是顧福生的好友。

看了很多書，也經歷了一些事，這時候，文學創作的慾望之火開始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燒。以手執筆，書寫心聲，她埋首書桌前，開始自己寫作，將曾經塵封的生活和蒙灰的心靈，完全付諸筆尖。

5

遠赴

是的，因為寫作，她終於有勇氣直面過去，寫下自己的難過與心傷，她終於有力量走出過往，走向明媚而充滿善意的新世界。她說，有一股藍色的海風，正鼓動著自己年輕的帆。一天下課，她將自己寫的一篇東西交給了顧福生。對於作者來說，文字就是自己的人生，是如同日記本般私密的存在，然而，她還是鼓起了勇氣，將自己迷茫與失落的過去，以及自卑與自尊的情緒，鄭重其事地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老師。

在她心底，這是一場意義重大的交付，儘管她神色一切如常，但那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泄露了內心的忐忑不安。

自然，顧福生並不懂得她心裡的情緒波動，收下稿件的他並沒有言語，只是隨意翻了翻，然後點頭致意了一下。然而，顧福生絕對是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在一周後的課堂上，他用淡淡的口吻說：「稿子看了，寫得不錯，已經給了白先勇，一個月後，《現代文學》刊出。」

一句話，三毛愣在了原地。良久，她終於開口，聲音輕飄在空氣中幾乎聽不清：「沒有騙我？」

「第一次作品，很難得了，下個月刊出來。」顧福生淺笑開口。

6

多姿

多年以後，當三毛再次回憶起這天的情景，依舊是感慨萬千。她如是說：「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如同雷電一般擊在我的頭上，完全麻木了。我一直看著顧福生，一直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突然想哭出來。」

猶記得，那是1962年的冬天，三毛的處女作《惑》，在《現代文學》雜誌上發表。那一年，她不過19歲，台北的冬天並不很冷，她的文學夢在淚光漣漣中實現。

《惑》是一篇三千多字的散文。在三毛還是二毛的時候，她跌倒過，彷徨過，苦痛過，她的人生曾經深陷谷底無法自拔，而這篇作品，奔涌的正是少女對灰暗過去的情感宣洩：

天黑了。我蜷縮在床角，天黑了，天黑了，我不敢開燈，我要藏在黑暗裡。是了，我是在逃避，在逃避什麼呢？風吹進來，帶來了一陣涼意，那個歌聲，那個飄渺的歌聲，又來了，又來了……我害怕，害怕極了，我跳起來，奔到媽媽的房裡，我發瘋似的抓著媽媽，「媽媽！告訴我，告訴我，我不是珍妮，我不是珍妮……我不是她……真的，真的……」

直白的傾訴，歇斯底里的宣洩，她用近乎瘋囈的獨白方式，把一個自閉少女痛苦掙扎的內心描寫得真實逼人。又或許，這個自閉的少女就是曾經的自己，她用第一人稱的描述，難免要抒發自己的感情。

7

不撓

有人說，《惑》這篇散文整體鋪敘不夠嚴謹，辭藻堆積之嫌嚴重，結尾也有剎不住車的感覺。不可否認，這篇文章中確實存在這些問題，但其中對心理感受的敏感捕捉、對景物的細膩描述，無不展示出三毛的文學天賦。《惑》就是一枚青澀真誠的果實，帶給讀者濕淋淋的觸感，卻不失為三毛雨季歲月的經典之作。

她的文章，上了《現代文學》。對別人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小事，但對當年的三毛來說，卻在無意間種下了一生執著寫作的種子。後來，她寫了很多美麗的文字，那一篇篇經典故事，塗滿了她的文學天空。

用筆尖塗抹生命的顏色，文學是她一個人的秀場。

8

如彩虹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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