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手機找到了，孩子被打死了
今天，頑皮的兒子又把一本繪本扔到了馬桶里。兒子喜歡向馬桶里扔東西，整卷的衛生紙、梳子、電視遙控器，還有他媽的手機扔過三次。這次扔繪本的時候我正在旁邊，一把推開他，一邊憤怒的吼他一邊趕緊把濕漉漉的繪本撿出來。突然被推的踉蹌的兒子驚恐的看著我。看著他的眼神，我的憤怒忽然變成了自責和愛憐。
我經常和愛人討論管教小孩的事情。對待他的錯誤是該懲罰還是耐心的教育。兩人嘴上都會說應該耐心的教育，告訴他，他的錯誤行為是不對的，應該怎麼怎麼樣，不然會怎麼怎麼樣。大多數情況我們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但是某些時刻，憤怒的怪獸就會突然衝出身體，大聲的責怪，甚至像這次伸手推他。我也會經常想像以後當他慢慢長大特別頑皮的時候我會不會忍不住對他體罰。虛偽鍵盤俠的手讓我打出「不會，絕對不會，絕對不能體罰孩子。」但是實話卻是我真的不敢保證某些時刻我還記得這個基本上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前幾天，江蘇泰興黃橋9歲男孩，獨自出門玩，一不小心弄丟了手機。尋找多時無果，小男孩坐在雪地里絕望的大哭。最終他還是選擇回家。母親盛怒之下，用膠布將他的手腳、身體捆綁起來，讓他動彈不得，無法反抗。母親用木棍毆打他，從傍晚6點直到深夜11點，打了歇歇再打，期間只餵了幾口水。深夜，母親把他抱到孩子自己的房間，孩子說了一句：「媽媽，我不想看到你。」媽媽一氣之下回到自己房間，然後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孩子只穿著單薄的秋衣秋褲趴在房間冰涼的地板上，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兩天後，雪化了，手機找到了，可是孩子卻永遠地離開了。
我們譴責這樣的母親，但是我們身邊卻有很多這樣的母親，我們自己的體內也多多少少的有這樣母親的憤怒氣息。我們總是在事後自責，總是關不住憤怒的情緒大門，總是講著高大尚的現代化育兒理論。
多年前我還是單身租房的時候，那時候沒錢，只能租了個破舊小區的小破房子。鄰裡間大多像我這樣疲於工作忙於生活的年輕人或者生於巷弄的老人。晚上我經常聽到隔壁小女孩的哭泣，還有她母親暴怒的責罵聲。偶爾我會見到這家人，看上去很正常的三口之家，穿戴整齊，對人禮貌。見面我會和他們點頭示意，他們也會禮貌的打招呼。但是對孩子的打罵聲幾乎沒幾天都傳到我個房間來，我不知道他們是工作生活的壓力大還是打孩子已經上癮成性。我會聽到父親的怒吼，母親的責罵，伴隨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啪啪的不知道是打在哪裡的聲音，然後就是小女孩驚恐的大聲哭喊著「爸爸，我錯了，別打了，我不了。」好幾次我都忍不住要去敲門制止，但是懦弱、膽怯或者操蛋的理性一直阻止著我。我也想過報警，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混蛋邏輯又阻止了我。
有一次我回家看到小女孩一個人坐在屋外樓道里，大大的眼睛怯怯的看著我，我一邊把剛買回來的橘子遞給她一個，一邊問她為什麼不進屋子去。她說爸爸媽媽加班還沒有回來，搖手說她不吃橘子。我讓她進我屋子等爸爸媽媽下班，她說不去了。我說坐在這裡太涼了，不然你告訴我爸爸媽媽的電話，我電話里告訴他們。她說，不行，爸爸媽媽說了就讓她在門外等，不聽話他們會打她。我也覺得一個年輕男人喊一個小女孩進家門不太合適就沒有再邀請她，放下一個橘子就進屋子裡去了。從那以後，每次見到那個小女孩，她都不再會怯怯的看著我，眼神里都有了笑容。甚至有一次在樓道里看到她和媽媽下樓，她還回過頭來沖我頑皮的眨眨眼。那一刻我感受到了那股橘子般的甜意。只是偶爾夜晚，我依然會聽到那兩個混蛋大人釋放工作壓力的打罵和小女孩的哭泣。
如今我早已搬離了那片窮人住集地，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今天我推了自己的孩子，看到了打死自己孩子的新聞，想起了那個曾經隔壁的孩子，想起了那句至理名言「成長，就是自己不斷變成曾經自己憎恨的那種人。」
對不起，我的孩子，我不該暴怒推你，希望你的父親永遠抑制住憤怒的情緒。對不起，隔壁的小女孩，那天懦弱膽怯的我沒有過去敲門，希望你永遠有橘子般甜美的微笑。對不起江蘇那個被打死的孩子，這個操蛋的社會養育了太多操蛋的父母，希望天堂里的雪永遠是美好的。
圖片：《安靜的晌午》
作者：魔法爸比
音樂：《The Girl In TheOther Room》
演唱者：Diana Kr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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