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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北魏墓葬壁畫「現身」北大:呈現另一世界的想像

北朝歷史不足二百年,其中北魏定都大同的平城時代延續了近一百年,這是奠定北朝歷史走向的一百年。因此在山西大同的地上和地下都遺留了無數的北魏文化遺產,墓葬壁畫和石窟藝術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獲悉,今天開始,山西大同沙嶺7號北魏墓葬壁畫的摹製作品與雲岡石窟部分雕塑來到北京大學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呈現"另一個世界的想像——大同沙嶺7號北魏墓葬壁畫與雲岡石窟藝術"展。

沙嶺北魏墓葬區位於大同市御河之東,在沙嶺村東北約1公里的高地上。海拔1050米。2005年7月2日,大同市考古研究所進行了搶救性的 發掘。共發掘2座磚室墓,10座土洞墓,出土遺物共計200餘件。其中 7 號墓是墓群中唯一保存紀年文字漆畫和壁畫的一座磚室墓。沒有沙嶺7號墓壁畫的面世,將無從知曉北魏早期的文化生態模式。

墓葬形制

7號墓位於墓群的北部,坐東朝西,為長斜坡底墓道磚構單室墓,由墓道、甬道、墓室三部分組成,墓道位於甬道的西端,內填黃褐色五花土。墓道與甬道相接處磚砌封門牆。甬道頂部呈拱形券頂,在甬道西口拱形券頂之上砌有封門罩, 地磚呈「人」字形鋪設與墓室相連。

墓室位於甬道的東部,墓室的殘留高度為 2.24 米。四壁略向內傾,墓頂上部早已破壞,根據形狀判斷應為四角攢尖頂。 地磚呈「人」字形鋪設與甬道相連。墓室內盜擾破壞嚴重,西北部距墓底 0.6 米處,回填土中開始出現殘碎漆皮和木頭碎渣直至墓底。木質葬具可辨認的只有幾段棺側板,棺底有一些木炭,用以防潮。在墓室的西北角保存一個石灰枕,墓室的東部保留了兩段牛腿骨,未見人骨架。

大同沙嶺7號墓葬的主人是破多羅氏鮮卑人,但除了氈帳、服裝這些表面因素外,卻難以嗅到鮮卑文化的氣息。用磚砌成的鏟形墓室,甬道兩側的鎮墓武士和鎮墓獸,甬道頂部的伏羲女媧,墓室兩側的大型出行圖和宴飲圖,都是典型的漢晉傳統文化元素。 伏羲女媧手中所持的摩尼寶珠,在不經意間還流露出了西方文化的印記。

墓室內景

殘留漆皮標識墓主身份

墓室的東部殘留著大量破損嚴重的漆皮,胎質已糟朽,但漆皮表面彩繪的圖案和文字清晰可辨。經過清理拼對,有夫婦並坐、庖廚炊作、打場等畫面。

夫婦並坐

男主人頭戴黑色風帽,上唇留兩撇八字鬍,面部塗紅。右手上舉,握著一把紅柄圓形團扇,黑底扇面上有一條黃色回首走龍。女主人頭戴黑色風帽,面塗妝靨,朱唇。右手握著一個黑柄圓形團扇,與男主人並坐於榻上。身後有圍屏,屏身為網狀圖案。屏後男女主人間各殘留一侍者,面向主人。男女主人前面置黃色長方形曲足几案,兩端為柵狀曲足。

出土的諸多漆皮中有一塊漆皮上墨書隸書題記,共三列,其文曰: 「元年歲次豕韋月建中呂廿一日丁未侍中主客尚書 領太子少保平西大將軍 ( 表示殘缺字數不詳)破多羅太夫人 殯於苐宅迄於仲秋八月將袝?於殯宮易以 慈顏之永住 無期欲之德昊天?極 莫 歲月雲」 銘記表述了四個方面的內容:墓主人去世的時間;墓主人的 身份;袝葬的時間;讚美詞。

「元年」前面缺關鍵字,但存「元年」、「月建中呂」、 「二十一日丁未」三個關於時間的要素。「月建中呂」,指 四月。「二十一日丁未」,月朔為丁亥。陳垣《二十史朔閏表》 北魏時期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僅有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太延元 年,是年為公元 435 年,干支紀年為乙亥,符合「亥為娵訾」 之說,合於「歲次豕韋」的條件。因此題記漶滅「元年」之 前的紀年,應是「太延」。也就是說,墓主人死於北魏太武帝太延元年(435)農曆四月二十一日。

破多羅部是鮮卑的別種,是道武帝拓跋珪天興四年(401)抑或太武帝拓跋 燾始光四年(427)遷到北魏首都平城的。破多羅太夫人之子的官職是侍中、主客尚書、太子少保、平西大將軍,據《魏書·官氏志》所載太和官制,侍中和太子少保為二品上階, 四平將軍「加大者,位次護軍下」,應是二品中階品級。

迄於仲秋八月將袝?」,女主人於農歷四月二十一日去世,殯於第宅,要等到仲秋八月才與他先前死去的丈夫合葬。

壁畫:另一個世界的想像

壁畫分布在墓室四壁和甬道的頂、側部,總面積約24 平方米,紅線起稿,再以黑線勾勒、塗色。壁畫主要有紅、黑、藍三種色彩。

甬道面積約為6.2平方米。甬道頂部繪有伏羲女蝸,兩人頭戴花冠,雙手袖於胸前,下半身布滿鱗紋,長尾交纏在一起。兩人頭部中間有一圍繞火焰紋的摩尼寶珠。畫面的兩邊各有一龍尾上卷的長龍,龍頭刻畫清晰,左側有破損。 甬道的兩側,各有一名戴盔披甲、面目醜陋、 腳穿線鞋,舉刀執盾,動作相對,人面獸身的武士。在武士的東面各有一個人面龍身的形象。

伏羲女媧

西壁面積為2.4平方米。上欄的瑞獸損壞嚴重。下欄甬道兩側各有一名武士。武士頭部或仰起,或正視前方,上身著紅色長衣下身穿黑條紋束口褲,一手持刀、一手高舉盾牌,雙腿分開站立。東、南、北三壁下欄中的上層繪男女侍,以正面東壁男女主人之間為界,右側為女侍,頭挽花髻、帔帛袖手、長裙曳地;左側為男侍,手持仙草,相向而行,南北兩壁的男女侍從則向墓門口行進。

西壁

墓室的東壁為正壁,面積約 3.82 平方米。正中有一高大的建築物,廡殿頂,鴟尾上翹,條條瓦壟清晰可見,正脊中央 站立一隻展翅欲飛的鳳鳥。闌額與撩檐枋之間有紅色一斗三升栱和「人」字栱,橫楣和楹柱上掛著分段褰卷的帷幔,幔下端坐男女二人,應是墓主人夫婦。左側男子頭戴垂裙的黑帽,身著窄袖交領衣,左手執杯依在黑色憑几上,右手持麈尾舉於肩。 右側女子頭戴垂裙的黑帽,內著交領白衣,外套紅衣,面部點妝靨,朱唇,右手持扇。背部圍屏施魚鱗紋圖案。面前有一長方形的曲足案,案上擺食具。在男女主人的身後,有3位僅露頭部的近侍,前面還有數名面向主人雙手攏於胸前的侍僕、樂舞、侍酒的女侍,形象都矮小得多。主人右側置紅頂通幰的牛車和鞍馬。建築物的兩端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東壁

北壁面積約6.43平方米,是一幅盛大的車馬出行圖。從西到東縱向第一排是6名左臂夾雞婁鼓,左手上舉鞀鼓,右手執鼓捶的鼓手,第二排是6名執角的騎吹手,彎彎的角頭上掛著纓飾,之後隊列最外側是頭戴紅色風帽,內著鎧甲外披紅色披風、手持長矟的兵士,長矟也掛著纓飾,一直排列到主車之後,隨後上面是甲騎具裝的重騎兵,下面是手持弓箭、身著甲胄的兵士。中間行進的隊伍兩列 4 個扛幡的男侍夾著兩列抬鼓的男侍,鼓後跟隨著 4 名聯手舞者 和 3 名持樂器者以及表演額上頂橦、倒立等百戲的伎樂者,中央是一 輛高大的馬車,頂撐傘蓋,車後有斜插的旌旗,車內殘存一面目端莊、 比例較大的男性,應是端坐在車上的主人。車兩側有人牽著但馬, 車後有頭戴雞冠帽的輕騎兵、甲騎具裝的重騎兵和男女侍僕隨從。

北壁

南壁面積約5.4平方米。用細紅線將上面排列的男侍和下面的場景隔離。畫面中以之字形的步障將場景分為左右兩部分。右面場景以主人所在的廡殿頂房屋為中心,展示了一幅人數較多、規模較大的宴飲場面。房屋 的前面為三排跪坐的賓客,前有站立的侍者,後有牛與車 輛。房屋的左下方,正在表演樂舞。房屋的後面,還有幾匹馬在槽中吃料,一位男侍在旁站立。主賓面前均擺有食具,有圓盒、帶耳盤、擔床、酒水壺等等。最下面繪有山和樹。右下角有另一截步障,障外有帳房、犁地的人等。左面場景有糧倉、擱置的紅頂卷棚車輛、一輛形制較小的 呈廡殿頂式的車輛、6 輛裝滿貨物的小車、氈帳和殺羊等 勞動場面,大的氈帳中有位端坐的女子,她的帳房周圍放置擔床、酒樽、壺、罐等生活用具,帳房對面的步障通道上,有進出的侍從、還有一條狗。畫面左下角是庖廚場景,有兩人正在殺羊,一位男子右膝壓住羊的右前腿,右手提著羊的左前腿,另一位男子雙腿壓在羊的後腿上,右手將一把短刀插在羊的肚上,鮮血從羊身上淌下,流在下面接血的盆中。之下有踏碓者,正在煮沸的炊具以及兩旁串好的肉串,旁邊有一氈帳,裡面放著一個大陶罐,下面有陶盆和陶罐,有一人左手提著小壺、右手伸出似在 拔塞接酒或水。一位男侍正從水井往上提水,另有一位男侍在背物行走。畫面的間隙點綴小草。

南壁

殺羊的細節

開創意義

鎮墓武士和鎮墓獸壁畫形式系首次出現

甬道兩側對稱分布鎮墓武士和鎮墓獸圖(見前圖)鎮墓武士執盾持刀、身披鎧甲,其頭與身體大小不相稱且五官與常人有異,應為頭戴面具;鎮墓獸人面獸身,背上鬃毛呈鬣刺狀,顯得很兇惡。二者與《續漢書·禮儀志(中)》中負責打鬼的方相氏及怪獸形象頗合:「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十二獸有衣毛角。」其背後以雲氣紋襯托,表現的是一個非現實的地下場景。甬道的二鎮墓武士二怪獸與墓室前壁二常人形象的鎮墓武士分工明確, 前者對付墓外和地下的鬼怪,後者保護墓主。

迄今發現的近百座兩漢魏晉壁畫墓都沒有描繪鎮墓武士和鎮墓獸,這種壁畫形式系首次出現。鎮墓形象達到了六個,在之前的墓葬中前所未見。之後不久的平城地區北魏墓葬以陶俑代替了壁畫,並出現四件 一套的穩定鎮墓俑組合:二鎮墓武士、一人面鎮墓獸、 一獸面鎮墓獸。這種鎮墓組合一直延續到唐中期。因此, 沙嶺7號墓的鎮墓組合具有開創意義。

伏羲女媧手中的「規」「矩」被「摩尼寶珠」替代

墓甬道上部的「伏羲女媧」圖是典型的華夏文明符號。「伏羲女媧」圖出現在破多羅氏墓中,恐怕是被借用為其民族或族類的誕生神話,是不得不接受漢人 畫工作品的結果。這一題材在北魏平城時期為僅見,可能因與鮮卑始祖神話終究不合,後來就被捨棄了。

「伏羲女媧」之間的「摩尼寶珠」可看作是對外來文化的改造。伏羲、女 媧本手持「規、矩」是人類始祖和人間秩序的制定者,表示再生和升天。此壁畫中的「規、矩」被換成「摩尼寶珠」,雖不改變伏羲、女媧作為人類始終的基本性質,但人間秩序制定者的意義削弱了,「摩尼寶珠」所具有的光明與吉祥含義增強了,表明墓主將回歸人類始祖伏羲、女媧,那裡無限光明而吉祥。

「伏羲女媧」圖後來在墓室壁畫中雖然不見了,但「摩尼寶珠」在北朝墓道壁畫中仍常出現。墓道壁畫主要表現的是升天行程,那是一次充滿光明的旅程, 與「摩尼寶珠」的含義更加契合。

壁畫中「伏羲女媧」兩側的「升龍」同樣值得重視。龍是華夏民族想像力的 極致,是最具神異性的動物。長沙出土戰國帛畫顯示,至遲戰國時期龍已作為升天的憑藉。漢代帛畫、墓室壁畫、畫像石資料中有大量雙龍或雙龍穿璧圖像,其含義都是御龍或借龍升天之意。魏晉十六國墓室壁畫中,雖然還存在一些龍的形象,但是像此墓這樣的升龍圖像卻沒有見到過。

升天僕從與奇禽異獸

東、南、北三壁通幅壁畫的上部為站立的人物形象,以東壁中央為分界線。向右轉向北壁為女性形象,向左轉向南壁為男性形象,南、北兩壁的男性女性人物皆朝向墓門方向,這些男女人物可能表現的是 將要跟隨墓主升仙的僕從。 墓頂的最下部,也即上述男女人物之上是方格,四壁都有,北壁保存最好,方格中繪有朝著墓門方向的奇珍異獸。這些奇珍異獸位於天上,屬於天獸或畏獸。

用奇珍異獸表現天界景象是地道的華夏民族傳統。華夏民族對於天界的構想除了可以不死之外,與人間本質上別無二致。這種天界景象之所以能出現在破多羅氏墓葬之中,正是因為薩滿教死後對世界的想像與華夏早期的天界觀相近。

文化的交融

宴飲圖在漢代墓室壁畫和畫像石中為常見題材,表現形式上主人居於前部,賓客分排席地而坐,面前擺放著食具。配合宴飲圖常見庖廚、雜技百戲。 出行圖也是漢代的常見題材,十六國時期有所發展變化。漢代以車騎行列為主的出行圖演化為十六國時期以牛車為中心,前後左右以騎兵、步兵、屬吏環繞成方陣的鹵簿圖,沙嶺7號墓的鹵簿圖直接承襲十六國而來,是正壁墓主人圖的陪襯,起著細化展示墓主人生活的作用。 北魏平城時代進入了一個新時代,人物的服飾都是鮮卑服,氈帳、宰羊都具有鮮明的草原特色,雜技人物的形象似具有西域特點。 平城時代從一開始就具有極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華夏傳統文化、草原文化、西域文化自然而然地在平城交匯碰撞了。

傳移摹寫技術出新

沙嶺7號墓既有彩繪圖像和紀年文字的漆畫,又有保存基本完整、內容豐富的壁畫,填補了漢唐考古壁畫沒有北魏時期定型材料的空缺,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和藝術價值,入選2005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沙嶺7號墓壁畫是大同迄今發現的形象內容最為豐富、精彩的北魏繪畫,但是歷經多年,壁畫局部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分化、空鼓、龜裂起甲、顏色氧化發黑、顏料脫落等衰變現象。本次展出的是大同沙嶺北魏墓壁畫摹製作品,是雲岡石窟研究院搶救瀕臨消失的古代墓葬壁畫的一次有益嘗試。

壁畫

為了儘可能完整地採集沙嶺壁畫的信息,雲岡石窟研究院數字中心應用了多類型全方位空間信息測量手段,如採用 GPS 測量與全站儀測量對墓葬進行測繪網布控、採用基於多圖像的三維重構技術與激光三維掃描技術對墓葬整體進行高精度三維信息測量與採集等。同時,參照愛舍麗校色系統,完成了墓葬內壁畫的全部紋理採集,獲取到高保真的色彩信息。

通過高清掃描及對地仗層、繪畫層材料的取樣化驗分析獲得了壁畫的圖像信息、藝術信息、材料信息。推測壁畫製作工藝為:先塗施石灰粉末,然後塗顏料層和石灰水,或者將顏料與石灰水調和進行塗施,表面生成碳酸鈣晶性,使其較為堅硬。壁畫主要有紅、黑、藍三種色彩。根據這些數據信息,製作出和該古壁畫在質感、材料、肌理以及歷史厚重美感上都要最大限度接近原作的 1:1 大摹制地仗層,並尋找和原畫最接近的礦物質畫材,選擇合適的繪畫工具 。

摹本

為最大限度地接近真跡,雲岡石窟研究院專門成立了由院長張焯、信息資料室主任王雁卿以及大同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專家組成的專家組,對畫稿進行把關指導,為沙嶺壁畫摹制團隊提供考古學和北魏歷史研究方面的學術支撐。摹制團隊起初參考 2006 年的圖像資料,結合現有數據開始在工作室摹制,但是專家團隊發現摹制不夠準確。於是以姚冏明、蔡煬燦為主的繪製團隊班師雲岡美術館,並多次前往大同博物館、 北朝藝術博物館等,現場觀摩北魏人物、服裝、車馬等形象,於實際臨摹工作中不斷改進工作方法, 先後三易其稿,並在臨摹之前畫出線圖,以求最大程度的準確。

摹制團隊現場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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